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阆九川的命运……
宫听澜沉了脸:“重蹈覆辙,他这是针对你来的。”
阆九川露出个嘲弄的笑:“何止,他此举乃是双赢,不管如何,对他都是有利的,在他眼中的蝼蚁死了,贡献了他们的生机运数,他收集有妙用。而我救了世,功德加身,气运鼎盛,于他更是有大用。毕竟,我在他眼中,一直是那个怎么蹦跶都逃不出五指山的毛猴儿,不是吗?”
澹台无极自负,他认为自己活了千年,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窥得天机,也有足够的耐性等待时机降临,他所布的局,局中的人和事,不管如何蹦跶,全部在他掌控当中。
他活得太久了,久到认为自己是这天下第一人,无人能胜过他。
也对,谁能想到,有人靠着不断剥夺他人命数身体,一直苟且偷生,延续千年呢?
他将澹台一族当成自己的巢穴,在里面养蛊,所有人都是他的补给,却不知,他所作所为,天理难容,哪怕他用秘术规避了因果,可做了就是做了,澹台一族的气数越来越浅薄,族人越来越难有道根灵性,就是上天在收回去属于他们的运道,也是惩罚。
宫听澜听了她的剖析,寒毛倒竖,道:“他心思深沉,算计之深有如万丈深渊。那小九你岂不是正按着他的棋盘走?”
阆九川点点头,神色冷酷,道:“终有一日,王不见王。”
第579章 刽子手,为虎作伥
尸魅是诛灭了,可由它带来的麻烦却仍未能解决,它出世这段时日,所咬过的人不知凡己,也不挑地方,只需要尽兴,有些偏远之地的百姓消息闭塞,对这尸毒的症状不知情,发作起来又传开去,传染的人数多不说,有的人还因为中毒太深而来不及解毒至死,变成尸邪,再去祸害其他人。
如此恶性循环,虽有人得以解毒,但也有人不断死去,亦有人变成尸邪,大郸乱象横生。
再有就是智尚道长所担忧的事还真就出现了,解药所需要的正阳破瘴符难以绘制,一锅解药一张符,即便不少道长都有参与,但真正能成灵符的,还得靠得道的道长才能绘制,如此便使得它更难得。
物以稀为贵,人性本自私,唯恐自己人轮不上一碗汤药,有的官员还真敢铤而走险,用以牟利,或是先紧着自己身边的贵人,叫一些最底层的百姓,反吃不上一碗解毒药,白白地死去。
此事一出,新帝在圣女的‘淫威’之下诛了两三个九族,才镇住了那些自私成性的人,又接连颁布了几个指令,每个县府都设汤药棚,用以施药。更让衙卫奔走每个村落,敲锣打鼓,如有中尸毒者即可去免费服汤药诊治,也让人彻查可有中毒因而不报的,不够人?那就征集壮丁,每人五百钱,多的是人做。
如此上行下效,倒也起了效果,这尸毒瘟症虽没完全消散,却也渐渐地稳住,死的人也在减少,但身体所受过的损害,尤其是重症的人,却是永不磨灭的。
阆九川绘制了无数的正阳破瘴符,让宫七和沈青河拿着带人去救苦救难,却叫宫七他们觉得心惊。
她太平静了,这种平静下仿佛藏着无穷的风暴,只需要一点星火就会爆发出来。
澹台帝姬听说了阆九川画了一大叠正阳破瘴符交给宫七之后,静默了许久,还是那个阿青,全身只有嘴巴最硬的那个阿青,心里能装得下苍生大道的小姑娘。
苍生有难,她义无反顾,一如当年。
当年……
澹台帝姬想到她曾说过的盘城之事,脸色瞬间变了,如今阆九川所做的,和当年之事,大有异曲同工之处,这是巧合吗?
她心头剧烈跳动起来,尤其是想到国师没有出面后,她就更觉得心慌。
会不会是,有意而为?
身后忽有一股气息出现,澹台帝姬浑身一僵,转过身,看到她,目光复杂:“你来了。”
她打量着阆九川,她自阴路而来,身上还带着阴寒之气,而她浑身的气势,更是内敛,一段日子不见,她修为越发精进了,也更有灵气了。
可越是觉得她功德深厚,澹台帝姬就越慌,仿佛看到了阆九川的未来。
阆九川探查一下她整个人的魂识,这才布下结界,直接开门见山:“尸毒瘟症肆虐,万民倒悬,生灵涂炭,身为国师的他不但不救世,甚至是这场灾难的刽子手。你如今,还会义无反顾地助那虚伪的人成就他口中所谓的大道吗?”
