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淼楠坐到桌边,有气无力的样子,软糯糯地叫了阆九川一声。
“我在。”阆九川走过来,拉过她的手腕,双指搭了上去,脉象平稳,气息虽有些急促,但并无大碍。
阆九川收回手指,声音略显沙哑,道:“以后没事了,你今后的八字有一丁点偏移,也不必与外道人说个中细情。”
她说了个时辰八字。
欧洛中讶道:“这不是当年那老僧……”
阆九川点点头:“是,我改的,全阴八字于她不利,既改命,那就改偏一点。这眼我封了,这八字我改了,这体质,以后多晒太阳,屋内多摆罡正的物件,再辅以药汤调理,也会慢慢改变的。对了,你本就在水边出生,属阴,淼字多水,更是阴,改个名字吧,这名字不利你。”
欧洛中老脸一烫,这个淼还是他取的,本就是因为老闺女在水边出生,才想了这么个字,结果却是做错了。
“既然都是你改的,那你给取一个?”他讪讪地说。
欧淼楠也点头:“阆姐姐给我取一个吧?”
阆九川沉默,她是取名废啊,抓着手指把玩了下,半晌才道:“予安?”
父女俩一怔。
“予你一世安宁,就叫这个予安可行?若不好听,容我想想……”
“不,就这个。”欧淼楠连忙打断她,眼中含着泪花,道:“予我一世安宁,很好,最好不过了。阆姐姐,我很喜欢。”
“欧予安。”欧洛中喃喃地念了一句,老泪在眼眶打转,道:“甚是不错。”
欧淼楠,不,该叫欧予安了,抬头看向阆九川,问:“阆姐姐,那以后我是不是就这样了?”
“嗯,你的天眼封住了,以后不会再看到和听到那些阴物,但你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你不用惧怕就是。其实有很多时候,人比鬼物更可怕,人心难测,人性更难预估。”
欧予安闻言一怔,若有所悟。
汪。
忽地传来一声狗吠。
欧洛中他们吓了一跳,看向狗吠声的来源,怎还有狗?
“差点忘了。”阆九川走到竹篓,翻开盖子,从里面抱出一只刚出生没几日的小奶狗。
这是一条黑狗,全身的狗毛黑得澄亮,看着油光水滑,一双狗眼更是灵动,十分乖巧。
“这黑狗,乃是我抱来的,养了几日,可以简单的听懂一些指令,我已给它点了灵,以后你养着它,它能当你的眼睛,带你躲避一些危险的物事。若有鬼物近身,它也会示警保护你的。”阆九川拉着她的手摸了一下,又把小狗放在她手上,道:“你跟着我的神识,我带你‘看’一眼它。”
她把手放在她的灵台,领着她的神魂看向小黑狗。
一人一狗四目对视。
欧予安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尤其是那小黑狗舔了一下她的手心,情绪更为激动。
将掣在屋顶上扯了一下虎须,说她冷情冷性,那日她还特意带着自己去寻了这条狗来,费精气点灵不说,还训了几天,就是为了给这女娃当眼睛,当保护神。
这人呐……
真叫人看不透。
欧洛中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这也太周到了。
“阆姐姐,谢谢你替我想得这么周全。”欧予安抱着狗站了起来,郑重地向她行了一礼:“也谢你给我一场安宁。”
阆九川透过神识看着小姑娘,忍不住伸手摸一下她的头顶,道:“往后余生,恣意地活,一双眼睛,不该让你凋零的。”
“好。”
第133章 好嚣张一女的
阆九川绑着一条缎带走出欧予安的院落,可把建兰给吓坏了,满脸愁苦,这可怎么给府里交代啊?
“只是近几日不能见光,没有大碍,你不用愁苦,我看得见。”她还能用神识视物呢。
建兰强笑两声,呐呐地道:“就怕夫人他们接受不得。”
一旁的欧洛中听了,脸上全是愧疚,问:“要不要请个太医去给你诊脉开副药吃几日?”
“我自己本就会医。”阆九川这话一出,又有些怔忡。
她会画符,会药理,会医,她会很多东西,但她也不可能生来就会,顶多是天赋好些,悟道比一般人强些,可这一切,都要有人引领入门。
那这谁又是谁?
那人何在?
众人看她忽然神色几变,似陷入了思绪当中,不禁面面相觑。
将掣盯着天上那朵雷云,烦躁地道:“可别瞎想了,这雷云就是下不来,它想如何?别是给你来一坨大的,让你不得好死吧?”
阆九川果然回了神,抬头透过神识看向那像是跟着她走动的雷云,停了下来。
好大的一团雷云,但雷劫迟迟没有劈下,她逆天改命,如此胆大,天道理应会惩罚它,但这雷,却迟迟不落,是想为何?
