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课间的时候,程天爽听到班里有人小声议论道。
“不会吧?她看着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呢。”
“如果真是她,那她为啥要偷东西?高一高二为啥不偷?”
“家里穷呗,她家又是收破烂的,偷回家也不怕处理不掉。”
“你傻呀,上大学不要钱吗?肯定是在想方设法为自己攒学费嘛。”
谣言不足为信,关于动机这些不过是她们对吴胜男的猜测而已。
而之所以会有这些谣言,是因为跟吴胜男同一个寝室的女生都知道,每个星期五她都会从窗户翻出去,直到天亮才会回来。
她不打电动、也不像男生那样有什么坏习惯,唯一的解释,就是把从学校里偷来的东西带回了家。
当然,因为没有证据,所以这些话都是大家私自传说而已,并没有拿到台面上来。
可就在下午第二节下课后,教学楼里突然传出一声闷响。
咚!
好像是什么东西被丢出去的声音。
紧接着,就听到楼下传来一声严厉的质问:“你凭啥说我是小偷?你有啥证据!”
是吴胜男的声音。
一时间,其他班的学生纷纷跑出教室,围观着楼下的热闹。
揪着那个女生的领口,吴胜男把她按在了栏杆边上,好像只要她想,就能轻轻松松地把女生从楼上扔下去。
“我,我没说,是她们在传,我也只是随便说说。”
解释时,女生委屈地带着哭腔,眼睛也红了。
她是三班的学生,算是谣言起始的散播者之一。
瞧她那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还没听说过谣言的人,以及那些男生一个个都替她着急,可怜她被吴胜男从教室里拉出来欺负。
但听说过谣言,且相信吴胜男为人的二班学生,却觉得那女生是活该,挨打都是轻的。
老师还没调查出来呢,就急吼吼地到处传播吴胜男是小偷,这不是平白无故往人身上泼脏水吗?
别说是吴胜男了,哪怕是换成别的人,怕是也很难咽得下这口气。
松开抓在女生领口上的手,吴胜男扫视了一圈那些怀疑的目光,随后大声地叫喊道:“再说一遍,我没有偷东西,我行得正、坐得直,要是不信的话就去报警来抓我,我不怕!”
程天爽并不认识吴胜男,只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一些她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记得以前大家提起她时,除了她的家境不好之外更多的是对她的同情,以及说她这个人很仗义。
可自从她考到年级第一之后,风评立刻急转直下。
家境不好成了大家嘲笑她身上“有味道”的借口,而曾经那些仗义、直爽的优点,也成了她伪装的面具……
程天爽不太理解,吴胜男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考了一次年级第一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觉得是吴胜男偷的吗?”
围观时,班里另一个走读的女生向程天爽问道。
程天爽摇摇头,“不像。”
印象里的吴胜男是个很有骨气的人,她不会为自己的家境感到自卑,对待身边的人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记得几个月前的那场运动会,吴胜男替她们班取得了好几项奖牌,还有上个月的义务劳动,她也带领着班里的同学包干了一大片的劳动区域。
像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偷鸡摸狗的事呢?
不过身为局外人,程天爽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只能希望老师能够早点把事情调查清楚吧……
以为女生宿舍丢东西的事,只需要等着调查结果出来就好。
没想到,第二天吴胜男就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一大早来上学的时候,离得老远程天爽就看到围墙上挂着一件红棉袄,人行道上还有一只从女寝里丢出来的花袜子。
回到班里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昨天晚上女生宿舍的人又对吴胜男进行了“制裁”。
那些坚持认为吴胜男偷东西的人,抱作一团,来到了吴胜男的宿舍门口,要求翻找她的私人柜子,并且搜查她的行囊包。
“你要不是小偷,你就把柜子打开给我们看。”
“凭什么?你又不是老师?凭什么看我的柜子?”
“如果你不打开,那小偷就是你,就是你偷了大家的东西。”
“你放屁!说话要讲证据,你有证据吗?”
“柜子里就有证据,你要不是做贼心虚,那就打开给我们看啊?”
“再说一遍,你们没有资格看我的柜子!”
一开始只是争吵,随着音调越来越高、声音越来越大,没一会双方就开始动起手来了。
因为高一高二的学生都放假了,宿舍的楼管阿姨也不在,所以没有人能阻止,反而还吸引了不少来凑热闹的人。
吴胜男虽然力气大,可双拳难敌四手,面对六七个女生的围攻,她根本应对不来,哪怕同寝室的人一起来帮她,也阻止不了这些人。
最后,吴胜男的柜子被暴力破开了。
里面的衣服、书被弄洒了一地,尽管那些找茬的人并没有在其中看到她偷的东西,也没有翻找出什么证据,但她们不认为自己错了,一句对不起都没有留下。
而那一刻,吴胜男彻底被激怒了,直接一脚把带头的女生踢翻在地。
用其他人的话说就是“吴胜男”疯了。
她跑去了她们的寝室,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地把她们的柜子也破开,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扔了出来。
“你干嘛!停手啊!”
