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脸色苍白。
再看到那还装着血浆的血池,里面底部似藏有什么东西,使得那血浆时不时冒泡翻滚,仿佛随时有东西会从中跳出来似的。
而走近了看,池中还漂浮着几缕头发,连着惨白的头皮一起,发长如瀑。
呕,呕。
有人见了此景,终是没忍住,跑到一旁猛烈呕吐起来。
宫十六年纪小,鲜少出族,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是以面白如雪色,双手微微发抖,紧紧挨着宫七身边,强装镇定。
空虚子下意识地看向阆九川,那身材单薄的姑娘比起在场的人都要镇定,便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在阆九川身边站定,问:“不知姑娘怎会找到此处?”
是她没有半点犹豫,径直找到了这个装着一方血海的囚室,就像有人在引领她似的。
阆九川一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简单的木头人,上面刻着生辰八字,道:“晚辈有那尸殭的生辰八字,施了因果术符这才有因果共鸣。”
还能这样?
“你还查到了这些?”空虚子看着那木头人,看得出来是新削的,并不光滑,但当真如此?
阆九川自然不会把将掣暴露出来,她当初找到从归的冥牌时,就用其削成一个木头人,留着生辰八字,以待妙用。
这老道问她,要隐瞒将掣的存在,那只好用这个搪塞过去了。
阆九川看向宫七,道:“是宫七查的。”
得,他这个盾牌又该上场了。
宫七上前一步,言语简短地对空虚子说了从家祠堂的事,还顺势查到了从卞,如今从卞在他和护国寺主持大师和几位寺僧,还有阆九川的合力绞杀下,已经伏诛。
虽然他尽力弱化了阆九川的功劳,但空虚子仍从中听出了这一切都和眼前这姑娘脱不了关系,甚至她在其中出了大力。
但空虚子没有戳穿,只叹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一旦走上邪一道,便无可转圜,终会被因果反噬,愿与诸位道友共勉。”
众人拱手行了一个道礼。
阆九川和空虚子对视一眼,对方冲她露了个温和的笑,她眸色轻闪,玄族也不是人人都是坏的。
她继续看那血海,再打量一番这囚室,心想这该是那尸殭的粮库了。
有了血海,必有尸山。
既然朝安公主不在此间待产,莫不是那从锦年将她带到了尸山?
“妖邪出于极煞之地,眼下血海在此,唯尸山才会养成极煞之地,前辈以为呢?”阆九川看着空虚子问。
空虚子双眼一亮,道:“姑娘所言甚是,此间为血海,为方便抛尸,尸山必不远矣。”
“前辈请去寻极煞之地。”阆九川轻声道:“这血海留着,也不过徒增煞气,晚辈随后就来。”
空虚子挑眉,阆九川和他对视,并不闪躲,他便转身去了,除了宫七以及死活不愿离了他左右的宫十六,带走所有人。
阆九川也不在意,有跑腿的,她也多省点力气。
她拿出符纸,又背着宫七他们召出符笔,飞快地画五雷符,画好一张便让宫七拿去埋。
宫十六满目呆滞。
一点灵光即成符。
这妹妹竟有如此道骨,难怪她要遮遮掩掩的,叫别的玄族人见了这本事,怕是嫉妒得想要把她吞了吧?
宫十六再想到自己一个月才画成两道护身符还沾沾自喜,就很羞愧。
阆九川画了数张五雷符后,又在虚空画了一道太上救苦升天宝箓,待金光没入半空,她才席地而坐,摘下腰间帝钟,手腕一晃一摇。
咚。
钟声凄凄,安魂昭昭。
一段太上救苦经文从她嘴边溢出,诵声如泉,超渡着此间残留的怨念和残魂往生。
宫七和宫十六不免驻足而望,见她无视地上血色脏污,只顺着心念超渡经文,均有些动容。
真正的修道者,乃是在俗世中保持纯粹初心,心怀慈悲,渡人,渡魂,亦渡己。
钟声靡靡。
曾在此间不能往生的鬼哭呜咽逐渐消弭,随风消散,只余空洞恶臭的囚室。
阆九川念完往生经,这才起身,将帝钟收起,对宫七他们道:“可以了,我们走吧。”
“那这符……”宫十六迟疑。
“不急,先出去。”
宫七拽着他跟着阆九川出去,待走到外头,阆九川这才站定,拿了纸撕纸人,在上面打了道诀,那纸人跳着进去。
不多时,轰隆轰隆几声巨响。
仿似地龙翻身。
囚室已经被五雷符轰的倒塌,那冲天血煞气争先恐后地溢出,又被五雷符的罡气冲散,宫七拽着傻小子接连跳跃好几丈,才避免被那血煞气直冲神魂。
巨响使得在寻尸山的人纷纷回头。
空虚子看到那倒塌的山洞囚室,默念了一句往生经文,继续向前。
而这一声巨响,也惊动了在尸山藏着的从锦年,望着传来的巨响的方位,他神情凝重,看向一旁在痛苦呻吟,气息微弱的朝安公主,视线落在她微微蠕动的肚子,竟有些踌躇。
他握着腰间的长剑,再看那立于古墓之上的尸殭,感受那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阴煞之气,愈发的举棋不定。
月圆之夜,乃是尸变而生时的最佳时机,但和老祖算的最佳时辰还差着些,他该如何?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老祖曾说过的一句仿佛在脑海里炸响,从锦年眼神一厉,向朝安公主走了过去,蹲下身来。
第217章 极煞尸山现从归
何为极煞之地,那便是地势最阴,阴气至重,所形成煞气至凶的地,若地势再遇炼煞祭坛,那即为大煞。
空虚子带着人翻过一座山,借着月色看着眼前堪称绝壑的崖谷,瞠目结舌,饶是他见惯了大场面,彼时也淡定不了,拢在袖袍里的双手微微蜷曲起来。
这山体许是因为阴煞所致,倒无什么葱郁植被,而山形也不知是否曾因为地动移体,使得它形如伏尸,碎石的间隙,有或蓝或绿的鬼火在闪烁漂浮,而崖谷中的景象呢?
