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座椅上裴映雪正单手托着额头,陆馨掉着眼泪帮她轻轻按压着一侧的太阳穴,裴映雪这偏头痛的毛病,已经疼了多少年了,今日不知怎得,偏偏就犯了。
她眉心紧皱,看也不看地上哭哭啼啼的女子。
另一侧的座椅上,杜燕儿正被丫鬟搀扶着坐在那儿,她面色苍白如纸,脖子上一圈粗紫的泪痕触目惊心,可仔细瞧着,秦芙蓉进来的时候她的手分明是紧了紧,手背上青筋凸起,可不像是面上那般无力的模样。
秦芙蓉只淡淡了扫了正做戏陈氏母女一眼,转身对上裴映雪的眼睛,她微微颔首示意,叫她无需担心。
秦芙蓉大步上前,恭敬行礼道:“给母亲请安,是儿媳来晚了。”
老夫人未有丝毫反应,连眼皮也未掀起。
秦芙蓉并未客气,直接起身,直接上手接过钟嬷嬷手上的药碗摸了摸,轻声道:“这汤药有些凉了,嬷嬷再去换一碗热的吧。”
她同钟嬷嬷递了个眼神,钟嬷嬷点头,垂眸转身去耳房重新盛。
裴少阳越看越喜欢冷脸的她,躬身道了声:“母亲。”
可惜连秦芙蓉的半个眼神也没有收到。
秦芙蓉垂眸冷笑,好似才看到在老夫人榻前跪坐着哭泣的陈氏,故作惊讶道:“吆,这不是杜通房的母亲吗?陈氏,你这是家里活不下去了?怎生穿着粗使婆子的衣裳,莫不是打算跟你女儿一样,也打算签了身契,卖入侯府了?”
陈氏被她这话气到咬牙,恨不得上前生啖其肉。
秦芙蓉也不管陈氏是何种表情,只当地上的是一坨垃圾。
她抬眸撇了眼继子后,才将眼神落在了杜燕儿身上,看着杜燕儿的惨状,她眼神如同看个死物一般,“一日未见,杜通房便使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争宠手段,侯爷这房里的事,做母亲的是不好插手的,”
她话锋转的极快,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忍置喙的决绝,“但既然杜通房想死,不若便直接勒死在这里吧,省得以后再闹出这般动静,惹的母亲不高兴,再气晕了过去。”
抬眸轻飘飘的看向继子,眉眼上挑道:“你说是不是啊,侯爷。”
她这夹枪带棒的一顿人身攻击,裴少阳扯了扯唇角,无声的看着她。
老夫人被她气的终于睁开了眼睛,呼吸急促,怒道:“你个毒妇!身为当家主母,竟如此歹毒!一条人命,你竟是说勒死就勒死!”
她竟是要拿起手边的茶盏砸向秦芙蓉,秦芙蓉也不生气,只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发作。
第45章
裴少阳忙上前按住了祖母的手, 这茶盏若真的沾到了她裙角半分,那今日陈氏母女的命,便真的不要也罢。
一旁的裴映雪瞧着母亲这般维护一个外人, 神情带着难言的悲伤, 心里十分委屈,没忍住开口道:“母亲这般护这对母女,倒是叫女儿不知谁是您亲生了,女儿头疾犯了, 您未曾关心一句, 一个通房的母亲您倒是护的跟眼珠子似的,您这般, 您这般。”
“您这般, 实在是叫女儿寒心啊。”
裴映雪只觉得委屈铺天盖地袭来,想到自己亲娘竟然维护别个不管自己的死活,瞬间便落下泪来。
老夫人怔愣一瞬,转过头去看正轻拭眼泪的女儿和外孙女。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说起, 只干巴巴的说了句, “不是,”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被秦芙蓉激起的怒火也在瞬间灭了大半...
