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禾甜,一碗喝完,又喝一碗,又喝一碗,又喝一碗……
看到的是四碗,刚刚他没留意的还不知道是几碗呢。
这就罢了,勺子刮拉锅底的声音后,她还站在锅台边,用手揭锅上的锅巴,吃得津津有味。
若非他知道她在吃什么,乍一看还以为她吃的是什么稀世芝华。
察觉到容焱的目光,禾甜转头看着他,一边吃着手里焦香焦香的锅巴,一边露出疑问。
等嘴巴里的锅巴吃下去,她才问他:“你要吃?”
容焱正要摇头——他没这个意思。
因为体力不济,动作会迟缓些,还没等他摇头,就见那少女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道:“太晚了,我就弄了这一锅锅巴,只够我自己吃的,不能给你。”
容焱:“……”
见容焱还盯着自己,禾甜想了想道:“你想吃,明天可以多做点,分你一点。”
锅巴是她的最爱,分他一点儿已是极限。
容焱眼睫轻轻颤了颤,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禾甜并没有等他的反应,又开不了口,不是摇头就是点头,无所谓了,她忙着刷锅刷碗,做完还要赶紧睡觉养身体。
眼看着她已经把他当空气忙碌起来,容焱也收回了视线。
就看到一直蹲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盯着他的虎崽子,突然动了,它上前一步,用厚厚的软乎乎的肉爪,试探着,巴拉了他一下。
容焱:“?”
说不警惕是假的,只是他现在就是一块砧板上的肉,动不了不说,连口都开不了。
禾甜情绪感知敏锐,头都没抬就给他吃了个定心丸:“它不咬你。”
容焱:“……”
虎崽子果然不是咬他,也没有抓到他人,只是巴拉了他衣服两下。
禾甜又补充了一句:“它觉得你稀奇,想跟你玩。”
容焱:“…………”他并没有看出来。
禾甜麻利地收拾好了锅碗,问他:“你要不要喝水?”
说着端起灶台上提前从锅里舀出来用灶台余温温着的开水,示意他。
容焱点了下头。
禾甜便端着碗过来喂他喝水。
她觉得喂水比喂饭简单,再加上水也已经凉得刚刚好,就把碗递到他嘴边,往上一抬。
“咳、咳咳……”
容焱是平躺在地上,她碗递过来,都没等他喝到水,先被水泼了一鼻子一嘴巴。
“哎?”禾甜忙移开碗,四下找东西要给他擦脸,找来找去,只找到大黄,就用大黄胖胖的爪子给他蹭了蹭。
毛茸茸的触感沾了水之后,黏腻腻的,非常不舒服还很痒痒,偏生还动不了的容焱:“……”
本来也没洒出来多少,擦个差不多,禾甜就拖着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一起,让他靠墙坐着,这才继续喂他喝水。
怕再像刚刚那样呛着,禾甜这次抬碗的幅度非常轻非常小。
半天一口水没喝到,还以为保持低头累的不行的容焱:“…………………………”
“怎么不喝?”禾甜不解。
容焱抬头,原本对什么都极度警觉的眸子,莫名浮现一丝无奈来。
她低头看了看碗里的水,水并没有问题,也不烫。
容焱回答不了她,只能继续眨他的眼睛。
禾甜没看懂是什么意思,两人就面面相觑静静对视。
还是禾甜灵光一闪明白过来:“再试试吧。”
她说着已经把碗又递了过去,这次她把碗抬得高了一些,容焱能喝到水了。
他一口气把一碗水全喝完了,禾甜心道,刚刚喝了两碗鸡蛋面汤,居然还这么渴,明明靠着水边,没东西吃饿着就算了,为什么不喝水?