是逗着她玩,还是想劈她个意想不到,躲闪不及?
是让她觉得这雷云在头顶,等同悬了一把利刃,让她焦躁难安,叫她烦闷,就像将掣一样?
阆九川脸上神色冰冷,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迟早要来,管它那么多作甚,有本事就把我劈死,劈不死就算我赢。”
大不了她再回地府,然后伺机而生。
雷云:好嚣张一女的!
既如此,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反正这也是你该受的。
挨老子一雷!
阆九川浑身一凛,忽地身形如猎豹一样,瞬间蹿了出去,快得让建兰他们都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在数尺之外。
紧接着,天空忽地响起一道惊雷,一道雷电直直地朝着某人劈下。
轰。
惊天动地。
乌京的人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冬日打雷可不止一次了,难道有大灾将起?
但看这天,虽不及夏日那般清,却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啊,这雷打得当真惊奇。
而在欧家,却是响起数道凄厉的尖叫声。
建兰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欧洛中脸色惨白,看着那被惊雷劈中炸起一大团黑雾的人,心脏像被手掐住了似的,紧缩成团。
完了,这下真完了。
他欧家和阆家要结成死仇了。
“快,快……”欧洛中双腿抖如筛糠,指使身边的儿子,去救人啊,请大夫啊,万一还有救呢。
欧家老二同样的脸色雪白,目露惊慌,被劈得精准不离,这还有救吗?
而将掣呢,被轰得灵识麻痹,一副要散了的凄惨,谁能告诉他,结个天地契还要帮着分担因果反噬,要挨雷劈的?
它是不是真掉坑里了?
阆九川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她的手里,还拿着那个金刚塔,塔上残留的雷意在塔身上流转,闪着电花。
“你什么时候把它拿出来的?”将掣运起所有的愿力,将自己的灵识重新堆拢,看到金刚塔时一愣。
是错觉吗,金刚塔残存的鬼煞之气好像散了,不再如之前那般暗黑,气息令人不适了。
它跳出来,蹲在阆九川的胸口正欲仔细看,被阆九川呵斥:“别动,我骨裂了。”
将掣连忙跳开,见她脸色赤白,头发倒竖,冒着黑烟,身上的衣物如破布挂着,这是他头一次看她这么狼狈和凄惨。
世间没有不劳而获的好处。
这就应了她所说的话么,为了一双眼睛,她逆天改命,甘愿接这天罚,哪怕是拿命拼也在所不惜。
为了重塑肉身,她就敢这么拼,那寻她的一魂二魄呢,寻回后,找到生死真相,她又会如何拼?
将掣想到她和那小厉鬼说的,不死不休。
阆九川不知将掣在想什么,她只是看着金刚塔,回它刚才的话,道:“雷劫最为罡正又霸道,既然要受它一劈,何不也利用这一劈?正好用它霸道的雷电之力去祛除这塔内的鬼煞暗晦之气,省得以后我还要费神引雷。”
她露出笑容,嘴角却涌出鲜血,被她抹去,道:“而且,它本就是宝器,哪怕塔身留有鬼煞之力,也难掩它本身的威力,正好帮我挡一挡这天罚。”
看,她不就没被劈离肉身么?
将掣:“你早就打算好了?都没和我说一声。”
这心眼子,是咋养成的?
阆九川说道:“事以密成。这也是教你,凡信任皆要有所保留,便是面对我,也别全然托付,须留一分底,也算是后路。”
将掣听了,不知怎地有些生气,冷道:“没有十足的信任,伙伴就敢把后背交给你吗?哪怕有九分信任,保留一分,那也是一分的算计。世间就没有让你可全托出十分信任的人吗?”
“我也想知道,有没有这样的人值得我如此,如果有,那是我之幸。还有就是,我可曾被这样的人背叛过,那就是我的不幸。”阆九川并不恼,只是声音冷然,道:“将掣,你我之间就真没存在着算计么?短短时日,说有十分信任,你信?”
将掣一噎,理是这个理,但这么理智,它就有些不痛快。
“别过来,让我婢女给我拿一件大披风过来。”阆九川忽然对着从不远处走来的欧珀开口。
欧珀本是心如死灰,乍听得这声音,心里狂喜,竟然没死。
将掣听了这话,看了她身上一眼,下意识地挡在人前,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只是个灵识,挡个屁,人家要看到的,全都能看光。
还有,她又不是十分信任自己,凭什么替她着想?
将掣一气,直接入了灵台,不再说话。
这是闹脾气了。
阆九川缓缓坐起来,拿过金刚塔,也没说什么,只是眼神有着几分深意。
刚才她所言并非无的放矢,在雷劫劈下来的时候,她的神魂有些恍惚,似闪过些不好的记忆。
有人曾背叛过她,而且是十分亲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