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和夏荷禀了秦芙蓉便去了后山,晚膳也不吃非要采些野花来摆上。
秦芙蓉也没管,由着她们去了。
秋嬷嬷留在府上处理事务,并未跟来。
红艳的伤已经好了,正帮着春儿摆膳。
虽都是素食,但厨子手艺极好,色香味俱全,都是难得的山中野味,秦芙蓉胃口大开,用了两碗饭才放下筷子。
实在是马车颠簸,一路上她只用了几块糕点,如今歇了半晌才缓了过来,可不得叫自己吃饱吗。
晚膳后裴映雪唤她去后山走走消食,陆馨早就按耐不住,跟着弟弟一起出去了。
夏日山风清凉,行走在其中,分外惬意,她们并未走远,只在附近走了走,遇到已然成熟了的野果也摘了一些,有那手巧的小丫鬟还现场用野草编了花篮,又实用又好看。
此处并不是什么深山,没有大型野物,因着香客众多,官府也会定期来此清理,所以不会担心遇到危险。
天将黑时她们便回去了,疲累了一日早些休息,明日还得早起上香。
秦芙蓉从前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可自己穿越一场,便是不得不信了。
兴许是换了地方,躺在床上的秦芙蓉没有丝毫的睡意。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声噼里啪啦的像是摇篮曲,几个小丫鬟在外间打地铺,睡的正香。
秦芙蓉轻手轻脚下了床,开了半扇窗户,趴在窗边欣赏雨景。
忽而一阵狂风卷起,雨势渐大,青石地板上很快被雨水淹没,大雨落下激起水泡,化成了一片水雾,墙角那株毛桃树的新枝在风中剧烈摇摆,一颗嫩果承受不起风吹雨打,“啪”地一下砸进水洼,惊起几个透明的水泡,只片刻后便被水流裹挟着,消失不见了。
看了半晌她才将窗户关上,明日上香后便得返程,希望雨不要下的太久,耷拉着脑袋趴在一旁,没多久竟听着雨声进入了梦乡。
翌日春儿轻声将她唤起,她这才发现她是躺在床上的。
春儿嗔道,“得亏红艳姐姐起夜看到您在窗边睡着了,把您给抱回床上去了,要是您在窗边睡一夜,今儿这脖子保准非落枕不行。”
秦芙蓉理亏,哄着春儿道,“我就是去听雨,结果趴在那睡着了,春儿别生气了嘛,下次我保证不这么干了。”
春儿无奈,“也怪这雨太大,咱们几个没听到内室的动静。”
言罢春儿叹了口气,看了眼外头道,“这雨还在下呢。”
秦芙蓉点头,下雨不耽误上香,今日是初一,乃黄道吉日,难得过来一趟,她们是非上香不可的。
简单洗漱后便去同裴映雪汇合,雨虽还在下,却不像昨夜那般大了,裴少阳带着陆川已经等在客院外了。
此时的他一身白衣候在那,雨中也难掩天人之姿。
走的近了,他嘴角带着温润的笑意行礼问安。
秦芙蓉发现,自侯爷去后继子很久不曾待她冷脸了,同她和小姑子说话时的神态差不多,还有些亲近。
秦芙蓉冲他点点头,问道:“瞧着你脸色不错,应也是睡的极好了。”
裴少阳点头,心里对母亲关心的话语很是受用,面上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继母两眼道:“是,叫母亲记挂了。”
裴映雪看着迫不及待往大殿去的儿子非常无奈,提着裙摆连忙跟上。
秦芙蓉笑着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路上虽有些积水,但众人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怀着虔诚之心来到大殿。
殿外雨声淅沥,殿内青烟袅袅。
大殿内,金身佛像巍峨矗立,低垂着眉眼,静默慈悲。
捐赠,上香,祈福,待一切完毕,裴映雪这才同僧人提出求见主持。
她无时不忧虑着丈夫的前程,今日除了给母亲祈福,也是想请主持指点迷津。
秦芙蓉本想同几个小辈等在外头,可裴映雪却不知在进门之前想到了什么,竟是一把将她也拉了进去。
秦芙蓉想到自己穿越女的身份,有些心虚,但却不好拂了裴映雪的好意,便跟着进去了。
主持听到二人进门,这才睁开眸子,定定的看了二人半晌,也未用二人开口,主持对着裴映雪道:“夫人所求皆能如愿。”
主持端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长得慈眉善目,只一双眸子似是能洞悉人心,带着几分威压,却又叫人觉得平和。
他定定地看了秦芙蓉半晌。
“阿弥陀佛,既来之则安之,一切皆有定数。”
裴映雪还沉浸在皆能如愿的喜悦里,秦芙蓉却是一个激灵,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第31章
既来之, 则安之。
难不成,主持看出自己是异世之魂?
秦芙蓉内心卷起惊涛,面上不动声色, 恭谨一礼, 默默应了声是。
主持却是直接将自己手上的佛珠递了过去,“定魂定身,拿去吧,能在今日相见, 也算你我有缘。”
秦芙蓉直接被这话给砸懵了, 呆呆地站在那里。
定魂定身???
裴映雪见她这模样,以为她走神了, 直接上前拧了她一把, 秦芙蓉这才反应过来,双手接过后行了跪拜大礼。
秦芙蓉不知主持是何意思,但是她知晓主持定是好意。
她是迷迷糊糊出来的,看着手上的佛珠,神情有些飘忽。
初次相见, 她也一句话未说, 主持为何会赠自己如此大礼?
