“行行行，没事就行。”周老太见他没说也没继续问，只是道：“那现在还不能回吗？”

　　“阿奶！”周燕眼泪哗哗掉，“我、我小叔子被人打进卫生院了，你知道……呜呜你知道我婆婆向来最疼他，以后我还怎么在婆家过日子啊？”

　　“嘶！”周老太倒吸一口气。

　　搀扶着她的周娄赶紧问道，“怎么还动上手了？”

　　周燕没说，捂着脸又在哭。

　　一旁听着的宋朗丽脸色有些不好，她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本来女儿在婆娘受了委屈，她当母亲的上门为她撑撑腰很寻常，而她会找上宋家，也是因为周燕的婚事是宋家牵得线，算起来周燕的外公还是段志刚父亲的上属。

　　有宋家上门为周燕撑腰，于情于理段家也得压压脾气。

　　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上门后好声说说，对方给个台阶这事也就算了，但坏就坏在她回宋家的时候，爹妈不在，倒是大哥在招待几个族亲，她将周燕受欺负的事一说，几个族亲反而先嚷嚷着要给周燕撑腰。

　　她一听倒没觉得有问题。

　　本身去段家也不是为了找麻烦，带上几个“宋”家人就行。

　　可她没想到的是他们嘴里的“撑腰”，就是上了段家的门后又是动手又是骂人，把段家人也惹得气上头来，两方这就打起来了。

　　宋朗丽当时也着急，但两方都上了头她哪里拉得住？

　　最后见了血双方才慌乱地停下手。

　　外面的人瞅见了，便去附近的派出所叫人，一顿兵荒马乱，段家的小叔子被送去了卫生院，而他们就被送来了派出所问话。

　　虽然这会气都消了，段家那边也没正打算追究责任，可把段家的小叔子打得头破血流这件事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就算明面上还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但是她很明白周燕以后在段家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哪怕在某些事上有些偏心，她也没想过让周燕的日子变得不好过。

　　早知道……早知道她就不该带那几个族亲去段家。

　　平日里她和他们也不是没有接触过，虽然同是宋家，但他们家多多少少要比那些族亲来的强，所以相处时都会占上风，对方都是好声好气，哪里想到今天去段家会那么的刚。

　　“别担心，到时候好好跟他们解释解释，这事也不是你想的。”周阳平安抚着女儿，他说着，“等会我们去趟卫生院，跟小段道个歉……”

　　“道歉？”旁边传来一道不满的声音，“凭什么我给他道歉？那个小兔崽子还往我身上踹了两脚呢，早个二三十年那边都还是宋家的地，老子想把他赶出去段家人都不敢吱声……”

　　周阳平皱起眉头，没搭理这个人而是对着宋朗丽轻声道，“这里可是派出所，他这话要是传到别人耳里谁都不好过。”

　　宋朗丽脸上带着些烦躁，“宋阳波，别说了。”

　　宋阳波冷冷哼了一声，“我实话实说哪里错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还是没接着先前的话继续往下说，显然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说这些话。

　　但他心里就是气呀。

　　想想二三十年前，十来岁的他身边得有三四个奴仆伺候着，住着大豪宅吃着山珍海味，但凡走出街谁不是“宋家少爷”喊着他？

　　哪怕还不是宋家正房的主子，在这边谁都是哄着顺着他，就连段家先前住的大宅院，当年都是宋家赏给下人居住的院子，要不是没那些事，指不准段家的人就是宋家的奴才，居然还敢踹他，别说是给段家小子砸破头，就是废了他都不够自己消气了。

　　可现在他也只敢嘴上放些狠话。

　　宋家早就已经不是以前的宋家了，嫡系那一脉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丰厚的家底全都消失不见，搬不动的房产也早就不属于宋家所有，留在当地的宋家人要么就是像他这样的遗老遗少，要么就是像宋朗丽她爹这样早就洗白，摇身一变成了电台的大领导，日子过得比他们舒服多了。

　　可就是因为这样他心里才更愤恨，他算是宋家旁支，而宋蒲这一脉比他还要来得远，这要搁在二三十年前，宋蒲都得唤他一声少爷。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只能连同家里几人上门，结果呢？