地上的陈氏觉得事态不对, 竟是猛的扑到老夫人榻前大声哭道:“义母,今日之事是我们母女不对, 只是求您疼疼我们母女,燕儿实在是可怜啊义母。”
这般惺惺作态的模样, 直叫人犯恶心。
秦芙蓉嗤笑一声,想要伸出的巴掌默默地又伸了回来,此时恰巧钟嬷嬷将已经重新热过的滚烫的汤药端了过来, 秦芙蓉听到耳边还在鬼哭狼嚎的声音扬了扬唇角,对着秋嬷嬷道了句:“我来吧。”
便直接从托盘上端起了汤药。
伺候婆母,可是她身为儿媳的本分呢。
她端着药碗往榻前走,重新热过的汤药滚烫,她托底的手指感受着药碗的温度,在靠近陈氏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道了句“好烫”,那药碗便飞了出去。
汤药不偏不倚的,全部撒在了陈氏的身上,尤其是陈氏扒拉着床榻的一双手,躲避不急,被烫了个正着。
陈氏“啊”的一声放开了扒拉着床榻的手,登时便鬼哭狼嚎,烫的蜷缩在地上。
包括老夫人在内,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老夫人真的没有想到儿媳竟然敢在她面前便动起手来。
室内的奴仆一时间噤若寒蝉,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夫人发火的模样,可夫人的脸色一如平常,连声音都还是轻轻柔柔的。
秦芙蓉只淡淡的撇了眼地上痛苦呻吟的陈氏,慢条斯理的从袖中取出帕子,轻轻擦拭着自己被微微烫红了的手指,神情颇有些漫不经心。
“真是抱歉,那药确实有些烫,是我没端稳。”
只是她话锋突然一转,眼神也变得异常锋利,看着陈氏红唇轻启:“疼吗?疼就对了,敢在我定北侯府作妖,那便就要有承受的能力,陈氏,这笔账,咱们便从现在开始一一清算!”
老夫人被她气的勃然大怒,厉声道:“秦氏!你莫不是以为这侯府无人能管得了你了!竟如此无法无天!”
她挣扎着起身,命人将陈氏给扶起来,“来人!将她给我扶起来,太医,快传太医!”
秦芙蓉只无所谓的看了眼在场奴仆,那眼神虽说轻飘飘的,却满是他她当家几月的威严,一时间,竟真的无一人敢动......
裴少阳亦是扫视在场众人,但凡有腿脚动了分毫的,他都未曾想留下。
只是眼下竟真的无人听从祖母的吩咐,他是未见过小继母平日里做什么拉拢人心的事情的,此时的他还是有些意外的。
这些奴仆竟真的忤逆了自己!她做了数十年的侯府主母,此时竟被这么个儿媳拿捏住了!
此时的老夫人,已经真的气火攻了心。
她院子里的人,包括钟嬷嬷在内,她无一人能支使的了吗!
眼看老夫人气急败坏,钟嬷嬷和春兰为首,忙“噗通”一声跪地不起。
钟嬷嬷埋头颤声道:“老太君,您三思啊!”
她们虽是奴仆,但却看的明白,那陈氏,分明是包藏了祸心,不是她们不听老夫人的,实在是,实在是不敢啊...
恰在此时,门帘掀起,红艳从外头走了进来,红艳大步上前对她耳语了两句,主仆二人对视,红艳严肃点头,秦芙蓉脸色顿时变的极差,眉头也皱的更深,上前直接一脚踢飞了还在抱着双手惨叫的陈氏。
她这一脚用尽了全力。
只是踹完这一脚她还不解气,直接吩咐众人道:“给我将她绑了,扭送官府!”
言罢她转身不顾老夫人怒目圆瞪加气急败坏的眼神,直接对着老夫人大胆开麦,“母亲确实糊涂了,自己亲女不顾偏偏对这么个东西上心。您可知小姑并不是突然犯了什么头疾,而是陈氏给小姑下了药!”
她这一席话如惊涛骇浪,击的老夫人坐都要坐不住了。
震惊道:“胡说,你莫要胡说,怎么会!”
可老夫人心里明白,儿媳敢说,那便是查到了证据!
