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失踪,但事实如何,根本无人得知,哪怕是澹台一族自己的人,也不知他到底是陨落还是怎样,这位老祖不出现,那就只能当他陨落了。
如果真的只是受了重创,他求活,就必然使尽千般手段,修补神魂,甚至肉身!
“千年的肉身,真能保存这么久?他其实若想重新飞升无极天,千年来一直修复魂魄,怎么着都修复好,所用的肉身,难道就不能冲境飞升?”宫听澜皱眉道:“就拿现在来说,他顶着国师这个身份地位,已然活了两百年余,可见这肉身也不差,何至于大费周章?”
宫家主便道:“那个时期也不比现在,灵气更足一些,修道者也更纯粹些,以秘法加上阵法,就能保肉身不化,再不济,一具寒冰棺施以秘法也可。”
他说完又沉默了一瞬。
从前的修道者修为高,未必就不是因为道心纯粹些,都是隐修,不像现在,玄族光想着如何保证地位了。
本末倒置,也不怪修为上不去!
改变,势在必行。
或许他们也该回归从前,归隐求道,方为真理。
阆九川接上宫家主的话,道:“而且,别人的哪有自己的本体更和神魂契合,他当年已能修至冲丹之境,可见他的道为强大,但都失败了。若有机会再来一次,不管是肉身还是神魂,他都会修至最强,以图一击即中,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来第二次。为千年筹谋而大费周章,也是值得。”
至于他到底是为了再冲金丹境入无极天问鼎仙道,还是为了长生,总有一个是他所求的。
修道人,这些都是终极目标。
他们不清楚他意欲何为,那就把这些终极目标的路给堵死好了。
“姑且当你这猜测是真的,那他的肉身又藏在何处?而且,他还窃取了这么多世家气运,甚至国运也在他的掌握当中,不然不会有把你种生桩这种惨事出现,最重要一点是,我们现在熟知的只是冰山一角,他苟活这么久,千年来,也不知道攫取了多少气运,便是为了冲境而准备,只怕也准备充足了!”宫家主满脸忧心:“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我们已是慢了一步。”
他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不但是慢了,就凭修为,也远不及国师,而国师若真的是千年以前的澹台无极,就更不如了。
到其时,谁能与他一战到底?
阆九川便道:“虽然不及他准备周全,但他再算无遗策,如今不也叫我们洞察到他的阴谋?尚无硬刚之力,那我们全力去破坏或打乱他的节奏,逼他不得不罔顾天时,节奏一乱,决策也就会乱。”
宫家主摇摇头:“这不容易,他拿捏着大郸国运,大郸动乱,国运才会溃散,但那样,苦的只是苍生百姓。我等不可能与那邪修一样,视苍生为蝼蚁,哪怕是要对付这种大邪,守苍生,也是我们修道人之责。”
阆九川敛衽向他一拜,道:“家主仁义。他觊觎国运,又窃取世家气运,为他之图谋行尽伤天害理之事,已然是苍生浩劫,我们能做的,便是倾吾辈之力守护,结果如何,但看天意。”
她双指轮番敲着帝钟,道:“至于他的肉身藏在何处,必然是在他当年闭关冲境的那地方,我怀疑是现在的澹台皇陵所在地。”
宫听澜眉梢一挑:“何以见得?”
“皇陵,是澹台一族的气运集中所,建在龙脉之上,本就占据了风水宝地的要塞之地,既是风水宝地,若再布下大阵,修复滋养那具肉身,使它一直保全着生气,有什么比这个国运和气运更好的大补之物?若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凡事发生皆利于我,方为上上之策。”至于会不会是强抢子孙后代福运,他若在乎,便不会反复夺舍!
两人一默。
都是修道中人,自然知道这些是好东西,就好比阆九川做出来的功德香,都带着可养神魂肉身的愿力呢。
阆九川眸光冷寒:“除了国运和气运,还有我。”
宫听澜看了过来,目光震动。
她自嘲地一笑:“他将我镇压种桩之前,还要利用我收割一波功德香火愿力,如此滋养的或许不仅是王朝气运,更是他那具沉寂千年的本体,只有这样,才能一石几鸟,物尽其用!”
