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皮囊生得极好,加之待人温和谦逊,见了谁都是一副笑脸,颇有些温润如玉的意思。
只是,若有心人细看,他嘴角扬起的弧度永远恰到好处,像是经过千百次演练,精准得让人无端生出几分寒意来。
只见二皇子朝上首的皇帝深深一揖,姿态谦卑得体,“禀父皇,此物是儿臣偶然所得,本是一整块的玉石,儿臣搜寻工匠,历时一年的时间才做出此物件,还请父皇鉴赏。”
话音落下,二皇子轻轻抬手,内侍应声缓缓掀开红绸。
这一掀,不光是秦芙蓉,大殿响起了不少人的抽气之声。
只见红绸下顿时显露出它真实的面容,原是一整块和田玉雕刻的山水摆件。
其底座是金丝楠,雕着连绵不断的祥云纹,木质的沉稳更衬得玉石清贵。
这玉石莹润透亮,通体无暇,实属罕见。
但此时却被雕刻出了层峦叠嶂,古树流泉,在细微处还能看到山腰处的亭台和些许的人影,恍惚还能看到女子行走间翩然掀起的裙角。
这般鬼斧神工,已非凡品,光影在峰峦沟壑间流动,整件作品仿佛是从天而来,不似凡间之物。
皇帝不自觉倾身去看,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席间有老臣在不住赞叹,皇后只轻瞥了眼身侧的皇帝,脸上还是那般和煦的笑容。
二皇子静静立在一旁,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他抬眸看了眼帝后,目光掠过众人惊叹的面容,最后若有似无地扫过太子所在的方向。
太子端坐席间,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面上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在看到二皇子那轻轻一撇也只是微微摇头,他这个二皇弟,是一点也不想忍耐了吗。
皇帝自然将二子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目光在摆件上停留了片刻,点点头道:“如今大兴国泰民安,此物倒也不算奢靡,吾儿有心了。”
二皇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皲裂,他垂眸弓着身子道:“谢父皇夸赞,儿臣恭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祝我大兴繁荣昌盛,国乐民安。”
皇帝轻轻点头,二皇子刚要退下便见三皇子已经从席位上走了出来。
他笑容讥讽地看向二皇子嘲笑道:“整个大兴都是父皇的,这山山水水的有什么好看的,二哥真实毫无心意。”
这话一出,大殿朝臣俱是垂下了眸子,不敢去看殿内二人。
二皇子面上还是挂着那副和煦的笑,只道:“三弟教训的是,只是不知三弟给父皇准备了什么寿礼,也叫二哥开开眼界。”
三皇子冷哼一声也不看二皇子,抱拳对着上首的皇帝作揖道:“父皇,儿臣的寿礼须得入夜才看得,儿臣斗胆叫父皇登上一等,先叫众人大臣先送寿礼可好?”
