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叫她满意的是,借此一事,她是踩着荣家的脸上位,大善也。
……
荣家四爷,名擎苍,号无忧子,不出荣家多年,如今一出山,却总能听见荣家的污名,还有被人挂在嘴边的名字,阆九川。
是了,荣家接连出了一串的事故,皆源于此女,是她将荣家的脸给扯了下来踩在脚下碾压,本来他只作个局外人看个热闹,但现在细想,个中内情似也不简单,那女子,为何一再和荣家作对,听说她只是个侯府贵女,怎么就敢招惹玄族,她所依仗的是什么?
荣四爷虽然厌恶家族,但他也知道玄族多年来在世人眼中的地位,也知他们确实有点底蕴,不说普通小百姓,就是乌京的权贵都不敢轻易得罪,当年他不也在这种逼压下自愿折断这羽翼?
只为护一人安然。
荣四爷垂眸,遮住眸中一闪即逝的冷意。
道童三德推着他的轮椅,说道:“师父,那阆姑娘究竟何许人也,坊间也有如此厉害的散道么?”
能让荣家一再吃瘪,她一定很厉害。
荣四爷抬头,懒懒地靠在轮椅靠背,讥诮道:“玄族立足多年,横行霸道也多年,但世间有多大,又岂是玄族能测量的?而存在这世间的能人到底有多少,他们更无法通晓。玄族看起来势大,其实也只是靠着老祖宗的余荫和威势罢了,但小三啊,老虎再是王,也有老去的一日,牙齿也有疏松且钝锉的时候。你看,日薄西山这词,难道只是书上说的?”
三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夕阳挂在西山头,快要降落了。
他瓮声瓮气地答非所问:“师父,我道名三德。”
为什么总叫他小三!
荣四爷拿起酒壶抿了一口酒,一手支在下颌,继续道:“玄族啊,就是那头快要掉牙的老虎,已经老喽,要是新生虎崽子不能成为新一代的王,区区玄族世家,也会被人分食的。世间大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哪里有千万年不变的?所谓磐石不能转移,呵,试试来一场滔天洪水?不知给冲到哪个旮旯山沟去呢。”
“您如此大逆不道,家主听了,定会罚您!”三德小声地说。
荣四爷冷笑:“他自顾不暇呢,哪里管得上我这个废物反骨子!”
“您才不废,师父最厉害!”三德大声辩驳。
荣四爷没接话,只是低头看向双腿,他若不废,当年何至于会被家族压住,说到底是他不够实力,不够强硬,也不够果决。
他又抿了一口酒,道:“说回那个姓阆的姑娘,她若不是吃熊心豹子胆长大的,就是被谁推出来的棒槌,对付荣家的。又或者,她本就和荣家有仇。”
“您是半点不担忧,不怕她真把荣家搞没了!”三德嘀咕一句:“您身上流的,可是荣家血。”
荣四爷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张带了点痞气的俊脸微白,道:“她要真有如此本事,当敬她一杯!”
“也不知她见您是意欲何为?”三德有些疑虑,道:“该不会是想借您之力来嚯嚯荣家吧?”
“瞎说什么大实话!”荣四爷没好气地反驳一句,指尖轻点着酒瓶,道:“她最好是有什么事。”
难得他愿意走出那个已经挖好的坟墓。
宫听澜说了:乌京阆家九川和荣家有至死方休的仇,请他前往一见,事关荣家隐秘!
荣家有什么隐秘,是他这个废物不知道的?
他就很好奇!
第477章 终相见,不相识
荣四爷看着任宅这座大宅,眉头皱起,脸色也不知是因为有起床气还是想到什么而阴沉得很。
“不管那姑娘是怎样的人,但指定是有什么大病,要会面,却定这么个鬼气森森的宅院,果然能让那老匹夫吃瘪的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他其实昨日赶在城门关闭前就来到乌京,本想按着地点所在前来的,但天已大黑,也就不急于一时。
结果不急是对的,不然大晚上的不喝酒睡觉是来鬼宅玩鬼吗,这里明显是个有故事的鬼宅。
而且,姓任?
荣四爷心口发闷,总有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不祥预感,就像事情和他所以为的出现了偏差一样。
此行不吉!
荣四爷有些抗拒入内,甚至有种想要逃离的迫切感。
说走就走。
荣四爷扭头道:“为师掐指一算,今日不宜见客,这就回客栈。”
三德有些意外,师父这是在不安吗,好神奇,他竟然在师父身上感受到了不安,这还是他跟随师父多年,头一次看到的。
“师父?”
“快走!”荣四爷捏着轮椅扶手,沉声说了一句。
“来都来了,荣家四爷要去哪?”一记似人声,又有点古怪的声音在墙头上方响起。
两人抬头看去,见那上面,不知何时趴着一只白猫,不,那不是一般的猫。
“师父,猫成精了!”三德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将掣,道:“它真漂亮,还会口吐人言,这是不是妖物誌记载的猫妖,有九尾的那种?”
