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5章 享受当下

　　有些人在极度恐惧下会脑袋空白，身体反而做不出任何反应。

　　这会儿的书生差不多就是这个状态。

　　他的思想被脑海捕捉到的画面冻结，紧接着看见正前方的‘小姐’。

　　‘小姐’衣着富贵，黑发如丝，光亮如瀑的垂落在衣襟上，衬得一张脸蛋愈发小巧精致。

　　书生呆滞的想着：也许是太过精致了，所以看起来犹如玩偶一般。

　　玩偶般的精致小姐似乎很开心，对着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仿佛下一秒就会柔声安慰他：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觉。

　　大概就是幻觉吧。书生脑海里浮现这个自救的想法。

　　可是预想中的安慰并没有出现，反倒是小姐的笑容越来越夸张，由温柔安抚逐渐变得扭曲变异，嘴角接近两颊的耳根。

　　这已经不是正常人能够达到的笑容弧度，除非嘴巴撕裂，否则根本不可能。

　　书生还没有疯癫到自欺欺人的程度，他颤抖如筛，脸上的汗水不断往下滑落，鼻腔的剧烈喘息令人怀疑时间久了，他会不会因为缺水休克。

　　“公子呀。”咧嘴的‘小姐’发出动人的嗓音，娇滴滴的对他询问道：“你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书生哪里说得出话，他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夜来的嘴巴，那一嘴的尖牙也是非人所有，甚至因为盯得太仔细，看见牙缝里粘着的肉丝。

　　这绝非一名大家闺秀或仙姿小姐该有的姿仪，倘若是正常时候，书生必定因此对其印象拉低，现在唯有不断加深的恐惧。

　　这种恐惧恰好是夜来最喜欢的味道，它沉迷的吸了一口气，喟叹道：“好久没尝到这股味了。”

　　自从作了宓飞雪的专属座驾之后，夜来听雪必须安分守己，许久没有干抓人吃肉的事，偶尔放个假去外面觅食也是在灵州那边。

　　灵州的人们大多对诡怪有所了解，不似凡俗大陆的人这么好忽悠和好玩。

　　单论营养程度的话，肯定是灵州的灵师们更有营养。但凡人有凡人的乐趣，瞧这不是特别好玩么。

　　再者，出于夜来听雪的规则本性，它就是偏好学问斯文人。

　　书生不知道夜来说的‘味’是什么味，不过潜意识明白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车上又冒出许多‘人’的声音，或是调侃或是嘲讽夜来的癖好。

　　夜来转头不顾形象的反骂，“别忘了是谁车你们来这边的，小心到点我不车你们回去！”

　　一时间车内安静无声。

　　怪谈们也不是缺那么点去开云驿站的车马灵晶费，然而有既免费又快速的夜来听雪坐，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钱呢？

　　在座怪谈不似风抱子或时午那样天性温和且极其会赚钱，它们天性都是贪婪且残暴的，能占便宜的事情绝对不会放过。

　　何况夜来听雪作为宓飞雪的专属座驾，坐它的车倍有面儿。

　　突然安静下来的环境对书生而言却并非好事。

　　这使他呼吸的声音变得清晰可闻，连汗水滴落地后被什么吞咽的声音也钻进耳朵里。

　　书生不敢低头去看，眼珠颤抖，视线发花。

　　夜来重新望向迷途羔羊般的男子，温柔问道：“公子怎么不说话？”

　　书生哪里还有力气说话，光是坐在这里已经费尽所有心神。

　　夜来却不懂得体贴，慢悠悠的朝他贴近。

　　原来抓着他胳膊手顺着往上爬动，声线也由动人的女子嗓音混入怪异的摩擦异响，好像它的嘴里有另一种生物在逐渐苏醒。

　　“奴家名叫夜来，你可以唤我小来。”

　　该说不说，夜来还是很有怪谈精神的，哪怕不能真的吃了这个书生，该打响自个儿名声的正事，它是一点没落下，“外面那匹拉我们的马叫听雪。”

　　“今日初来乍到，公子可是第一位上咱车的人呢。”

　　说着说着，夜来已经贴近到书生的正面。

　　这个距离之下，除非书生闭上眼睛，否则连它眼睫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自然没有错过它脸上那木偶的连接纹路。

　　原来不是精致的像个玩偶，眼前确实不是真人！

　　这个认知如洪钟炸响在书生脑海，将他震得头昏脑花，不自觉的将心中某个想法喃喃道出：“难道……他，他们不是人吗？”

　　他们？

　　安静了半天看戏的在座怪谈们纷纷不等夜来说话，就自己嘻嘻哈哈的笑出声来。

　　怪异的笑声和自我介绍声在车厢里回荡。

　　不光是坐在座位上，地毯里原来还藏着几个，车顶上挂着的小灯，桌面上燃着的烛台，甚至是一张乱涂乱画的纸都活了过来。

　　怪物窝！

　　这是怪物窝啊！

　　混乱中，夜来近在咫尺的嗓音幽幽传来。

　　“公子……”

　　书生两眼一翻，昏迷倒地。

　　夜来：“……”

　　它兴致阑珊的缩回身体，晃眼间就从富贵小姐变成青衣小童模样，蹬脚踹了踹书生。

　　楚芊芊吐出一口烟，“没死。”

