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堂,因为老夫人突然晕厥而乱成了一团。
阆九川赶到的时候,阆府大大小小的主子都已经挤在了主屋,还有细微的哭声响起,她心里咯噔一声。
阆老夫人不像是要驾鹤仙游的样子啊。
她一走进去,不少打量的目光就看了过来,沈夫人送重礼给她的消息可是都传遍了各房各院,自然会好奇她是怎么搭上那么一号人物的。
听说她刚才还遣建兰送养荣丸和药材给老夫人呢,不知道会送他们什么?
阆九川入了屋,热气夹杂着各种香粉向她扑面而来,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屋中并无死气,那她哭什么?
“在这嚎什么丧?晦气!”阆九川冲着那穿着月白罗裙梳着飞仙髻有一双狐狸眼的女人冷冷地骂了一句。
那是阆正平的宠妾陈姨娘,也就是阆采苓和阆采毅的生母,冷不丁被阆九川骂了,哭声都哽在了喉咙,脸色涨红,急着想说什么,鼻涕却是喷了出来。
丁姨娘看了眉头一跳,险些要笑。
阆采苓也没想到阆九川见面就骂人,骂的还是她生母,气得双目喷火:“你算什么东西……”
“七妹妹,休要在这时添乱!”吴氏站在珠帘后警告她。
“明明是她先骂人!”
吴氏翻了个白眼,人家也没骂错,老夫人还活着呢,就在这嘤嘤哭,是哭给谁看呢,尤其打扮成这副俏样,是想干什么?
这可是孝期,她难道还想勾引父亲去她屋里不成?
狐媚子!
阆九川理都没理阆采苓,径直入了老夫人的寝卧,吴氏想拦都拦不住。
寝卧之内,侯府的陈府医已经在给老夫人诊脉,阆正平以及阆家的三个儿媳妇都在一旁候着,崔氏见阆九川闯进来,眉头皱了皱,走过来,轻声道:“在外等着,进来添什么乱?”
阆九川上前两步,看向老夫人,见她面容如常,眉心平整,一副只是睡着了的样子,不见丝毫痛苦,安详得跟西游了似的。
有些古怪。
这里也没有阴差来过的样子,但这副样子,倒不像厥过去,而是魂丢了。
她来到王嬷嬷身边,轻声问:“老夫人怎么厥过去了?”
王嬷嬷双眼通红,说道:“老奴也不知,之前还好好的,还闹着要见老太爷,又要吃酒酿丸子,老奴转个身吩咐的功夫,她就歪在了大迎枕上,小半个身子都快倒下罗汉床了。老奴以为她短觉,唤了几声没动静这才慌了。”
阆九川皱眉。
此时,陈府医已经收了手,对一脸焦急的阆正平说道:“老夫人年纪摆在这里,又有痴症,从前也犯过卒中,如今老夫给她把过脉,脉息有些急,肝气郁滞,气虚血淤,恐是卒中再犯。”
阆正平脸色都变了,卒中再犯,对于一个上了年纪又有痴症的老人家来说,是极为危险的,一不小心,就这么走了。
“那母亲她……”
陈府医斟酌道:“老夫人尚在昏迷,老夫的意思是用针,等老夫人清醒过来再探脉,也才好更详细的辨症。”
吴氏这时说:“太医来了。”
阆正平立即来到门边,看四郎拖着太医院的梁太医过来,连忙拱手致歉:“家母突然晕厥,犬子失礼,还请梁太医见谅。”
梁太医喘着粗气,道:“无妨,先给老夫人看诊要紧。”
阆正平把他引到床边,一番望闻问切,得出的诊断和陈府医大同小异,都是先用针。
两位医者退到一边商量着如何用针用药,阆九川见缝插针地来到床边,拿起她的手一探。
脉象也确如太医他们所言,气虚血淤,很容易就堵了脑子的脉络而卒中,但用针疏导,再用药调理,倒能防范。
但光是用针,她怕是醒不来。
阆九川摘去她额上的抹额,双指一探,悬在手中如针一样细小的判官笔拂过她的额头。
没反应,没动静。
果然,魂丢了。
范氏看她古里古怪的,就道:“九娘,你有心了,在外候着吧,太医他们施过针后,你祖母就会醒来了。”
这还是她头一次见阆九川如此关心府中的人,到底是有老太太小时候养过她的情分在,没白养。
阆九川退开来,站到了阆正平身边,嘴一张,阆正平瞥见了,想到什么,汗毛就竖了起来,急声道:“你别说,先别说。”
侄女哎,你的乌鸦嘴能歇一会吗?
阆九川:“?”
阆正平拉着她退到角落边,声音沙哑:“别说,等太医施了针先。”
“醒不来的。”
阆正平瞪大了眼,气得脸都红了,让你别说你还说,你听不懂人话?
阆九川看他气得胡子发抖,半点没惧,道:“祖母的魂丢了,不在体内,施针也醒不过来。”
哦,嗄?
“什么叫魂丢了?”阆正平急了,这又是何意?