这才符合他的缜密谋算,将人利用到极致,不浪费一分一毫,直到榨干最后一点价值方可。
她笑声寒凉,在石室内越发显得冰冷。
宫听澜和宫家主相视一眼,上前一步,手压了压她的肩膀,道:“他若真是活了千年,你却是初出茅庐,又自小在他膝下长大,如何能察觉他的阴险心思呢?别太伤心。”
“我并不伤心,只是感叹他心计之深罢了,如此人物,如此缜密心思,又能隐忍千年,何愁大事不成?”阆九川真心实意地夸赞,然,话锋一转:“但他这聪慧和智慧,用错了地方。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多年来攫取多少,不管用什么法子规避了天道因果责罚,总有一日,终会全部遭到反噬。”
哪怕天瞎了,她也会为这那些无辜之人,讨一个公道,不死不休。
她双眼燃起熊熊烈火,那是炙热的欲焚灭一切罪孽的地狱之火。
第555章 扒开老怪物的皮
层层抽丝剥茧,虽只是窥出冰山一角,可管中窥豹,见微知著,阆九川几人已然看出国师这张人皮下,藏着什么样的怪物。
可窥探出来是一个事,如何将这老怪物的筹谋扼杀在摇篮里,才是重中之重。
宫家主凝眉说道:“这也只是种种猜测,没有真实依据,皇陵,也不是我等说闯就能闯的,万一猜错了,打草惊蛇不说,估计还会陷入掣肘。此外,国师的威望早已在大郸百姓中根深蒂固,哪怕我们说他是个反复夺舍子孙后代的老怪物,无凭无据的,恐也无人相信。”
“不必说,说了也没有用。”阆九川摇头道:“他不是荣家主看重家族声誉,会被所谓名声挟制,诚如您所说,他名望已深,又被百姓敬若神明,用传谣这种法子,是下下策,无用之功。”
宫听澜冷笑,道:“敬若神明?他此举,乃欺世盗名,如今他享受了多少信仰愿力,一旦被揭穿真面目的时候,这些愿力就会成为反噬他的回旋镖。”
世人被欺瞒得有多惨,那反噬就会有厉害。
阆九川一笑:“少主所言甚是。”
宫家主看着两个自信满满仿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哼了一声:“你们嘴上说得轻松,怎么揭穿他的面目,都没个章程呢,可别太天真和轻敌了。最重要一点,皇陵那边得探一探,方能肯定我们刚才所猜测的对不对吧?”
阆九川和宫听澜两人悻悻地对了个眼神,道:“这事得从长计议才行,但对国师所筹谋的事,得从现在开始无死角的堵他的路了。”
对方若是澹台无极,布局已达千年,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也不能就此漠视,任其猥琐发育,攫取一切有益于他的运势或人,否则让他的阴谋算计得逞,这世间万物,都将成为他登顶的通天踏脚石,那会儿,苍生如何,难以想象。
不能硬刚,那就避其锋芒,攻其必救,乱其节奏,方能从中觅得他们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在他完成最终仪式之前找到他的本体,毁掉他的根基,所以这皇陵,她得闯!
阆九川看向宫家主,道:“我们需要更多的同道中人参与进来,结合一切可团结的力量,排查和截取他窃取气运的一切可能,尽可能削弱他的力量。此外,他应该在收集命格特殊的人,为他所谋算的做准备。”
她把温悦之女的事给说了一番。
宫家主眉头紧锁:“又是国运和气运,又是特殊命格之人,即便是冲金丹境,需要用到这些?他真的只为冲击金丹境入仙道?”
“只能是布阵所用,利用阵法助力。”宫听澜抿了抿唇,道:“他爱惜羽毛,珍惜自身力量,只怕在外有爪牙替他行事,可我们玄族的力量……”
宫家主脸色发绿,荣家败了,丰家是墙头草,靠不住的那种,仅凭他们宫家,力量也是有限,更不说阆九川是孤身一人了。
最羞愧的是,大部分道友,都修为平平,这如何斗?
“世间定然会有些真正隐世修行之人,若有,一传十,十传百,若真正守道苍生的,自会替天行道。家主,我始终相信得道多助!”
阆九川的淡定,安抚到了宫家主,他叹了一口气:“我且去走访一二吧。”
阆九川挑眉,这话是不是代表着,他是知道有什么人在隐世的,而宫家,却并没将那些人压制或招揽。
“此事有劳您。皇陵那边,我会想法子探一探。”
宫家主却道:“皇陵是重地,他又筹谋已久,必然将其视为眼珠子一般,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建议你擅闯。你已在里面被种过一次桩,你神魂逃脱,那桩便算是毁了,若你是个关键核心,他不会放过你,别把自己折进去,涅槃不易,老天也不会一次次的给你开后门。”
这虽然是告诫,但也是以前辈的语气关心她了。
阆九川拱手拜下,又和他们说了几句,这才告辞。
离了藏书楼,宫听澜站在她身边道:“我父亲说得对,他对你谋算已久,假如你推测的是对的,将你种桩在皇陵深处,不仅仅是滋养龙脉,更是滋养他本体,你逃脱了,他不会天高任鸟飞的,他如今没有动作,却利用孩子引你入彀试探你的实力,必是有更深的打算。你,危矣。”
“我知道,他终会再杀我一次!”阆九川淡淡地道:“我会作最坏的打算。”
宫听澜心中一沉。
最坏的打算,无异于是被那老怪物作为核心阵眼时,与他奋力一博,甚至是同归于尽了!
