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九川很快就在各处穴位上落了针,尤其是妇人腹阴之处一带,扎了密密的十几根,等全部扎下,她才双手掐诀,引天地之气于手,嘴上吟咒:“雷霆官将,火德星君,药奏奇功,针藏烈焰,扫荡妖氛,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起!”
噗。
“哇……”建兰捂住惊呼。
但见阆九川的手上起了一团炽目的带着紫色的火焰,她手上的火拂过宁氏身上的针,嗡的一声,那些针齐齐鸣动。
宁氏哼了一声,眉头蹙了起来,苍白的脸有一瞬的扭曲,疼痛传遍周身。
她感觉全身像是触电了一般,有万千蚂蚁在身上游走啃咬,那种尖锐的刺痛令她微微抖动,不得咬紧了牙根。
但片刻后,疼痛不再那么猛烈,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火蹿向四肢百骸,虽有些炙痛,但那暖意却令她喟叹不已。
阆九川手中的火已经消失了,可欧夫人却死死地盯着她手心,没有符,没有任何纸,只是念了咒,就起了火。
神乎其技。
这就是修道之人的本事么?
如此本事,却保不了她儿的一双眼,天下还有人能护着她儿的眼么?
欧夫人心痛如绞。
她的情绪似是被阆九川感知到了,淡淡地瞥过去一眼,一言未出。
留针的时候,她坐在一旁的杌凳,问:“你这一胎尚未完全足月,你的身体也尚可,怎么会突然发动,之前到过什么地方?”
一对母子鬼,同时瞪上欧府一个全阴体,一个将产的胎儿,想要同时夺舍成人,这定不是偶然。
他们若成功,都会修成鬼修,以人身修鬼道,一旦大成,历天劫都不会被诛杀,而渡过了,则成鬼仙。
打的好主意。
宁氏摇头:“我虽未足月,但也快满九个月了,奶娘也不让我到处去,再说天寒,我们也不能去哪,不过……”
她看了欧夫人一眼。
欧夫人被这眼神看了愣了下,想到什么,道:“今日是淼淼的生辰,我就在西湖暖阁摆了个小宴,把她的嫂嫂和几个侄儿侄女都带过去煮茶赏雪玩乐,权当贺生辰了。”
宁氏点头。
“这小宴玩到一半,忽然就起了狂风,紧接着,正和侄子堆雪人的淼淼就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然后晕过去了,可很快的,她自己又醒来,却是变成了另一个人。”欧夫人想到那画面,脸色雪白,惊魂未定。
宁氏道:“我当时也被吓到了,尤其是淼淼冲我狰狞一笑,我就感觉到浑身冰凉,浑身阴嗖嗖的,很快就见红了。”
那就是这对母子鬼在西湖那边蹿出来的,那边也不知有些什么东西,竟让他们在其中蛰伏着。
“将掣……”
将掣哼了一声:“别说,我知道你要说啥。”
还不是让他干活跑腿?
第116章 今日之祸,源于水底
将掣去她们说的西湖暖阁查看异状,阆九川等到留针时长到了,起了针,又在她额上画了一道定惊安魂符。
“一会泡浴不超过一刻钟即可起身,此后就可以如常坐月子,莫要伤神忧思,你身上已无大碍了。”
宁氏感觉身上暖呼呼的,脸色都好看多了,问:“阿九姑娘,那我儿?”
“他也无碍,养着就好。”阆九川道:“等满月了,去寻个庙观捐点香油,或是捐点钱物到善堂,就算是酬神积福了。”
宁氏记下,郑重地道:“此番多谢你了,我们母子必铭记于心。”
“顺手的事。”阆九川看向欧夫人,道:“我们去看看西湖暖阁那边,如无什么事,我就先行回府,等你们想好了,再来府中寻我。”
欧夫人心头一绞,兴致缺缺地说了一声好。
宁氏看婆婆脸上神色有异,也识趣地不多问,只看向魏嬷嬷,后者微不可见的点头。
阆九川走出卧房,欧家大少爷请的太医早已等着了,欧洛中他们见她出来,急问:“如何?”
“没事了,要扶脉再等等吧,她需要泡浴。”阆九川道:“此外,我需要去贵府的暖阁……”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将掣就在灵台大叫:“快过来,这里有个古怪的东西。”
阆九川立即往外走,欧洛中他们见状,连忙跟上,就连宁大顺也没说要看望女儿,反正她还要浸浴,也不好前去,不如看看眼前这小姑娘还能做出什么奇事?
欧家大少爷看太医脸色发绿,连忙赔笑,道:“陈太医,您先喝口茶再坐会?是百年老树的雨前青呢,也就我弟妹这院子有的。”
陈太医:“……”
也不出奇,宁将军只有一个女儿,她出嫁时,恨不得把整个将军府都搬空了做嫁妆,有啥好东西不送过来?
不过刚才那小娘子是做啥的,之前听他们说,在用针,凭她?
欧家人是急傻了吧,啥都敢吹。
嗯,这茶真不错,等等就等等,多喝点。
欧家的暖阁乃是一座水榭,环境和开平侯府那般,景致清幽,许是因为欧家的文士风格,布置也更雅致些。
此时已入黄昏,冬日的弯月早早出现,挂在湖上方天际若隐若现,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有大片雾气升起,使得这一片如仙境一般梦幻。
水榭建在水边,用琉璃窗封着,冬日可关闭了窗子,通了地龙,便成一座暖阁,夏日则打开,风凉水冷,是极好的赏景妙地。
阆九川打量着这一片,视线落在水榭之下,那里有什么东西,将掣也在那蹲着,却是显得有些兴奋。
“快来快来,我发现了好东西,虽然有点恶心,但绝对是好东西,我以我的几百年修行保证。”将掣激动地转着圈圈,它感觉那水下的气息有点熟悉。
阆九川看了水榭的方位和结构,问欧洛中,道:“这个水榭是特意请过阴阳先生看了风水建造的么?”