尸山血海,这词能出,自是有根究,眼前这深沟崖谷,里面白骨重叠,密密麻麻的,可不就是一座尸山么?
而要形成这么一座巨型尸山,里面得有多少具尸体,一万,还是数万?
若细看,尚能看到有些还算新鲜的尸体呈着扭曲的形状丢在其中,肉身被那倒竖的白骨穿透,那落在白骨上的血干涸,腐肉溃烂,尸水混在其中,浊如腐浆,恶臭难闻。
有风吹来,似是怨魂在发出呜咽,在面对外来人鬼语喁喁,再细听,又似怨鬼哀哭,令人不寒而栗,神魂难安。
而随着风吹来的,还有夹着难言的腐臭,尸毒味无孔不入,再加上那极致的阴煞之气,让人作呕眩晕,摇摇欲坠。
呕。
“我,我要回家。”有人受不住这冲击,惊恐地往后退,跌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往下冲,还留下一股子难言的臊臭味。
没有人去拦他。
阆九川站在这绝壑前,双指在眼睛上一抹,穿透崖谷中翻涌的阴煞黑雾,视线掠过那些皑皑白骨,落在崖谷中央。
那里似有一座古朴的祭坛,以无数骷髅头垒成,阴森可怖,像是一圈阴兵鬼将震慑着外面的小鬼,在祭坛上方,则立着一道浑身散发着浓稠黑雾的人影。
对方似有所觉,蓦地向她这边望来。
阆九川一下子就看到那双赤红如血的双眼,穿透黑雾,就像是两个红灯笼,发着幽幽鬼火,死死地盯着她。
她呼吸一滞。
此乃尸殭从归。
“是那尸殭。”宫四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一下子就认出了那立在祭坛上方的黑影,目眦欲裂。
只兜头打了个照面,他们就折了四个人,要不是他要紧着吸食精元,他们又用上了法宝,估计都退不到沼泽保命。
不过对方俨然也发现了他们,为何不再像之前那般将他们绞杀。
阆九川攥着手中的小木人,没说话,只在脑海里对将掣道:“你下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眼前的极煞之地,他们不可能贸然下去打尸殭,毕竟跟前这些人是不是对手,其实大家心中有数,仅凭着一股冲勇下去,也只是平白送死,估计还不够人家添口粮的。
这也不是说她怕死,死得其所无所谓,无谓的牺牲大可不必。
他们必须等着更有真本事的同道中人过来,而在这之前,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得拿出一个章程来。
将掣自无不敢的,但它却是忌惮那冒牌货手中的那面人皇幡,那法宝可是能映出它的身影。
阆九川说道:“小心点,被发现就打,打不过就跑。”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将掣鬼鬼祟祟地下去了。
尸殭确实发现他们了,没冲上去将这些口粮全歼,当然是有更紧要的,比如眼下。
它拦住了从锦年要在朝安公主肚子上下刀的手,一双赤红的眼凶神恶煞的盯着他,一副想要生吞了他似的可怖。
从锦年蓦地一寒,强忍惊惧,冷声道:“她快要不行了,再不动手,这胎就得憋死在里面,你是不投胎了?”
他心里也是慌的,却没办法,老祖不知为何没有半点消息动静,他就当他死了,既如此,那百年大计,就得由他这个子孙后代兼徒孙来继续执手,这才不枉这百年筹谋和布局。
从锦年看一眼这尸山,感受着那极致的阴煞之气,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但想到一旦事成,他眼里又流露出贪婪和兴奋来。
若从家出这么一个不生不死的人,成为此间主宰,未尝没有可能。
从家当澹台家的家仆也够久了,也是时候翻身做主人了。
尸殭浑身笼罩在阴煞黑雾中,它的魂虽觉醒,但到底不是活人,思维缓慢,转得也没那么快,它只知道,还不到时候。
它有种感觉,若是此时它阴元脱出,于他们反而会大大的不利。
可到底为何,它又说不上来,为此,焦躁又急切,浑身煞气越来越浓,直冲从锦年和地上奄奄一息的朝安公主而去。
朝安公主已是处于晕厥状态,双眉紧蹙,被大凶的煞气一冲撞,浑身颤抖,面无人色,瞧着竟是越发的气息微弱。
尸殭下意识地凑了过去,头立在她上方,嘴巴一张,源源不断的精血气自它的嘴里吐出,再从她的鼻子钻进去。
朝安公主的脉象竟是平缓起来,但从锦年却触到她的手,竟是比冰更要冷,视线不由落在她的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