这可是高僧加持过的佛珠啊。
一旁的僧人看她表情有些不解,道了声阿弥陀佛道:“夫人同我们主持有缘, 主持才会赠下,此物驱邪避恶, 乃是主持常年佩戴之物,还望夫人珍视。”
秦芙蓉听罢瞬间清醒, 严肃点头,又从怀里掏出来一打银票,全部捐做了香油钱。
裴映雪也知主持话中另有深意, 但未曾多想。
对于主持所赠佛珠,虽不是给自己,但却打心眼里为秦芙蓉高兴。
秦芙蓉捐赠巨款自是理所应当,她看着又开始有些神游的秦芙蓉,上前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与此地有缘,咱们以后常来。”
秦芙蓉点点头,深吸口气终于恢复神智。
裴少阳看到秦芙蓉的大手笔,心中诧异,但并未多问,眼神落到秦芙蓉白皙的手掌握着的佛珠,倒是也猜出来了。
果然,她运气极好。
回客院后她便将佛珠带在手上,扬了手腕对裴映雪道:“若是叫别人知道大师的佛珠在我这,会不会有人过来抢啊。”
裴映雪嗔了她一眼上前去捂她的嘴,“这东西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将你嘴巴捂严实了,莫要叫旁人知晓,安国寺的僧人说与不说是他们的事情,咱们低调些的好。”
秦芙蓉抱着她得胳膊不住点头,这好东西,轻易还是不拿出来的好。
因着雨还在下,且越下越大,眼看今日是走不了了,她们便决定多留一日,待明日一早启程。
可真到了第二日,雨却还在下,且越下越大。
雨水从细密的线很快便成了遮幕的帘,山峦树木皆被雨幕覆盖,白茫茫的水雾叫人什么都看不见。
秦芙蓉等人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
屋檐被大雨无情敲击,仿佛有无数碎石倾泻,直砸人心。
归来的路上她们看到百姓抢收的景象,山脚下便坐落着几个村子,此时内心狠狠揪起,如此大的雨,也不知他们的粮食能不能保住,除了粮食,房屋会不会冲塔。
村落连着大山,这般大的雨,村民会不会有危险。
午膳后,裴少阳便起身进了雨雾。
留下了几名护卫保护女眷,他带着剩下的人决定去转移山脚下的村民。
山脚下三个村子的村长早就聚集在了一处,看着如同被撕裂了口子般大雨倾泻的天幕,最后决定全体向山中转移。
实在是大雨不知何时停歇,他们从未见过这般大的雨,连日雨水叫山下的溪水暴涨,村中多是土房子,已经有两户坍塌了,好在邻居好心提前将那两户可怜的人家给带走了,如今再不转移怕是整个村子都要没了!
青壮年背着粮食,大人背着孩子,还有那舍不得离家的老人,村民已经乱成了一团。
返京的裴穆安皱着眉头直往前冲,越往秀明山雨下的越大,他只觉得心头不妙,在靠近山脚看到转移的村民的时候心头更是狠狠一跳。
他们每个人都已浑身湿透,脚下土路早已变成泥河,碎石合着断掉的树枝,还有塌陷了的房屋...
远处的山峦笼罩了一层水汽,大雨磅礴什么都看不清,裴穆安挥挥手命身后跟着的属下下马帮着百姓撤离。
他站在泥泞的山路旁,雨水顺着斗笠簌簌而下。
他几步走向为首不住安抚百姓的村长,在路过一对拼命逃离的大肚子孕妇时,将身上的蓑衣斗笠取下一并递了过去。
妇人被婆母搀扶着,雨水无情的击打着她们的眼睛,看不清面色的人。
婆母反应及时双手接过便批到了儿媳身上。
一旁的属下亦是将身上的蓑衣全部赠给了有需要的老弱妇孺身上。
村长看着如同天神降临般的裴穆安一行,没忍住老泪纵横,裴穆安将人扶起,开始帮忙转移。
另一边的裴少阳穿着蓑衣,冒着磅礴的大雨下了山。
他看着一处光秃秃的山破,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此处没什么植被,极容易塌方,想到这他心头不由得一紧,加快了步伐。
眼看有逃离上山的村民,山路崎岖行的艰难,他们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去帮忙!”他挥了挥手,声音被雨声吞没大半,但手下人立刻会意,冲进了逃难的队伍里。
山路被大水泡的泥泞不堪,每走一步走带起了一片泥浆,烂泥里不容易行走,每一步都极耗力气。
迎面走来了一对抱着孩子的夫妻,妻子身上穿着蓑衣,怀里的孩子发出弱小的哭声,妻子将孩子小心的护着,丈夫浑身湿透,眼眶通红。
裴少阳看着只一岁不到的孩子,在二人身前站定,他看到孩童通红的脸颊,应是发烧了。
他对属下的护卫沉声道:“带这妇人同孩子去夫人和姑母处,红艳通药理,能救。”
夫妻二人顿时便要跪下,裴少阳摆摆手叫二人赶紧走。
他看着崎岖不平又泥泞不堪的山路,又看远处被大雨无情冲刷的村落,只觉得心口闷的厉害。
但也只是一瞬,他便继续往山下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