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句开头,岳副院长就就好像打开了话匣子,接下来如数家珍的述说起独士儒的平生种种。
“独先生自幼便沉迷书画,一度为画作废寝忘食到放弃修炼,被世人视为不务正业,境界落后于同期的其他灵师。为求书画灵感,独先生游走四方,其中包括阳脉和凡俗大陆,时常消失得不见踪影,当世人以为他已经陨落在何处时,又会传来他的消息。”
“那时候的阴阳两脉还没像如今这样泾渭分明,迷雾海的管理也时常失控,是个混乱又灵活的时代,各路天骄拔地而起,特立独行的四处可见,独先生在其中亦是翘楚。”
在灵州‘独立独行’这个评价多是贬义,现在岳副院长说起来却充满敬仰。
宓八月是个很好的听众,她温柔又认真的模样很能勾起人的倾述欲。
满头苍白的岳副院长眼神明亮,此刻如同孩童宣扬自己的偶像,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身的情感外露。
十几分钟在岳副院长的讲述中不知不觉的过去。
宓八月也从他的丰富内容中拼凑出了独士儒的模样。
“独先生登上王座之前,被人称得最多的就是‘画痴’名号。”
按照岳副院长的说法,独士儒所在的时代不像现在这样秩序分明,百年证道会并不完整,天尊封侯的名号也不像现在这样正规,那个时候能获得世人称谓的灵师,含金量比现在还要高得多。
宓八月闻言笑了笑,知道岳副院长之所以特地这么一说,是因为如今名声在外的她就有‘书痴’一称。
岳副院长本意是好的,将宓八月和王座相提并论可谓是将她摆在了至高的位置上,偏偏宓飞雪对此反而不满意。
宓飞雪下意识皱眉,向岳副院长看了一眼。
双方本来就只隔着个桌子,岳副院长魂识强大,立即就察觉到她这个小动作,当即一个激灵,从赞扬偶像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回顾自己所言所语,不知道哪一句惹到了宓飞雪。
他刚想询问,宓飞雪已经垂下视线,又变成一副乖乖女的模样。
岳副院长吞回到喉咙的话语。
宓八月道:“阳王来犯,威能引动诡言判官,也难怪独先生会被惊动出世。”
岳副院长附和,顺杆子把话题拉回,朝宓飞雪问道:“敢问殿下,王座所谈能否向外透露些许?”
宓飞雪二话不说就把两位王座说的话给卖个干净。
岳副院长当然不会以为这是自己的面子。
他会向宓飞雪直言相问,就是看准宓飞雪在宓八月面前总是格外好说话。
按照宓飞雪说法,两位王座寻她去说的主题还是阴阳两脉之间的矛盾升级,以及接下来的应对之法。
由于独士儒沉修已久,对近些年来两脉之间发生的事情不算了解,幸得商仲盛给他科普。也多亏这些消息是由另一位阴月王座来说,否则独士儒还真未必会立马相信。
在商仲盛所透露的消息里,独士儒迅速抓到其中的精华,不是底蕴远超表面的阳脉,而是异军突起的永梦乡,以及宓飞雪这个异于常人,能和王座对抗的存在。
正好宓飞雪就是永梦乡的代表人物,独士儒便让商仲盛将她请去,有了后面的三方交谈。
独士儒是个寡言之人,却善于一针见血,恰好宓飞雪对外同样沉默少语,不喜欢弯弯道道,所以这场交流在宓飞雪这里看来还是挺痛快的——她对独士儒的印象远超商仲盛。
独士儒问了宓飞雪几个问题。
送往阴灵宝地的阴脉灵师们处境是否安然。
阳王一再来犯,永梦乡能否抵御。
两脉之约一破,阴脉胜率如何。
宓飞雪给出的都是肯定的回答。
那会儿的她并不知道宓八月正在酝酿的计划,其实就算知道了也不会一一向独士儒他们解释讲解,仅仅是全心全意的相信只要是八月想做的都会成功。
她潜意识里就不存在,也不允许有失败这个选项。
后面商仲盛还想继续深入交流,宓飞雪自认该说的都说了,和新出世的阴月王座达成共识就算完成了这次约谈的目的,准备离开去做别的事情时得知宓八月去了渡厄书院,便转了个弯跑到这里和宓八月碰面。
岳副院长沉吟片刻,叹道:“原先不知独先生出世……院长之谋划怕是难以越过独先生。”
商仲盛已经和永梦乡混得很熟,很多永梦乡的行动都有商仲盛的支持,岳副院长倒不担心对方,可是独士儒不同……算起来,独士儒才是梵长天和两脉之约的主要创始人,是否愿意眼睁睁看着梵长天的消亡?