　　宋蒲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们，只是让他儿子出来打发，宋阳波心里气呀，明明都是宋家人，凭什么他们因为成分的问题被划分为人人厌弃的遗老遗少，而宋蒲却能在电台当个领导，不愁吃不愁穿还给他们脸色看。

　　所以刚刚在段家，他其实就是故意的。

　　宋蒲不顾他的生死，他早就生了一肚子的气，正好这会宋朗丽撞了上来，那他们就替她女儿“撑个腰”呗。

　　本来他是想对着周燕那丫头的男人来的，谁让段家小子运气不好自个挡了过来，活该他被砸的头破血流，他脸上带着些阴郁，“让我道歉没门，不单单是我被他们踹了几脚，宋怔波也伤得不轻，段家人要是不给我一笔赔偿，我天天就去他家里闹，反正老子什么都没有就是时间多！”

　　“宋阳波，你不要太过分！”宋朗丽狠狠瞪着他，哪里不知道他这话是在威胁自己。

　　段家人那点钱他根本就看不上，所谓的找段家人要一笔赔偿，其实就是让她家掏钱，“我们现在还在派出所，你要是敢去闹，迟早有你再进来的时候。”

　　“进派出所有什么好怕的？就因为这个姓，我进的难道还少吗？”宋阳波阴狠的吓唬着，“老子说了，老子什么都没就是时间多，就算把我抓进去我出来了也得接着闹！周燕只要是段家的媳妇我就一直闹下去，我倒要看看段家什么时候受不了把她休了。”

　　“妈！”周燕被吓得尖声叫起。

　　宋朗丽气得是脸色铁青，可是她这会并没有妥协，而是死死地盯着他，像是恨不得把他给撕了。

　　宋阳波根本不在乎。

　　他好不容易抓到这个机会，不多拿点好处又怎么可能松手？

　　以前对宋蒲觍着脸，还不是因为实在过不下去了只能朝宋蒲伸手，但这些年宋蒲给他的东西是越来越少，现在连见面都不愿意见了。

　　既然伸手没用，那就想法子从宋蒲手里抢呗。

　　本来还愁着没个理由，正好宋朗丽撞上来了，四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还这么蠢，宋蒲摊上这么一个女儿是他活该。

　　宋阳波伸手比划了一下，“这个数，三天之内准备好，不然三天后我们就只能去找段家要了。”

　　剩下的什么都没说，扶了扶头顶上的圆帽，一脸笑意带着同伴离开了。

　　人都还没走远，周老太就急匆匆地问着，“什么意思，他说的多少？五块？五十块？宋朗丽，他不是你亲戚吗？你赶紧说话啊！”

　　很显然，不管是五块还是五十块都满足不了宋阳波，不然宋朗丽的脸色也不会这么难看。

　　周老太见她一直不说话，气得跺脚，伸手就推了一下边上的周阳平，“你哑巴了不成？刚刚怎么一句话不说，你不说就把你爸叫来，他没你这么怂！”

　　刚刚周老爷子去找给自己报信的战友，他要是在这，听到宋阳波威胁的那些话，怕是不等他说完就敢直接上去给他两脚。

　　不像现在，一伙人都站在原地被吓得不敢吱声。

　　“妈，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周阳平有些头疼，宋阳波和他岳父都是宋家人，很明显这次宋阳波也是针对的宋家，他就是想帮忙估计岳父也不会让他帮。

　　同为一家，要是真的闹起来，谁知道宋阳波手里有没有一些能彻底扳倒他岳父的把柄？

　　毕竟岳父的身份确实是个问题。

　　尤其是这两年，但凡一个不好，整个宋家都有可能发生变故，最保险的就是“静”，安静一点低调一点，最好什么事都别和宋家扯上关系，这样才能平平安安度过去。

　　这也是他不能插手的原因，如果真闹大了，岳父那边反而还不好收场。

　　其实这次，本不该把宋阳波牵扯进来，宋阳波就算想闹，总得有个理由才行吧？无缘无故闹去段家，到时候被派出所抓了都说不清。

　　现在不同了，宋阳波抓了一个“理由”在手，他去闹派出所还是会上门，但那会总有一个理由让他占理，哪怕这个理站不住，但那也是理。

　　他看了一眼边上的朗丽，估计她这会也是想明白了，要不然以她的性子早就阴阳怪气起来，又哪里会憋到现在。

　　“没我想的那么简单那有多难啊？你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啊，你不解释我怎么懂，我不懂怎么一起想办法？”周老太就跟炮仗一样，见周阳平还一言不发就狠狠锤了他两下，“我怎么就把你生得这么哑巴……”

