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她的视线重回拍卖台。
宗政燕袭一身‘不言妄’法衣,有条不紊地履行着拍卖师的职责,亓妙看过去时,正呈上的拍品,是展厅遇见的奇葩拍品之一。
宗政燕手捧鸟巢,神色自若道:“这是银雪山纯血千羽鹤所做的羽巢,持此物者,可有望在银雪山寻觅灵禽踪迹。”
“除此之外,千羽鹤的血肉对妖兽有极大吸引力,倘若遇妖兽不敌,或可借此物混淆其注意。”
好会说啊。
亓妙睁大眼睛,看着这个被宗政家幕客嫌弃的鸟巢,一个用泥和羽毛筑的巢,被人以七十万灵石拍走时,结结实实地领会到了竞宝会三个字的含金量。
真不枉她努力争取到这个拍卖名额。
宗政燕口才了得,连亓妙当时都震惊了的情修三人组,宗主燕也没让他们的拍品流失。
“情之一道,讲究缘分,”宗政燕将情修三件拍品一同呈出,口若金莲,以情缘天定这种飘渺的说法为主,把腰封香囊和一截青丝拍了出去。
宗政燕会讲,亓妙也看得津津有味,一个个拍品尽数买走,渐渐到了拍卖会尾声。
“下面这件拍品,是诸位道友期待已久的灵器,”宗政燕朗声道,“它出自北境炼器师亓妙之手。”
亓妙的名字一出,竞宝会本就热烈的氛围更加躁动了。
“这是治疗舱,虽只为上品灵器,但诸位若是了解过这届禁制探宝,就晓得这件灵器可医百家。”
“亓道友此番共予我竞宝会十具治疗舱,每具皆以三千万灵石起价……”
她的话音未落,许多雅间和大众席上悬着的,代表参与竞拍的灯笼亮起。
待宗政燕治疗舱一套说辞结束,第一具治疗舱已经被叫价到了四千万。
“道友,你不是说绝不买这劳什子治疗舱吗?”席上除了拍价,还有小小的冲突,有人出价后,不满地看向隔壁的人。
“你前面不还在高谈阔论,说这治疗舱终归只是上品灵器,谁买谁就是傻子,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前者面不改色道:“那你让我当这个傻子不行吗?”
“呸!”
雅间竞拍的人也是头大:“灵牒上不是好多人都说绝不给亓妙这样心思深沉的炼器师送钱么,现在到底是谁在与我抢治疗舱啊?”
任外面这些修行者怎么争,亓妙的双眼已经化成了灵石的形状。
一刻钟过去,十具治疗舱算下来的成交价达到了八亿灵石。
扣除掉成本费,这些治疗舱纯挣五亿多灵石,亓妙弯着眼睛,为挣钱高兴时,双一带回了司空薇君的回信。
无人机从窗外飞进,落在了亓妙的膝头。
场上最后一件拍品呈出时,赫连雪忽觉身侧清风掠起,她抬起头,见亓妙已经起身,向她眨了下眼睛道:“赫连小姐,我先告辞啦。”
……
亓妙一路点着灵牒,走出竞宝会后,才将灵牒收起来,照着双一带的路,看到了一袭厚衣的司空薇君。
司空薇君在看夜空,听到声响,缓缓侧身:“没想到你真的敢来见我。”
“我想要确定你的目的是什么,”亓妙盯着她,“我不喜欢出现我掌控不了的情况。”
司空薇君勾起唇角:“换个可以说话的地方聊吧。”
说是换地方,司空薇君也只选了就近的一个小茶楼。
“我一直有个心愿,可惜我在实现它的路上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司空薇君坐下后,给自己斟茶,“明明我想要的东西也很简单。”
司空薇君看了眼亓妙,忽地转了话锋:“不过有件事我想要先弄清楚,你是怎么知道那封信是我写的?”
她明明都做了避占之术,派去送信的,也只是个没什么特殊的修行者。
亓妙歪了下头:“我有件灵器,可识气味。”
司空薇君常年卧床服药,滋养神魂的草药味已经嵌入了骨子里,再加上那是司空薇君不久之前写的信,药味不可避免地沾到了纸笺上。
司空薇君一愣,放下茶,有些荒唐地按了按额角:“是这样啊。”
“所以你为什么要给我送那封信?”
司空薇君顿了顿:“因为我想要借你的手杀了司空家的人。”
她掀起眼,对上亓妙微睁的黑眸,“亓小道友,你可知我司空家衰败的缘由?”
亓妙压下心头的古怪,点点头:“略知一二。”
司空薇君笑起来:“那你可知我司空家出事后,东极玄灵子尊者,曾给司空家批命?”
司空薇君透过亓妙沉默的神色,平静地道出玄灵子尊者曾经看到的司空家的未来。
“我是逆转你们司空家气运之人?”亓妙皱起眉。
司空薇君点头:“也是绝我司空家后路之人。”
亓妙想到司空薇君前面的话,眸光微动。
“你应该知道我想做什么了,”司空薇君咳嗽一声,“我一直以来的心愿,便是毁了司空家。”
“我们上次见面,”司空薇君咽下喉口的腥甜,缓慢道,“我想要逼你对我出手,但你好像察觉到了。”
有苍梧宗宗主和沛煜在,她不能用太明显的情修手段。
“我听阿卓说,你有一件灵器,可瞬息夺人性命,”司空薇君有些惋惜道,“我本来是想死在你手上,等我死了,我司空家那些族老必会冠冕堂皇地以给我报仇为由,不断胁迫你交出器灵。”
“然后等你再杀了他们。”
亓妙眨了下眼睛:“你就这样告诉我了?”