阆九川会这么做吗,宫听澜觉得她会,她和他一样,生就一身反骨。
“我们保持传讯。”
宫听澜点点头,在她撕开阴路时,忽然想到什么,问:“对了,你可知国师的尊号是什么?我翻查的典史,发觉他封任国师时,并无尊号,都只称为苍澜国师,苍澜,不是道号吗?”
阆九川脑中有什么飞快闪过,回忆定在一副画面,声音带着一丝惊颤,道:“是——无极!”
“什么?”宫听澜瞳孔紧缩。
“在我两岁生辰时,我该起道号了,恰逢我得了一根青龙木,他摸着我的头说东方甲乙青龙木,倒是配你四柱八字,我便脱口而出,给我自己起号为青乙。”阆九川看着虚空,仿佛看到那个小小的姑娘,窝在那个一身白衣胜雪的男人怀里,天真地抬起头问:“师父的号呢?”
“苍澜,寓意胸怀大志,意志坚定,不畏艰难,勇往直前,这是为师的号。”
“苍澜,不够霸气,不适合您……阿月,我有道号啦,青乙,你快叫我阿青。”小姑娘从她师父怀里起身,迈开两条小短腿,跑向缓缓走来的漂亮玩伴,身后,顺风传来师父模糊不清的话。
“那就无极。”国师双手负在身后:“无极至尊,堪为吾尊号。”
小姑娘早已拽着玩伴的手跑开了。
无极,虚无混沌,无形无相,无极生太极,万物化生,无极永恒。
阆九川和宫听澜神色诡变,如今的国师,这层皮扒开,根本不是什么澹台清,而是那活了千年的老怪物——澹台无极!
第556章 她身上有种平静的疯感
宫家主走到宫听澜身边,没好气地冷哼:“人都走了,还看什么,有本事就把人真正聘到我宫家来。”
宫听澜沉声道:“父亲,国师,十有八九就是澹台无极。”
宫家主眼皮一跳,有种不祥预感,眼神冷冽。
“儿刚才翻过典史,国师既封为国师,岂会没有尊号,但偏偏就是没有,那只能是他故意压下了,没有对外明言。九川刚才说,在她起道号时,他曾说过无极,可为他尊号。父亲,这不是巧合吧,偏偏就是这个名字。”
无极为尊,既为他之名。
宫家主深吸了一口气,道:“把宫七召回来,十六也是。”
宫听澜扭头看向他,眼神带了几分犀利:“宫七是我宫家下一代佼佼者,可他名声也大,若是突然消失,只会引起世人疑窦。父亲,火种是要留,但不可能是宫七,苍生生死存亡之际,我们保最重要的根,又岂能叫人信服?”
宫家主眼皮抽搐,抬起发痒的手,又放下,磨牙道:“只是叫你让他回来商议,他所在的监察司,未必不能利用上。此事光是玄门出力还不够,听说那沈青河亦是极为清正的,也可将他拉过来,好比当初你们诛尸殭诛水魈的事件一样,这事关人类苍生的,所有人都可以参与进来,但也要可靠的,无惧国师此类的。为父只是说了一句,你就叭叭的说个不停,是不是在你眼中,为父就只会看重自己的利益?”
宫听澜悻悻地扯了一下嘴角,退后一步行礼:“是儿胸怀不够宽。”
宫家主仍想骂,又有些泄气,道:“罢了,在你们眼中,我们这些老东西,确实只会注重家族利益,所以才会搞得本末倒置,根部腐朽,所幸还未晚,宫家的继承人,足够清醒。你想怎么做就去吧,族老那边,有为父压着。给宫家留什么火种,为父也相信你会有分寸,且有眼光。”
宫听澜再次拱手拜下:“是!”
他快步离去,宫家主看着他颀长的背影,喃喃道:“要是这眼光再好一点,人再争气一点就好了,那么好的姑娘……”
看到宫听澜像是想到什么去而复返,宫家主蓦地碰到自己的袖袋,咻地一下用上了神行术,丢下一句:“为父拜访故友去了,族中你安排罢。”
宫听澜:“……”
成精的老狐狸!
万事铺。
将掣和伏亓看着阴沉着脸出现的阆九川,不禁相视一眼:“发生什么事了?宫家不愿意配合?”
“比宫家不配合还麻烦,被你这虎嘴说中了。”阆九川抓起桌上的茶壶,咕噜咕噜就把壶中冷茶给灌了下去,看着将掣道:“国师还真不是活了两百来年的老怪物,而是活了千年的老僵尸,澹台一族的真正老祖,澹台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