陈氏被两个粗使婆子绑着,红艳更是上前直接将她的嘴巴封上了。
老夫人眼看就要晕厥过去,钟嬷嬷和春兰忙上前帮她顺气。
裴映雪气到冷笑,秦芙蓉也不去管身后的老夫人,几步走到裴映雪身前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小声道:“应是毒性不大,刚听说你头疾恰在今日犯了我便猜到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便遣了红艳去查,你且先回去休息,这里教给我。”
红艳也在一旁小声道:“查出那人是在您院里小厨房动的手脚,已经将人绑了。”
裴映雪点头,心中对母亲的失望已经填满,她起身看了陈氏一眼,最后又深深瞧了眼自己母亲,轻声对扶着自己的女儿陆馨道,“馨儿,母亲累了,咱们回去休息吧。”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她不想去看母亲为了旁人苍白了的面色,身为女儿,她的心中,实在是难过...
母女二人,终是离了心了。
秦芙蓉此时快要气炸了,她最近确实忙的很了有些疏忽,只是她一向对侯府各个院子众人要求严格,秋嬷嬷没事没少过去敲打,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鱼!
老夫人颤抖着嘴唇,也来不及挽留女儿,只不可置信的喃喃:“胡说,胡说。”
秦芙蓉目送裴映雪离开,心里想着赶紧处理完这事赶紧跟过去,转身听到老夫人的喃喃之语,直接道,“胡不胡说的,证据呈上来您就知晓了。”
言罢她故意去看了继子一眼,裴少阳手上端着杯温水,正躬着腰安抚着祖母。
她又转过头看向了不知何时已经滑跪在了地上的杜燕儿一眼。
她正艰难的往自己母亲身边移动,手臂却是被一旁的粗使婆子狠狠压制着,动弹不得。
她指着杜燕儿冷声道:“另外,她脖子上的勒狠虽明显,但应是故意弄出来的假象,瞧她那手上青筋背起的,可不像是刚经历了生死的模样。”
秦芙蓉微一摆手,不知何时出了门红艳便带着太医进了屋子。
太医其实刚才给杜燕儿摸了脉,脉象是正常的,如他见惯了深宅大院争斗的手段,在看到老夫人那般关心的眼神时,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便只道了句“应无大碍。”
秦芙蓉叫人将府医也传了进来。
她先是对着太医一脸歉意道:“王太医辛苦,劳驾您再给这位把一下脉。”
王太医点头,道了句:“夫人多礼了。”
便上前搭上了被婆子压制着的杜燕儿的脉。
半晌,王太医道:“这位姑娘脉象平稳,气血充足,是以无病无疾。”
杜燕儿挣扎着想说话,尚未张开嘴,便被堵住了。
秦芙蓉点头,“有劳您了,夜已深,我这边差人将您送回府。”
太医忙道:“不敢。”
秦芙蓉给红艳递了个眼神,红艳将太医领了出去。
待太医出了门,秦芙蓉这才看向了老夫人,老夫人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苍老的脸上竟有些灰败之色。
秦芙蓉摇摇头,今日她还就要叫老夫人彻底清醒过来。
裴少阳一直站在祖母身侧,一只手轻轻地帮着祖母顺气,眼神却是定定的落在她的身上。
她处事不惊的模样,可真好看啊。
秦芙蓉对上了继子的眼神,直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便转过了头去。
她对着一旁的府医道:“刚才你给她查看伤势时,是怎样说的?”
府医躬身,一五一十道:“燕儿姑娘的脉象平稳,并无不妥,只是脖子上的勒痕有些吓人。”
他看了秦芙蓉一眼,还是如实道:“伤痕浮于表面,皮伤而肉不伤,不像是上吊时挣扎出来的,倒像是...自己勒出来,做的假...”
秦芙蓉点点头,知晓府医的难处,并未打算给府医难堪,只问道:“刚才你只说了刚才那句。”
府医将脖子垂的更低,“是,还请夫人责罚。”
她摆摆手,“无事,你只是怕无人撑腰,不敢说罢了,下去吧。”
这府医是老夫人用惯了的,她轻易不会将人换了。
地上的母女二人俱是一脸死灰,秦芙蓉沉声吩咐道:“将二人拉下去关进柴房,陈氏明早扭送京兆府,杜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