因为碗一直在自己嘴边抵着,扣着他的牙齿,还用上了力道他不得不仰头配合,喝不下也不得不一直喝水直到把水喝完的容焱:“………………”
他闭上了眼睛。
禾甜以为他累了,正好她也得赶紧去睡觉了,便把碗放回去,又往火堆里加了点柴。
就在容焱以为她要走时,一道阴影落在脸上,紧接着他的裤腿被掀上去。
容焱猛地睁开眼,就看到少女蹲在自己身旁,正微蹙着眉头查看自己左腿的情况。
他下意识想把腿收回来。
实在没力气,莫说腿,他甚至觉得四肢都不是他自己了,连张口说话也做不到。
禾甜看了好一会儿,才语气平淡地道:“断了。”
像是说了句废话。
容焱没有什么反应,连眼神都没有任何变化,他不知道她是性子如此,还是见惯了断腿断手,一个小姑娘居然能一脸平静地盯着看这么久,还能这么平静地说出‘断了’。
“先给你固定着……”禾甜想了片刻,请大夫不现实,一是距离远二是诊金太贵,她没什么钱。
说着她去外面找了两块相对平整均匀的木柴板,对着火光又仔细看了好一会儿,还用剁骨刀刮了刮不太平的地方,这才拿着虚虚在他断腿两侧比了比。
“会有些疼。”动手前,禾甜特意跟他说了一声。
对容焱而言,说不说没有任何意义,反正他也动不了,但真当木板夹上断骨处,他还是疼得大脑空白了一瞬。
等回过神时,已是冷汗淋漓。
禾甜没看他,只埋头固定自制的简易夹板。
从前出任务时她也经常受伤,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处理伤处,早就习以为常。
在她看来容焱这断腿的伤,很是小儿科,只要别发炎,养养估摸着就好了。
耳鸣消散,视线归位,容焱颤着眼皮,看着处理伤处动作无比利落标准的禾甜,很难不惊讶。
她的手法,都比得上常年跟随他,处理各种伤患的药王。
可药王已经五十有三,眼前这位,也就十三四岁,哪里来的这样专业娴熟手法?
“先这样,”禾甜固定好夹板,他裤腿就放不下来了,只能就这么晾着:“你自己多注意下,别碰着。”
见他煞白着脸直勾勾盯着自己,以为他是疼懵了,禾甜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还好吗?”
容焱压下心头疑惑,不叫情绪泄露半分,只轻轻眨了眨眼睛。
见他没懵,禾甜便没再说什么。
“你先在这里睡,”她起身道:“真要有什么事,想办法敲窗子,我听到了会过来查看的。”
说着往他手边放了一根细长的树枝子。
“走了,”禾甜招呼几个崽子:“睡觉了。”
小灰和大黑立马跟上,大黄犹豫片刻,也转身颠颠跟上禾甜。
灶屋门关上,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容焱睁开眼时,只看到一团跳动的火焰。
别说人,连个崽都没有。
火光映在他青白的脸上,相比着刚刚禾甜在时,他此时的神情可以算得上森寒。
连眸光都像淬了毒一般,冰冷彻骨。
他看着跳动的火焰,不知道在想什么,灶屋门突然被推开,冷风灌进来,火焰短暂地灭了下又扬起。
一道影子被月光打在地面上。
容焱抬头时,禾甜已经把手里抱着的被子扔到了他身上:“这个你先盖着吧。”
救都救了,别一夜过去冻死在她家。
她准头很好,扔过来,被子就是展开的刚好盖在了他的身上。
“去,”禾甜踢了踢脚边的跟屁虫:“你今夜跟他睡。”
大黄吧嗒吧嗒跑到容焱面前,咬着被子一角钻进去。
“家里就这条件,没有厚被子,大黄身上暖和。”禾甜特意解释了一句:“它不会咬你的,放心。”
说完,没等容焱反应,她就已经关上门,走了,剩下容焱和大黄四目相对。
“嗷~”大黄很兴奋,冲他叫了一嗓子。
容焱:“……”
夜已经很深了,还耗费了那么大的体力从河边拖个大活人回来,大黄毕竟才两个月大,早就筋疲力尽了,这会儿挨着他蜷缩起来,尾巴一扫包住自己大半个身子,睡了。
刚刚那股阴冷的森寒的情绪,因为身边多了个活物,还是个小火炉一般的活物,散掉了。
他闭上眼,疲惫虚弱的身体陷入沉睡。
堂屋东间,把自己盖的薄被给了容焱的禾甜,身上盖着的是虎皮,这也是她非要把大黄撵去灶屋的原因之一,不知道它还记不记得它的妈妈,还是避开一些比较好。
虽然日后虎皮还是会在它的眼皮底下使用,但大一些,应该会好一些吧。
前两天进城居然忘了买被褥,真是不应该,明天,她要先去买被褥回来,再买口小锅放在泥炉子上用。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禾甜是被大黄的扒门声吵醒的。
她还以为是灶屋那个捡回来的少年出了什么事,起床一看,原来是大黄饿了。
禾甜皱了皱眉心:“你饿了不能忍一忍,天都没亮就把人吵醒,昨晚吃那么多,这么快就饿了,夜里肯定没干好事!”
它夜里去捡人了,那么大一个活人,全靠着它两个多月的小身板拖回家,消耗极大。
这么一想,禾甜就笑出了声,去给它切肉跺肉吃。
等喂了大黄,禾甜也没了睡意,再过会儿天就该亮了,不如准备做饭吧,今天还要做山药豆腐,她都已经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