“妈来逼,姓吴的你疯了吧?!”
一开始还只是扔东西和相互谩骂,但是事情很快就发酵成了打架互殴。
从吴胜男的一对七,到双方的多对多,双方一直打到了凌晨,就连隔壁楼的男生寝室都听到她们打架的动静了,最后还是偷偷带手机的人给老师打了电话,才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结束这场闹剧。
教务处外,昨天晚上参与打架的女生站了一排,每个人的脸上都挂了彩。
吴胜男和相信她的同学们站在教务处的另外一边,虽然同样受了伤,但她们的眼神并没有一点委屈,双手背在身后,她们相信老师会给出公正的审判。
上午八点,闹事学生的家长们陆陆续续来到了学校。
听说自己的孩子霸凌同学,每个家长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有的甚至还当着教导主任的面拍了孩子的后背,当做惩戒。
可当听说她们欺负同学的原因,是因为怀疑吴胜男偷了大家的东西,肚子里的那股气便不由得减少了大半。
一个人是欺负、两个人是无理,但一下子有这么多的学生站出来,那会不会真的是吴胜男的问题?
而且听说吴胜男的家境不好,整个女生宿舍也只有她曾经在半夜偷偷跑出去,很难不让人怀疑她跟这件事没关系。
吴胜男的母亲是最后一个来的,因为家里没有电话也没有别的联系方式,是二班的班主任主动去家里找,才把她母亲请来的。
吴母是个看着很淳朴的妇女,由于长期弯腰工作,她的脊梁已经没办法完全直起来了,驼着背的背影看着让人有些心酸。
听说女儿被人冤枉是小偷,把她给担心坏了,捡了一半的塑料瓶子没来得及收好就来了,为了不给女儿丢脸,她特地把袋子放在了校门口,进来时还下意识地理了理身上已经洗到褪色的棉袄。
“吴胜男妈妈,是这样的,学校的女生宿舍这学期丢了不少东西,大家都认为和吴胜男有关,请……”
“不可能是俺妞偷的,”教导主任话还没说完,吴母就打断了他的话,“俺妞从小手脚就干干净净,绝对不可能干那偷鸡摸狗的事。”
教导主任:“好多同学都亲眼看见,说她每周五的晚上都翻墙出去,你知道她是干什么了吗?”
吴母扭头看了一眼外面,“她是偷偷跑回家帮我干活了。”
吴胜男从小就跟着母亲住在垃圾站,为了她能够考上大学,有个好的学习环境,吴母坚持要让她住校。
哪怕要多讨一笔住宿费,她也不想女儿每天被垃圾车的声音吵得睡不好。
吴母的年龄大了,收垃圾不像之前那么利索,从前有女儿在帮衬还好,现在她一个人难免有些忙不过来。
吴胜男心疼母亲,于是想着周六白天是上自习,便趁着周五晚上跑回家帮帮她的忙。
或是搬东西、或是整理纸壳子,虽然她也是个女孩,但却像是个男人一样承担着家里的重活。
可是吴胜男毕竟是女孩,也是有自尊心的,她不想招来同学们的同情,所以并没有把自己的事说出来。
但没想到,那些人却把她的孝心当成了销赃的借口。
“那她回家的时候,有没有带什么东西?”
“是啊,比如一些旧衣服、旧裤子什么的?或者旧书本、塑料瓶?”
吴母已经说了实话,但这些学生的家长和他们的孩子一样,似乎并不相信这套说辞。
偷偷从学校跑出去的女生只有她,要不是她把偷来的东西带出去,又怎么会翻遍宿舍都找不到呢?
所以,他们还在尝试给吴母下套,看看能不能再从她口中问出什么。
吴母摇摇头,“没有,每次她回来啥都没拿。”
吴母没有意识到这些家长话里的意思,倒是班主任和教导主任皱起了眉。
他们和吴母没见过几次面,基本都是期末学校的家长会上。
但是班主任了解吴胜男,从高二当她的班主任到现在,他相信吴胜男跟这件事没关系,只可惜目前还找不到证据来帮她证明清白。
“昨天晚上的事,是孩子们的错,是我们没有教好。”有一位家长主动站出来,提议道,“这样吧,现在这个时期也挺关键的,我们也别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了,毕竟说起来,大家都算是受害者。”
不止是她,另一位家长也跟着说:“是啊,都是误会,现在把话说开就好了嘛,同学一场,没必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僵。”
误会?受害者?
说是来解决问题的,但一开口还是在为自己的孩子开脱。
不过教导主任可不吃他们和稀泥的这一套,坚持说:“那你们是同意给她们记一个警告处分了?”
“处、处分?”
“是她们先惹的事,无缘无故翻找同学的私人物品,就算闹到警察局也是说不过去的,而吴胜男同学是受害者,行为也属于正当反击,所以给她们记个处分很正常吧。”
“别别别。”
一听要给孩子记处分,家长们一下子就急了,“事情不用闹这么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