“啊?”欧洛中道:“我不知啊,这是天家赏的,我就画了幅画送上去,他就赏了我这么个宅子,我都住了十来年了。怎么,这水榭有何不妥不成?”
怪不得,原来是皇家赏的,应该是哪个贵人住过,又特意点过风水的。
“并无不妥,水榭建在水边,选址方位,对应的有五行相生,有风生水起的寓意。”阆九川道。
欧洛中松了一口气,道:“但听夫人说,今日这祸事,便是从这水榭起,我都打算推倒重建了。”
“今日之祸,不在水榭,而在它底下压着的东西。”阆九川摇头道。
啥?
几人齐刷刷地看向那座水榭,有什么玄机?
阆九川来到水榭边上,看着那一股煞气在薄薄的冰面上流转。
那是水榭的一条脚柱,她对宁大顺道:“老将军身手不凡,能否把这柱子下的东西帮我挖上来。”
“这有何难?”宁大顺捋起袖子,踢掉鞋子,就要下水,又被阆九川拦住,她从袖子抽出一张黄纸,又摸出朱砂液,用符笔沾了,画了一道避煞雷火符,吹干了叠好递过去。
“那东西带着阴煞气,此符可挡煞御寒,老将军带在身上,可不受那阴寒之气侵蚀,有劳了。”
宁大顺哟了一声:“那是老夫赚了。”
他怕弄湿了,特意把符箓塞在头顶的鹿皮帽里,还别说,暖烘烘的,他立时下水,水榭靠水边而建,虽脚柱在水里,但因为离岸边近,是以水深也只是刚过他的膝盖。
按着阆九川所说的,他在冰冷的湖水里摸索,只感觉有极阴之气向他涌近,又荡开去。
冷归冷,但好像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冷。
宁大顺的手忽然碰到什么,一顿,继而把那东西抓了出来,就着天色的余光一看,一座小塔?
“是这个吗?”
阆九川看到熟悉的怨煞气自那通体发黑的小塔发出,是那对母子鬼残余的气息,便道:“是它。”
宁大顺上了岸,托着那小塔,道:“这是什么,水里怎会有如此之物?”
欧洛中脸色都变了:“这塔是干什么用的?啥时候水榭有此物,看着阴森森的。”
“别动!”
他还没等阆九川警告,随手一碰,那煞气卷上他,嗷的一声,后退几步,浑身打了个寒颤。
好冷。
阆九川无奈,先给他用了一道镇煞诛邪的黄符,又拿过小塔,那凶戾的怨煞气卷上她的手,被她掐了一个咒诀打了上去,煞气散开。
“是七星金刚塔,如果我没看错,这应该是五百年前,万罗古刹的镇寺至宝。”将掣围了上来,激动地道:“你别看它现在被怨煞气沾污,但它真身却是可镇魂养魂的法器,乃是万罗古刹的罗勒法师的护身法器,这位法师可是佛道双修的大法师,死后真身还化出舍利子呢。”
它眼馋地看着金刚塔,道:“这是真宝器啊,历经沧海桑田流落民间,不知哪个遭瘟的得了,却不是用于干正事,而是拿来驭炼恶魂,愣是沾污了其器。要是罗勒法师在天有灵,怕是要气得下凡尘劈死那遭瘟的。”
“你怎么认出来的?”
“当年老子还是小奶虎的时候,亲眼看过罗勒法师用它来镇恶魂啊。”将掣道:“阆九,你要是把它的煞气抹去,重新开光,它就是咱的养魂宝器啊。”
阆九川心中大喜,此行没白废功力啊,此物与我有缘,是我的了。
第117章 无主之物,是她的了
阆九川万没想到此行还有这样的大惊喜,拿着七星金刚塔反复看,直到欧洛中他们询问,干脆就在暖阁中解惑。
“这塔本是法器,却被人拿去驭炼鬼煞,成了阴器,今日在贵府中作祟的那对母子鬼就是用这物驭炼出来的。”
两人变了脸:“还有人炼鬼煞?”
“自是有的。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一样米养百样人,心术不正的自然大有人在,有的邪道为了炼制妖邪杀器,会用尽一切阴损之法,炼鬼煞亦是其中一种。这对母子鬼,或许一开始是无辜纯良的,被人抓来炼成大煞鬼物,若能驾驭,那邪道能使的坏可就多了去了,死在它们手上的人会有很多。”
“那是不是说那邪道指使他们来害我欧家?”欧洛中皱眉问。
阆九川摇头道:“能驾驭才能驭鬼,不能驾驭,是会遭反噬的。”
“这是何意?”
“就是被自己养出来的东西反咬一口。”阆九川点了点那金刚塔,道:“此物,本可以镇魂养魂,对方却用以养鬼煞,那就是用法器将其滋养壮大,他若法力高强,能用塔反镇之,令其不敢叛主。但等鬼煞吞噬的鬼魂越多,它们会越来越厉害,厉害到主人也无法掌控。嗯,通俗一点讲,就是奴大欺主。”
这么一说,两人立即就懂了,就是做主人的不够奴厉害,被人家翻身做主人了。
“凡是利器,皆有魂识附之,是为自己之物,这个金刚塔,已无魂识,只能说,那主人反被那对母子鬼煞吞噬了。”
便是宝器,也要看在什么人手中用,法力足够高强,自会发挥它的最大妙用,但有此宝物,还被反噬,只能说那人的修为尚未足够到家。
或许还有一点,他用宝器用错了方向,遭遇器魂反噬。
一旦遭器魂反噬,他便是修为到家,也会被自己养的鬼煞瞄准机会,一击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