澹台帝姬的娇躯微不可察地一颤,袖中的手悄然握紧,那张本就因为尸毒瘟症的而奔波清减不少的脸变得更为冷白。
她粉白的唇微张,却是回答不出一个字来。
自尸毒瘟症一事后,她请国师下山,得来的只是为苍生祈福,又请他绘制正阳破瘴符,得来的则是更冰冷的回绝以及一句自有天数的漠然。
他说,这灾难的生机不在他。
她明白了,在阆九川,是她救苦救难,可难免悲凉,尤其是看到重症的人一个个死去,便是有了解毒良药,也救不回命,听着那痛苦的惨嚎,她心中的信仰高塔,早已布满裂痕。
不对,阆九川说的刽子手是什么意思?
“刽子手?”她声音虚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膜。
阆九川讥诮一笑:“对啊,那个尸魅,是他炮制出来的,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砰。
澹台帝姬惊骇地后退两步,撞到桌面的茶杯,掉落在地,发出脆响。
她却并不在意,只跟见鬼一样盯着阆九川,脸色惨白,厉声道:“不可能,他怎么会做这种动乱大郸的事。”
“大郸动乱,我才会有机会救世,也才会积攒无数功德信仰愿力,不是吗?”阆九川凉凉地笑:“若我无法救苦救难,那他还能收割万千生灵的生机气运加以利用,这种答案,你可还满意?”
她的目光过于锐利,澹台帝姬低下头不敢直视阆九川的眼睛,她指尖发颤,这就和她刚才所猜到的一样,但是叫她怎敢相信?
“你承认吧,他所坚守的,根本不是什么煌煌大道,而是以万物为刍狗的极致自私,不惜用苍生铺就的通天路。”阆九川冷笑:“而你,则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澹台帝姬猛地抬头,嘴唇发颤,眸子充满痛苦和挣扎:“我没有!”
阆九川看着她这些时日为了绘制破瘴符和统筹诸事而变得憔悴的脸,眼皮下甚至有一圈青黑,那本该高高在上的神台圣女,为了苍生万民,到底也下了凡尘。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道:“阿月,你很聪慧,不然不会被他挑中带到身边亲自教导,真相如何,你应该想得到的。”
澹台帝姬自嘲一哼:“聪慧?我不如你。我也只是你的一个玩伴,更是一个替身,从来不是别的人,你没了,我甚至都不配被叫阿月,而是顶着你的名字,作为他唯一的弟子。你是隐形的那位弟子,不,我才是!”
从头到尾,她阆九川,才是国师师父精心对待的那一个,也是唯一的弟子,她澹台帝姬,只是个替身罢了。
所以她才会迫切地想被看见,被认可,她姓澹台,国师既是师父,更是他们澹台的老祖宗,他为大郸福祉,也做了许多,她追随他,侍奉他,助他成就大道,有什么错呢?
可现在,他的所做所为,都只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而她的追随,更是一个可笑的笑话。
澹台帝姬微阖着眼深吸了一口气,恢复平日的冷漠,问:“你来,只是告诉我他是这场瘟症的主导者吗?”
阆九川摇摇头,道:“澹台一族,百年必会出惊才绝艳之辈,一死必一生,你可想过其中的规律有何不对?”
澹台帝姬脸色陡然一变。
第580章 阐明真相
乍听得祖辈时出天才的规律,澹台帝姬骤然色变,看向阆九川的眼神也带了几分骇然。
每隔百年,澹台必会有一个惊才绝艳者横空出世,又在巅峰或未到巅峰之境陨落,紧接着,又会再出一个天才,这样的规律,阆九川是怎么知道的?
她和阆九川自小一起长大,对她不说全然了解,但她相信,没有几个人比她这个青梅更清楚她的脾性,她从来就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她所言,必有所暗示。
现在她突然提起了澹台祖上的事,澹台帝姬的心都提了起来,尤其这事曾在她心里起过怀疑,只是后来不敢深想。
澹台一族,是有什么大福运,才使得天才从不间断,直到国师师父那一代,才没再出。
国师延续了不止百年,已是两百年,如果按照规律,他是不是也快了?
不对,每百年一出,国师又是如何打破了这个规律?
澹台帝姬不敢细想,她的心跳得飞快,有种她接下来的话,不是什么好话的不安预感。
“你想说什么?”