皇帝的眼神在这两个儿子身上来回移动,最终沉声道:“好,便依你所言,叫其他人先开始吧。”
这一声之后,二位皇子俱是回到了自己席位。
秦芙蓉抬眸扫了三皇子一眼,这人还是那副张狂桀骜不驯的模样,这入夜的礼物嘛,秦芙蓉不动声色的撇撇嘴,不知这位想怎么出头呢。
第85章
接收到裴穆安的眼神, 秦芙蓉轻轻颔首,知晓到了定北侯府献礼的时候了。
安王妃拍了拍她的手背以作鼓励,秦芙蓉浅笑回应, 在听到内监吟唱“请定北侯府献礼”, 淡定起身。
她端正衣摆昂首挺胸的走向大殿中央,裴穆安同裴少阳二人站在她身后。
上首帝后满意看向三人,定北侯府,无论男女, 长相皆是一等, 此时站在大殿,自成一派好看的风景。
尤其是秦芙蓉, 她年龄虽小, 但此时看上去,她立于最前方执礼时,姿态端庄得体,竟寻不出半分疏漏。
此情景叫安王妃和长公主心中有惊喜亦有欣慰。
长公主一家三口的坐席在帝后下方,同秦芙蓉几个还有些距离。
秦芙蓉作为长辈, 引领二人行跪拜大礼, 动作如行云流水,身后二人配合默契, 整个过程浑然天成。
献礼环节由现任定北侯裴少阳主持,秦芙蓉行完礼便退至一旁, 将主位让与裴少阳,退在了一侧。
裴少阳准备的寿礼别出心裁, 是四幅描绘东南西北四方秋景的画作。
此时正值深秋,虽说秋收已过,但裴少阳的寿礼很是送到了陛下的心坎上了。
这四副图显然不是一人所画, 但每一幅都画工精湛栩栩如生,很好的将农人秋收地忙碌和喜悦呈现在皇帝眼前。
皇帝不由得起身赞叹,一连四个“好”字,“少阳有心了,这秋收之景画的极为传神,仿佛真得在朕眼前一般。”
裴少阳躬身回道:“承蒙陛下谬赞,定北侯府恭祝陛下万寿无疆,愿我大兴国运昌隆,蒸蒸日上。”
秦芙蓉同裴穆安二人亦是随着裴少阳的动作高声祝贺,她低垂着眉眼,只盯着自己的脚尖保持最好的仪态。
裴穆安站在她一侧,始终观察着她的动作。
他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待到侄子大婚,那他的娶妻计划,也马上要提上日程了,甚好。
皇帝笑着点头,朗盛道:“今日良辰,自然需要喜上加喜,定北侯府听旨!”
三人齐齐跪地。
“定北侯裴少阳,少年英才人中龙凤,朕今便将安宁指婚与你,望你二人能够琴瑟和鸣,白首同心。”
此时安宁的一张脸早就涨成了红霞,她随着父亲母亲起身,来到大殿之内,同定北侯府三人跪在一处,恭贺圣恩。
秦芙蓉偷偷看了一眼涨红了小脸的安宁,只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不容易啊,终于叫她等到这一天了,继子赐婚的圣旨到了,成婚的日子自然是近在眼前。
皇帝又笑着嘱咐了两句,众人起身,长公主亲热的上前牵过秦芙蓉的手一同退下,秦芙蓉小声道:“咱们终于是亲家了!”
长公主脸上亦是满脸的笑意,二人转头看着还在不舍得偷看裴少阳的安宁,长公主叹气道:“这丫头真的是。”
秦芙蓉亦是无奈笑着摇头,没救了这孩子。
上首的帝后二人自然是将几人的动作尽收眼底,二人对视一眼,对身为定北侯主母的秦芙蓉表现十分满意。
秦芙蓉脸上未有漏出一丝不满的痕迹,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眼底甚至有些期待,实在算是不错了,安宁嫁过去,必不会受了委屈的。
他们最疼爱的外甥,自然值得最好的姻缘。
后面的献礼环节也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文武百官挖空心思的为皇帝庆贺二十年一次的万寿节。
然而,叫秦芙蓉觉得有意思的是一大臣,这位大臣未亲自献礼,而是推出了自己女儿。
其女儿亲手为皇帝绣了仕女图做寿礼,并亲自在大殿上舞了一曲。
只见那女子莲步轻移,纤细的腰肢忽然弯下,仕女图如仙女散花似的展开,另有两名宫人帮着接住,仕女图展现在大殿内,针脚细密,上头有名仕女正在翩然起舞,舞姿妖娆美丽不凡。
这却只是前戏。
女子朝上首的皇帝羞涩一笑,将手上的仕女图递给宫人。
紧接着,鼓声如雨点般响起。
方才还温婉清丽的佳人,霎时间神色一凛,眉宇间还带了几分英气。
她手中不知何时已执起一柄长剑,随着愈发急促激昂的鼓乐,翩然起舞。
剑影随身形流转,衣袂纷飞刚柔并济,构成一幅动人心魄的画卷。
满座宾客,无论男女,皆被这绝妙的剑舞摄去了心神,看得目不转睛。
一曲完毕,满殿皆是赞叹之声。
秦芙蓉抿着唇角跟安王妃吃瓜看戏,安王妃将跟前的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小声道:“你猜陛下会不会收入后宫?”