　　“我当然知道没死，死了还不得被你们分而食之。”夜来挥手把桌子上的其他同僚们扫落下地，收拾布置桌面。

　　头顶挂灯转了个人面出来，张嘴说：“你以为谁都是你，这种货色送我嘴里都吃不下。”

　　夜来呵呵笑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话音刚落，它粗暴拽住灯笼还没闭上的嘴，打开车窗就将之丢出去。

　　“呦~~~”别的怪物幸灾乐祸的起哄。

　　下一秒就乐极生悲，被夜来一个接一个的往外丢。

　　灵华斋山脉这一路偶遇夜来听雪的人们都被惊呆，眼睁睁望着仙车路过，然后自车上落下一个怪异生物。

　　若是遇到的是人形怪谈还好，像其他奇形怪状，或是不完全肢体的怪谈，对云墨大陆的人们而言就是巨大冲击了，造成路上的各种混乱。

　　夜来听雪可不管一路上随机掉落怪谈会是什么后果，或者说它玩得很愉快。早就看这群客人不爽了，到山脚下的时候就该丢下它们，能忍到现在都是仅剩的那点同僚之情。

　　来自司夜府档案库的怪谈们狼狈落地，心里暗暗记下夜来这一笔，面对路途中的人们又是另一幅嘴脸。

　　瞧一瞧，看一看。

　　这种大家都惊恐绝望的表情真是好久没体会过了，享受当下才是关键！

第756章 钻空子

　　怪谈们的集体出动在裴蓉蓉的预料之外，底下之人发现怪状时已经相当及时向裴蓉蓉报告了，依旧快不过怪谈将云墨大陆百姓们拖入规则之内的速度

　　另外他们也不是不想管，关键是有心而无力。

　　这来的一个个都是司夜府档案库里的老怪谈了，数年来的成长早就不是一般灵师能对付的存在，放到灵州去都是横行一方的怪物，何况是在云墨大陆这个刚发展的凡俗土地。

　　灵华斋里任职的灵师更多是裴蓉蓉来后新建立起来的班底，本土天赋好的也才刚突破灵师，其余的都是些预备灵子、灵童，一旦接触到这群怪谈，就和普通百姓的下场没什么区别。

　　裴蓉蓉得到消息时，沈不欢他们几个也在场，见她神色怪异就问了一嘴，裴蓉蓉直接和他们说了情况。

　　沈不欢哭笑不得，“这群家伙不会是得了失心疯，想吃最后一顿砍头饭了吧？”

　　不怪他这么一说。

　　根据司夜府给档案怪谈们立下的规则，它们但凡敢大开杀戒就等着被斩立决。

　　“我们去看看。”沈不欢说，“正好今日的神泽还没降下，管理作乱诡怪也是我们的职责。”

　　裴蓉蓉道：“我也一起去。”

　　沈不欢说：“万一神泽来临，点灵犀这边怎么办？”

　　裴蓉蓉：“我已经布下了幻术，不会让点灵犀受到外界干扰。万一真赶不回来，也不差这一回交流。”

　　沈不欢还是觉得神主所赐的任务更重要，想要劝说裴蓉蓉留下。

　　裴蓉蓉：“说不定怪谈们集体作乱也是这次神泽考验的一环？”

　　沈不欢恍然大悟，“我怎么没有想到，走！事不宜迟，去看看。”

　　怪谈四处分布，沈不欢他们并未分头行动，打算一起先瞧瞧情况。

　　出于对自家地盘内怪谈的了解，他们迅速就找到最近的一位。

　　只见宽敞大道上放置着一张张不合时宜的桌子，桌子还围坐着一个个一看打扮就知各不相干的百姓，干着不合时宜的赌博行为。

　　他们的表情或是痛苦或者纠结或是恐惧或是流泪满面，却止不住想要赌的欲望。

　　楚芊芊就在六张桌子合并而成的大桌前作为荷官，单手玩出花样儿，另一只手吞云吐雾。

　　忽有所感的朝沈不欢他们瞧过去，妩媚笑道：“哎呀，你们来得好快，蓉蓉好久不见~”

　　只见它刚吐出的烟雾化作一道朦胧的身影接过她丢下的筛盅，它自己则如花蝴蝶一样飞到裴蓉蓉的面前，捏了一把她的小脸。

　　裴蓉蓉笑着和它打招呼，“芊芊姐。”

　　沈不欢道：“芊芊姐这是在做什么？”

　　楚芊芊不等他问罪就先说道：“文书戒律上只说不能随意对苍澜大陆的百姓动手，没说云墨大陆不行？再来，奴家也没有伤及他们的性命。”

　　虽然楚芊芊说得好听且神色纯良，但是沈不欢哪里不知道它的天性，哪怕被司夜府管教收敛了很多，也不代表它就是纯善类型的怪谈了。

　　瞧瞧无辜脸皮上那双闪烁红光的眼睛，分明正兴奋得不行，显然此行玩得很痛快，指不定再玩久一点就会凶性大发了。

　　沈不欢不想事后被楚芊芊穿小鞋，对方手里掌握的还是账房的权柄，因此话语并不强硬，“芊芊姐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楚芊芊说：“假期结束就回去了。”

　　沈不欢点头，“那芊芊姐玩得开心，我也不会去和楚伯说你在这边做了什么。”

　　楚芊芊一顿。

　　沈不欢见它有反应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