“浑说什么,那是虎崽!”荣四爷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盯着将掣,脸色愈发的凝重,会口吐人言的虎崽,可不是成精那么简单,是已经渡了一层天劫,修行有道了。
紧闭的门打开了。
荣四爷攥着酒壶,抿了抿唇,跑不掉了。
他轻拍了一下扶手,三德推着他走进去,布满苔藓的大门应声而关。
一入任宅,荣四爷的心脏紧缩,此刻才辰时二刻,今日天不见晴,而是有乌云在天际堆积,似有一场风雨欲来。
他一改往日的不正经的颓废痞样,神色冷凝,打量着这府邸,眉头越来越紧,但远不及心口处传来的悸动,怎么回事?
这座府邸看起来荒废已久,称不上断壁残垣,但也破败腐朽,那些梁柱早已被枯藤缠上,藤蔓随风而动,仿若鬼爪张扬着,在微光之下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
一阵风吹来,穿过破败的窗棂和空洞的门户,发出呜咽般的低啸,仿佛有冤魂在哭泣。
不,此处应该有人超渡过。
他看不到一个冤魂,虽有怨气残存,但也极淡,只是这府邸荒废太久,没有一丁点鲜活的人气,那空气中就只弥漫浓重的,挥之不去的腐朽气息。
最重要的是,此宅明明开阔,却深埋着一股极淡,泌入骨髓的阴冷死寂和怨念。
荣四爷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指定此处见面,他依言而来,可随着越往府邸深处走,他内心的疑窦变得越来越大,还有难以形容的悸动,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悲怆与恐惧。
这个府邸,让他极不舒服,心口闷得慌。
荣四爷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深吸了一口气。
他随着前方领路的虎崽,来到一处被大火吞噬过的院落,那里静立着一道纤薄的身影,一袭素淡青衣,身形清瘦,正背对他,仿佛与满院的死寂融为一体。
他呼吸一窒,手指指节握着扶手因用力而变得发白起来。
他眼神紧紧地盯着她,直到那人转过身来。
正是阆九川。
荣四爷在看清阆九川的脸那一瞬,喉咙动了一下,下意识地起身:“杳……”
啪。
他从轮椅上摔了下来,脖子却一直抬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目光贪婪且带了几分眷恋,但很快的,他就觉得不对。
不是她,不是杳杳!
这只是个有几分酷似任杳年轻时的姑娘。
三德将荣四爷重新扶到轮椅上,好奇地打量着阆九川,定定的看了一会,又看向师父的脸。
这姑娘长得好奇怪啊。
她的眉眼明明是别的人,但乍一看,又感觉在她这里看到了师父的影子,可她又完全不像师父,整体的说,是气息,有点相似?
怎会如此?
阆九川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幽潭,静静地看着荣四爷,无喜无悲,却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内心传来的一点悸动让她微微抿了唇,又忍不住惋惜。
看到荣四爷眼里涌现的疑窦和不解,她心中微叹,如果前身未死,他是不是会一下子就认出她来?
荣四爷和她四目对视,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看着这张年轻的脸,总觉得有一个残酷的答案在呼之欲出,可他抓不住那是什么。
他按着狂跳不止的胸口,沉声问:“你就是阆九川?”
他怎么会在此女身上看到年轻时的任杳的影子,一种荒谬又强烈的预感在脑海里生出,脱口而出:“你难道是杳杳的女儿?”
阆九川眸子半眯,感觉有些不对,他说任杳时,好像没有半点悲怆,只有怀念,而且,他说的是任杳的女儿,他知道她生了孩子?
不对劲!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荣四爷不知此处是何处么,你口中的任杳,是指这个鬼宅的娇女之一吗?”
荣四爷一愣,他茫然地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他前方被焚烧过的院子,莫名的,一种巨大的绝望涌来,心脏像是被剑刃狠狠地捅了进来,痛得他闷哼出声,蜷缩在轮椅上。
再抬头时,他声音嘶哑,双眼通红地看着阆九川:“你说的什么意思?此处是任杳的家?”
不对,他刚才看到这是任府,也就是说,这家主人姓任,不是她的家,是她的娘家。
也不对,她的语气过于奇怪,不像是不认识任杳,而是在判断他口中的人,是否与她所知的是同一人,或是,她在探究!
荣四爷声音干涩,带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问:“你究竟是谁?引我前来到底意欲何为!”
第478章 父女?一言不合互攻的那种!
她是谁?
或者这样说,他们是父女,又不是真正的父女吧!
可这父女缘,却悭了一线,不相识。
阆九川的目光越过他,扫视着前方被烧成焦土的地,不敢想象在这里的人会多绝望,声音淡淡的,不起一丝波澜,道:“我是谁,大概是和四爷紧密相关的人吧。”
“此话何意?”荣四爷的声音带着一丝丝颤意。
“回答这话之前,您不妨先回话,凭什么认为我是任杳的女儿?”阆九川看着他:“四爷难道见过?”
荣四爷摇头:“只是有一瞬觉得你像她年轻时,她的孩子,应该也这么大了吧?”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丝颓然和凄苦,还有许多的无奈和复杂情绪。
阆九川越发觉得不对,还没等她说话,荣四爷却想到什么,道:“不对,杳杳的夫家姓李,而你,阆九川?”
他眼神变得锋锐起来,气势也随之一变:“你不是她女儿!”
“我是不是,倒有待验证!”阆九川嘲讽地道:“倒是四爷你,听说当年你为了任杳,还拿走家族至宝九转回魂丹,还逆天改命,借给她二十年寿数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