阆九川道:“就是她的三魂七魄不在肉身了,俗称离魂,得把魂召回才行。”
阆正平:“……”
听听他都听到了什么,说老母亲得了离魂症?
“你说的是真的?”阆正平想到她这张开口中的乌鸦嘴,心慌得很,这是得去找神婆来家吗?
“你且看着就是了。”
阆正平看过去,在他们说话间,梁太医已经把银针扎到了母亲头手甚至脚板底的穴位上了。
范氏她们扭过头看了几眼,眼神都有些异样,这对伯侄啥时候关系这么亲,都能勾头说悄悄话了?
冯氏瞥了崔氏一眼,又垂下眼帘,心想,九姑娘是个会找靠山的,知道找阆家最有说话权的那个抱大腿!
崔氏神色怔怔,看着阆九川那收起了浑身刺和大伯说话的乖顺样子,竟觉得有些陌生和眼热。
若是她爹尚在世,她是不是也会这样毫无隔阂地和他说话?
崔氏心中泛酸,挪开了视线,红着双眼看向床上的老夫人。
而梁太医他们一边捻着银针,见老夫人没有半点转醒的样子,心开始发沉,这样的年纪醒不来,那麻烦就大了。
阆正平的心头也拔凉拔凉的,完了,又被她说中了。
阆九川已经去衣柜前打开,翻出老太太常穿的小衣,往外走出去。
“你去哪?”阆正平连忙拽着她。
“召魂。”
第71章 这是哪,黄泉路啊!
召魂?
阆正平有些懵,看阆九川已经出去了,脚刚一动,又看梁太医那边,两人都紧皱双眉,脸色深沉的样子,又不敢动。
大郎和老三扶棺回老家,他是嫡长子,此时母亲昏迷不醒的,可不能离了身,不然有什么事赶不及,他可就追悔莫及了。
九娘那丫头能这么肯定的说出母亲是离魂了,那她说的所谓召魂,也是能做到的吧?
果然,一刻钟过后,梁太医他们起了针,来到他面前,有几分踌躇,道:“世子爷,下官已给老夫人用过针,通了血管经络。可这老人家上了年纪,什么时候醒来,下官却也不敢担保。”
范氏等人脸色都变了,红了眼眶,这是让他们作好准备的意思啊。
阆正平深吸了一口气,道:“尽人事,听天命。我知道梁太医你们用了心,家母会逢凶化吉的。”
梁太医松了一口气,道:“下官开个药方,若是老夫人醒来,就可服药,此方可疏肝益气,健脾化瘀,到时候再让人来叫下官上门复诊便可。”
“有劳了。”阆正平让四郎把梁太医送出府,他则来到床前,定定地看着母亲安详的容颜。
范氏走到跟前,道:“老爷,这可怎么办?可要另请大夫。”
“无事,母亲会醒来的。”阆正平说道:“你们守着她,我去去就来。”
他不等范氏她们回话就走了,去追阆九川。
而阆九川,并没在这屋子里发现老夫人的魂魄,那是去哪了,离魂一般都只会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她这是跑哪去了?
她匆匆离开,气不过她骂人的阆采苓带着胞弟一起追着出去,想要为生母讨个公道。
二人就在寿康堂的小后院拦住了阆九川。
“阆九你站住,你凭什么骂我姨娘?”阆采苓叉着腰道:“我姨娘再怎么不是,也是你长辈,你懂不懂规矩,有没有教养?”
阆九川冷了脸:“好狗不挡路,滚开!”
“你竟然还骂我是狗?我是你堂姐!”阆采苓气道。
“我认你,你才是我堂姐,我不认,你什么都不是。让开,我没空和你废话。”阆九川四周环顾,啧,这老太太跑哪去了?
“七姐,和她废什么话,等我成了二房嗣子,我就把她嫁得老远去,不让她归家来。”阆采毅瞪着阆九川,满脸傲气,道:“以后你夫家欺负你,你也休想我给你撑腰,除非你现在跪下给我们认错。”
阆九川一愣,扭头看着他:“你刚说什么,我刚耳背听不懂,你再说一遍?”
“我说等我成了二房嗣子,就把你嫁得老远去,不给你撑腰。”
阆九川眸子一眯,眼神变得冷冽可怖,如恶鬼一样瞪着他,道:“所以你是要作践我?”
阆采毅被她那眼神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支支吾吾地道:“除非你认错……”
“混账玩意!”
阆正平暴怒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伴随着一脚狠踢,把他踹了个狗啃屎。
阆采毅啃了一嘴泥,呜哇一声大哭起来,他扭头一看,老爹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满脸怒火地看着他,那哭声立即收住了,恐惧地打起哽来。
“说,是谁教你说的混账话?谁给你的胆子!”阆正平勃然大怒。
这龟儿子才多大,竟敢说那样恶毒的话,谁教的,谁又在他面前肯定地说他会是二房的嗣子?
简直无法无天。
阆采苓吓傻了,跪在了阆采毅身边,哆哆嗦嗦地道:“爹,爹,十一弟就是和九妹妹开个玩笑,并不当得真。十一弟,还不快跟你九姐姐磕头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