司空薇君勾唇:“因为我还想你去杀了他们。今日来竞宝会抢你器灵的族老被阿卓发现了,但他能拦住这些族老一时,拦不住一世。”
“我太清楚这些人想要重振司空家的欲望了,他们会为此付出各种手段,亓小道友,他们对你来说也很可恶吧。”
亓妙抿了下唇,手指拨弄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小骰子:“我见你之前吃了摇心丹。”
这是一种抵抗情修言语蛊惑的丹药。
司空薇君怔愣片刻。
亓妙看向司空薇君:“比起我,你好像自己更厌恶司空家,你为什么不亲自出手?”
少女的黑眸里带着平静的审视:“是你没有痛恨到有勇气自己动手?”
司空薇君回过神,苦笑一声:“我试过了,但都失败了。”
就像她说的,她在实现心愿的路上,总会碰到各种阻挠。
“司空家出事之前,一直与皇甫家关系匪浅,出事后,司空家和皇甫家的生意未断,但却不再是平起平坐。”
“我曾经想借皇甫家的刀,”司空薇君想到过去,脸上的笑僵硬起来,“可这第一世家,简直是纸扎的废物。”
她派去踩皇甫家底线的人,做的极其过分,甚至把两个往日欺压司空家的皇甫家子弟打成重伤,但皇甫家主到后,却是和她致歉,还将一直打压着司空家的幕客都收拾了。
司空薇君永远忘不了这事后,族老对她露出的谄媚嘴脸,每每想到,胃里都会恶心的一阵翻涌。
“后来我决定自己动手,但我身子不好,杀了三个人便旧疾发作,当时还被一个族老撞见了,为了解决他,我不得不服用丹药强行破境。”
发现她所做之事的族老死了,可她也开始每夜受强行破境神魂损伤带来的折磨。
司空薇君看向亓妙,少女正垂眸拆着手里的骰子,她轻声道:“我本来以为无望了的时候,知道了玄灵子尊者给司空家批命的全部内容。”
在那之前,司空家族老为了让族中人心不散,隐瞒了批命里不利于司空家的那一部分。
“正是因为玄灵子的批命,我才又足足撑了十年,”司空薇君眼尾泛起病态的红,“亓小道友,只要重振司空家的想法不灭,我司空家那些族老迟早会找上你的。”
“我的确很讨厌被人觊觎,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亓妙弯了下眼睛,手指一压,将恢复原状的假玲珑骰子递出去,“所以你要不要买下它?”
不远处的竞宝会结束了,各家修行者御器飞过茶楼。
司空薇君以一块灵石,得到了一个玲珑骰子和一个名为开关的物件。
她站起身,目光越过窗外:“亓小道友,你来见我这一面,到底喊来了多少人?”
亓妙眨眼。
司空薇君掩住唇轻咳一声:“我只是身体不好,但修为也不是假的,我与你说话时,能从四面八方都感觉到杀气。”
亓妙看装傻糊弄不过去,不由挠了挠脸颊,干笑两声:“哈哈,他们也是担心我……”
第130章
亓妙来之前, 做了充分的准备。
司空薇君传信提醒她的意义不明,保险起见,她劳烦了一下债主们。
所以在与司空薇君交谈的时候, 师兄师姐们就在不远处盯着。
司空薇君现在点破这事,又神情自若地辞别, 实在让人感觉她像是故意的。亓妙悻悻地望着她单薄的背影远去,侧身叩了窗棂三下,唤楚婵一行人的名字。
话音落下, 夜风卷着衣袍呼呼作响,楚婵从茶楼上方跃进窗口, 足尖落地,发间的钗饰撞出清越声响, 她看到亓妙,张口便‘告状’。
“亓师妹,不怪我,我带着他们藏得好好的, 是他们沉不住气,被司空薇君发现了端倪。”
苍梧宗弟子陆陆续续的出来,孟朝清那几个符修闻言, 跟在后面推卸责任,表示他们都在全神贯注地施遁空术帮着其他人隐匿气息, 是其他人在司空薇君那露出了马脚。
邱屠见状, 也一本正经道:“亓师妹, 沉不住气的人必然不是我们,我们医修最知情修五感敏锐,断然不会冲动乱来的瞪司空家家主。”
其他弟子本来有些心虚,被扣上冲动乱来的帽子, 顿时不干了。
“我也是担心亓师妹的安危。”闰义义正言辞道。
“是啊是啊,说到底还是邱屠你们医修的问题,既然知道司空薇君五感敏锐,为何不提前告诉我们。”牧永菁厚着脸皮理直气壮道。
“就是!你们要是早说了,我们必不会做让她察觉之事。”庄玟玉也跟着胡搅蛮缠。
叶如敏微微一笑:“情修五感敏锐这件事还要我们特意说?你们又不是亓师妹,对这和那都不懂。”
你一句我一句的吵闹声中,茶楼在司空薇君走后冷苦的气氛渐渐消散。
亓妙看着师兄师姐拌嘴,弯了弯眼眸,和司空家扯上关系的沉重心绪也挥之而去了。
耳畔响起双一的声音:“还好我们最后掉到了苍梧宗。”
亓妙翘起唇角,小声认同:“我们运气也不算太差啦。”
没人说起她和司空薇君的事,都默许她做出自己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