秦芙蓉眼睛眨了眨,偷偷瞄了一眼脸上带着欣赏之色的皇帝,又瞄了眼唇角始终带着和煦微笑的皇后,低声道:“这事得问皇后...”
安王妃挑眉,给了秦芙蓉一个“说得不错的”的眼神,眼神再次移向大殿。
皇帝确实是挺有意思的,只拍了拍手以作鼓励,道了句:“爱卿有心了”便不再言语。
秦芙蓉同安王妃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唇角的笑始终没放下。
这皇帝不说收也没说不收,这事闹的。
那大臣刚要带着女儿退下,只听皇后淡笑着开口了,“陈大人女儿才貌双全,难得为陛下增添笑颜,便留在宫中做个才人吧。”
那陈大人大喜,当即跪地行礼。
“臣,谢主隆恩!陛下万岁,娘娘千岁!”
只在场的人都是人精,留是留下了,但也只是留下,陛下和娘娘也没赐下封号,这位新晋的才人,若是之后没有圣宠的加持,即使留在宫中,怕是会比那些有些身份的宫女还要艰难了。
那陈大人的女儿却不是这么认为的,她面上带着傲然的笑容谢过了帝后,仿佛在她面前的已经是宫中的奢华和无尽的荣宠了。
安王妃冲秦芙蓉笑着摇摇头,手持着团扇刚好遮住了半张脸,小声道:“瞧见没,这个啊,又是个心气高的,这皇宫,哪是这么容易进的。”
秦芙蓉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
她又扫了一眼那陈才人的背影,想到上首皇帝的年纪,继续跟安王妃咬耳朵,“这姑娘真豁得出去啊,陛下都...”
安王妃白了她一眼,手指隐晦地指了指天,小声嗔怪道:“不准胡说,皇恩浩荡。”
秦芙蓉点点头,立刻将嘴巴闭紧,眼神移向大殿,继续看下一轮的献礼。
眼看天色将黑,秦芙蓉终于坐不住了。
看了眼对面男席,继子不知何时已经离了席,连带着三皇子也没了踪影。
秦芙蓉又看了眼盯着手上酒杯不知在想何的小叔子,这人,面无表情地,还真似传说中冷面将军的模样。
她收回眼神,挪了挪酸疼的屁股,小声跟安王妃道了句她要去更衣,便在宫人的引领下离开了大殿。
安王妃也知晓她已累极,笑着叮嘱了两句便由着她出去放风。
来到殿外,秋意带着凉风袭面,叫她的脑袋在瞬间清明了几分。
看着殿前的小桥流水,秦芙蓉长舒口气,摆摆手,叫宫人自己去忙,她提着裙摆来到一处假山掩映的空旷之地。
四顾无人,她立刻毫无形象地伸展双臂,畅快淋漓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紧接又活动了几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甚至随意比划了两下拳脚以作舒展,嘴里喃喃道:“可算是活过来了,这宫宴真不是人能待的。”
耳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秦芙蓉心中警铃大作,未及思索,双手已攥紧成拳,猛地向身后挥去!
裴穆安躲也没躲,大手很轻易地便握住了她的小手。
秦芙蓉力气也没有他那般大,只挣了挣便放弃了,见来人是他,想到午间那猝不及防的一吻,登时便恶狠狠地瞪着他。
裴穆安见她这般羞恼的模样,眸子里的笑快要溢出来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眼睛却看到了远处飞檐上一抹一闪而过的黑影。
裴穆安已经收起了戏谑,周身的气息在顷刻间变得冷峻。
此时天色渐黑,宫灯渐渐燃起,虽说时有宫人经过,但裴穆安看的方向却在上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