　　她转过头，又对着另外一人，“宋朗丽你说，你家既然和那两人有个隔阂，你把他们带去段家做什么？”

　　宋朗丽也是一言不发。

　　如果早知道宋阳波会这样，她傻了都不会将他们带去段家，还不是因为以前的宋阳波对他们都带着些讨好阿谀的意味，哪里想到他们这次居然翻脸了。

　　但这些她不会跟周老太解释。

　　解释什么？

　　解释本来讨好她娘家的人反过来捅了她一刀，这种事太丢脸了，在外人面前她都拉不下这个脸，更别说在周老太面前，打死她都不愿意在周老太面前弯腰。

　　不想解释不想回应，本身心里就烦躁，这会听到周燕哭哭啼啼的声音更是烦得不行，“别哭了，要不是因为你小题大做，今天能有这事？你还有脸……”

　　“宋朗丽！”

　　哭啼的声音戛然而止，周燕湿润润的眼里瞬间失了光，边上的周老太一把搂住她，尖锐大吼着，“宋朗丽你还不如当哑巴！什么叫小题大做啊？你闺女被欺负就活该吗？哪有你这样当娘的……燕儿、燕儿，周燕！”

　　话还没说完，怀里的孙女推开她就跑了，周老太哪里追得上，还是程荭站了出来，“阿奶，我和周娄去追，你就待在这里等阿爷。”

　　“好好好，你们往南边的园子追，燕儿最爱往那边跑。”周老太急得不行，见两人追上去后她转过身子就狠狠朝周阳平踹了一脚，跟着直接往地上一坐，蹬脚撒泼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有这么个儿子娶这么个媳妇，闹得一家不得安宁老天爷啊，你这么折磨我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

　　这天晚上，程荭是接近十点才回到家。

　　江小娥察觉到屋里的动静，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带着睡意道：“怎么这么晚。”

　　程荭脱下外套，小声道：“吵着你了？”

　　江小娥摇摇头，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你见过大哥了吗？他先前有去周家找过你，周边的邻居说你们一块出门了。”

　　“碰到了，我让他去睡了。”程荭心里暖暖的，家里的院门为她敞开，隔壁的院门外还有一大一小等着他，她走进院子时就见小杨采窝在大哥的怀里，脑袋一点一点都快睡着了。

　　家里人惦记着，再看看周家那边，真的是乱成一团糟。

　　程荭轻轻拍拍小娥的被褥，“你睡吧，明天不是还有事吗？我动作轻点不会吵着你。”

　　“好，你也早点歇息。”江小娥靠在枕头上，没一会呼吸就平缓了。

　　程荭轻手轻脚地上了床，钻进暖和的被窝后却没睡意，她一直睁着眼看着头顶的房梁，回想着先前在派出所发生的事。

　　这几次接触下来，宋家的情况比她想象中还要好，家里住的大院子，出行用的自行车，家里用的吃的，都不是普通人能随随便便拿出来的。

　　但显然，宋家的人身份是个极大的隐患。

　　不过好在，她要嫁得是周家。

　　有周阿爷在，那些糟心的事不会牵连到周家来。

　　只是让她有些心神不灵的是，“宋”家会不会是小娥她妈妈的那个“宋”家？

　　小娥妈妈的事她以前就听过一些，和刚刚宋阳波说得那些话总觉得能对得上来，她觉得这件事有必要跟大哥透个消息。

　　算了，等明天吧。

　　程荭闭上眼，今天一路追到园子跑得她腿都疼了……

第104章

　　结果第二天程荭睡过头了。

　　睁开眼后发现天色大亮, 惊得立马清醒，正当慌乱穿着衣服起床时才想起学校已经提前放假了，她醒得再迟也没关系。

　　松了一口气, 又在床上赖了一会这才穿好衣服去洗漱。

　　厨房里有留给她的早饭，程荭热了后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吃着，还没多久，院门就被推开, 江东阳从外面走了进来，“我就猜到你醒来了，累着了？难得看到你睡懒床。”

　　家里这么多人，要属最能睡得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