“百年一遇,一死一生,如此规律,是天定,还是人为,你们祖祖辈辈的的人,可有想过?”阆九川淡淡地笑:“还是觉得,澹台得天庇佑,才有这种运道。”
澹台帝姬不语,这个被族史刻意模糊的诡异规律,也曾像梦魇般缠绕着每一代的澹台子弟,便是她偶然翻查族史察觉,也觉稀奇,只是没往深里想。
尤其是澹台一族成为皇族之后,再往上的族史就更模糊,她所知所能查的,都是成为皇族之后的族史。
阆九川突然提起了此事,又提到了人为,她这话的意思……
澹台帝姬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顿时吓得她浑身僵硬,呼吸急促。
要说阆九川最恨的是谁,自然是她们曾经的师父,国师大人,她必定会杀到他跟前的,国师姓澹台,是他们澹台一族的老祖宗,他寿数已达二百,阆九川又提到人为。
一团乱麻在她脑中被她一点点地掰扯开,摊平,撸直,直到一条线直直地窜连起来。
澹台帝姬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
这个人为,难道也是剑指国师,是说他夺舍求活吗?
“听说咱们那位‘好师父’,十岁才开窍,从此天赋异禀,光芒万丈,成为人人敬若神明的国师之后,寿数绵长。你说,你们家这位老祖宗国师,还是不是十岁之前的澹台清了?”阆九川的声音如同窗外凛冽的寒风,带着刺骨的寒意,钻入澹台帝姬的耳膜:“而在他之前的天才呢,又是怎么横空出世又突然陨落的?”
轰!
这番话,如惊雷轰顶,彻底劈碎了澹台帝姬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和怀疑。
阆九川只差没言明这个老祖宗是个夺舍的假货了。
澹台帝姬浑身颤抖,眼前涌现起国师的冷漠,对血脉亲情的冰冷漠视,以及他深邃如幽潭,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的眼神,明明人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气息。
一个可怕的真相,浮现脑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越收越紧,几近窒息。
“不……不会的!”澹台帝姬毫无血色的嘴唇翕动,声音低得几近听不见。
这已经不止是信仰崩塌那么简单,而是认知颠覆,她仿佛掉入了一个深渊,里面有无数鬼爪向她抓来,欲将她拖入至暗地狱。
她眼前蓦然一花,阆九川不知何时拿了案桌上的黄表纸撕出数个小人摊开,然后从第一个开始,一个接一个叠上去,直至最后一个,最终,形为一人。
澹台帝姬本就聪慧,又和她相伴十几年,一下子就明白了。
什么百年一出的惊才绝艳的天才,有陨落必有新生,分明是夺舍换体重生,他们从头到尾都是同一个人。
所以,他们的突然开窍和天赋异禀,从来就不是得天庇佑,是本身就存在着,有着过去的记忆,更有过去的修为,随着岁月修行越来越强大,神魂寿数越来越延绵。
澹台帝姬闷哼一声,捂着强烈绞痛的心脏,面露痛苦之色。
她一直以身负澹台血脉为荣,以守护家族,守护大郸为己任,更以拥护国师为准则,可她守护和拥护的,只是一个夺舍子孙的恶鬼吗?
那他们澹台一族的族人在他眼中算什么,容器和药渣吗?
澹台帝姬猛地看向阆九川,双眼赤红:“不可能,你在骗我,你在挑拨离间,你恨毒了他,才会作出这般荒唐的话来。”
阆九川看着她因崩溃而扭曲的面容,眼中没有半点怜悯,只有冰冷的决绝,道:“阿月,你知我,也该知道我并不是在信口开河,而是在阐明事实。当然,你始终是姓澹台,身上流的是澹台的血,若是澹台一族能出一个仙人或更高的主宰,哪怕他是以万千生灵换来的,想必你们也是乐见其成的。如此,我不打扰。”
她转身欲走。
“你站住!”澹台帝姬厉声一喝,道:“你把话说明白,什么仙人主宰,你都知道些什么?”
“他的大道,到底是什么,你知道吗?”
澹台帝姬一怔,面露茫然,她忽然发觉,其实她也不知道,他只说自己可辅助他成就大道,但那道是什么,却从不曾说过,而她就只是遵从,因为信服,也更因为,惧怕。
阆九川见状,讥诮一笑:“你看,他谁都不信,包括你我。”
澹台帝姬怔忡在原地:“我不懂。”她盯着那个叠在一起的小纸人,喃喃自语:“他到底是谁,他到底意欲如何?”
“澹台一族真正的开山老祖,名唤澹台无极,冲击至高境界而失踪,你们的族史是这么记载的吧?那可有人知晓,他其实一直存在着,就在澹台族中,褫夺着后代子孙的气运身体,欺天瞒地,苟且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