宓八月微笑道:“所以就要多劳烦副院了。”
岳副院长一个激灵,高敏的魂识在给他提出预警:快跑,否则接下来会招来大祸。
“我……”岳副院长开口欲走,才有这么个小小的意图,便发现周围空气似有异变。
对面宓飞雪默默抬头望着他。
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魂识强大的‘好处’让他轻易感知到对方潜伏的不满。
这时宓八月温和的声音接着响起,“若独先生来问,劳副院代我多劝解。”
岳副院长:“……”
能见到偶像自然是一件再幸运,再激动人心不过的事情了,前提是两者之间不存在矛盾。
宓八月道:“我近来不便现身。”
没工夫去应对又一位阴月王座的试探和交锋。
有永梦乡这个招牌和宓飞雪坐镇,这种事情可以交给别人去做。
岳副院长没问宓八月为什么不便,若是能说对方肯定就直接说了。
至少宓八月还算有良心,没有拿他性命开玩笑的意思,话中提到‘代我’一词就是给他的保护层。
“尊院长令。”岳副院长叹道。
第735章 王座赐福
宓八月的预测是对的,独士儒的确找上了她,然而这个时候的宓八月正在夜游神和李静生两个身份上徘徊,有意要玩消失的她就算是阴月王座的威能也找不到她的踪影。
亲自找寻无果后,独士儒才更清楚永梦乡的底蕴,以及宓八月在其中真正的地位——哪怕是作为永梦乡代表的宓飞雪都能约见,宓八月却比宓飞雪更神秘。
原本独士儒要见宓八月就是怀疑对方才是一切的主操手,如今还没见到宓八月本人,就已经彻底确定这点。
也因此,在收到岳副院长的拜见,得知他是代表宓八月前来后,独士儒对待岳副院长的态度平和,没有以王座威能去镇压对方。
两人会面的地点在一字院。
一座临崖亭榭。
岳副院长鹤发童颜,长须飘逸,平日威严的他在对面坐着的青年面前略显拘谨。
这青年面白无须,双目黝黑,眼下的青黑因为过于冷白的肤色而格外明显,双颊消瘦得向里凹陷。偏偏他眉骨高耸,长眉入鬓,骨骼轮廓硬朗锋利,使这张病弱的皮相不再弱势,反而有股坚韧气概。
他体型也很消瘦,哪怕穿着宽松的长袍也遮掩不住空荡荡的感觉,尤其是他又身高优异,目测接近一米九的模样,就愈发体现这种峭瘦。可是宽阔的肩膀,以及笔挺的背脊,又一次将这种峭瘦变成另一种独特的气质,便似那峭壁孤峰上一株破岩而出的苦竹。
在外表看来两人就好似爷孙辈,然而无论是谁在场真的看到两人,绝对不会错认两者的主次。
明明青年什么都没做,都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师长,白发苍苍的岳副院长才是战战兢兢的学子。
两人的交流由独士儒先开口。
他没有一上来就责问岳副院长关于宓八月的事情,反而提起了渡厄书院的开院院长。
独士儒说的开院院长和岳副院长所知的不甚相同,其中还包括了开院院长得到苦厄珠,以及渡厄舟的一些经历。
岳副院长听得认真到渐渐入神,仿佛进入到了那个时代,亲眼目睹了那一幕幕。
当他突然回神,发现对面的王座并不在位置上,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峭壁边缘,正在观察一株焦卷了叶子的青草。
他才望过去,还没来得及低下视线以示尊敬,就被侧头的独士儒看个正着。
“醒了。”
岳副院长起身身朝独士儒行了个大礼,“多谢王座赐教。”
这时候他哪有不明白的,自己刚刚失神时间是被王座以言带入灵感之境。
他所学来开院院长一脉,再没有比亲身去体会开院院长的灵感更好的机缘。
只是独士儒一来就送上这么一份大礼,实在让岳副院长内心有些不安。
灵师之间讲究等价交换,王座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岳副院长不用细思就知道自己还没这个分量,只能是和永梦乡相关的了。
然而能说的他必知无不言,不能说的……似乎他也不知道多少永梦乡不能对外说的秘密。
岳副院长忽然醍醐灌顶,飞快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连这点都在宓八月的计算之内。
所以对方提出让他来应对王座时并未有多叮嘱。
岳副院长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心境倒是平稳了下来,准备开口向独士儒提及来此的‘正事’。
却不想他的话还没出口,独士儒随意的摆摆手。
天旋地转间,岳副院长眼前的世界如点墨落下,由真实化为水墨画,远方的景、近处的人都像水墨晕染散开,包括他自己也成了其中的一员。
当一切恢复正常时,岳副院长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字院的易子峰脚下,恍惚间抬首望去,山峰如云看不清是什么景象,仿佛他初至一字院,正要上峰拜见王座。
岳副院长原地静立,仿佛化成了一座磐石一动不动,一字院的院长前来时看到他如此,本想唤醒他,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被某种规则所震慑。
一字院长当即明白岳副院这是得了王座的青眼,获得某种机缘了。
哪怕心里再怎么羡慕嫉妒,一字院长也只能自觉离开,并下令让旁人不得来打扰。
岳副院长在易子峰下一站就是数日。
这数日里,无论是阴脉还是阳脉都不太平。
丹莱盛宴本来就是阳脉的重要活动之一,受到整个阳脉灵师们的关注。
在发生动乱后,巨灵野王座出马主持大局,结果却不如大家预期——隔天没有等来真相,也没有等回自家人马。反而等到阳王入侵阴脉遭到反伤的消息!
这一消息如一点火星落在干草上,随着时间过去越烧越广,越烧越旺。
阴脉这边同样气氛热烈,不过和阳脉快压抑不住的郁怒不同,他们是满腔开怀的畅意。
经宓飞雪对抗阳王的那一战后,阴脉众人不知不觉对其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那是将宓飞雪视作阴月王座,阴脉的顶梁柱一样的敬仰。
——只要有阴月王座,阴脉的天不会塌,不会被阳脉欺辱。
相对应的,对永梦乡的信赖和向往也愈强。
他们求入永梦乡无门,便涌入和永梦乡最接近的翠霞谷,再不然就是渡厄书院。甚至有人另辟蹊径的追寻起夜游使的踪迹,想从夜游使这里找到入永梦乡的突破口。
还别说,后者的成功率竟然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