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方家祭奠，见过方无适。

方无适脑子一转，一伸手就把赵凡胳膊薅住了，道：“赵兄弟来的正好，快帮我拿这反贼。”

赵凡忙道：“好，小侯爷请吩咐。”

方无适紧紧盯着卫昭，一字一字道：“那瘸子就是卫昭！他居然敢不听本侯命令，妄想逃脱。你说该不该杀？”

赵凡也大怒道：“该杀！叫人放箭！”

赵老爷惊叫一声“凡儿！”就要上前来制止。

方无适一面使眼色令人抓住赵老爷，一面看着船头的卫昭，嘴角弯出一个弧度，阳光少年这一刻笑得有些残忍。

卫昭呆住了！

赵凡毫无所觉，还在问方无适：“小侯爷，你这是什么东西？”

方无适道：“这是手枪，可以射出要人命的暗器。”

赵凡急道：“那快射呀！”

卫昭听得心一抖，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是在他小时候，无意中得知父母兄弟都死于亲叔之手，他心中犹如荒芜的田野，唯有寒风怒号。现在，他心中被皑皑白雪覆盖，只在厚厚的白雪下，才藏着冬眠的生命，那是他的希望。

方无适道：“等会儿。”那手枪没有对准卫昭，反而抵在赵凡胸前，目光看着卫昭，嘴里却向赵凡解释着手枪的威力。

卫昭死死扣住轮椅扶手，和方无适对视，两人的目光犹如实质，在空中撞出激烈的火花，周围人都一动不敢动。

卫昭想起水云，她说“你们下一批去”。去哪儿？见佛祖！

还有当年，他掳了郭织女，郭织女问他：郭家并没有害卫家，还对卫家有恩，你为什么把我弄到这里来？他当时答得理直气壮，说是为了救她，因为她被指证为妖孽，出去也是被烧死的命运。

这一次却不同，他是为了报复方初，才给郭织女换魂。

这个理由有些说不过去，因为当年是他先掳了郭织女，方初为了救郭织女，他们才结的仇。欠下的总要还，就如他的叔叔当年一样，被他杀死。所以，郭织女的儿子来杀他了吗？

良久，卫昭手在背后做了个手势，家仆急忙跑进船舱。须臾，船又往岸边靠过来。

赵老爷眼中现出恐惧神色。

卫昭侧对身边家仆说了一句话，那家仆便重新搭上踏板，推着他往岸上行来。赵凡莫名其妙，不知好好的他怎么忽然放弃逃跑了。

方无适依然抓着赵凡不肯放手，双眼紧紧盯着卫昭。

卫昭若无其事地一扫赵老爷，然后抿了下嘴，微微一笑。

方无适觉得他很古怪，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等卫昭上岸后，来到他面前，他才后知后觉骇然——卫昭的嘴角流下一丝黑血，他嘴里藏着毒药，自杀了！

这模样像极了畏罪自杀，仿佛觉得：就算眼下逃过方无适的手枪，未必能逃出霞照，逃出湖州，前方路漫漫，他索性不逃了。

卫昭临死前看着方无适，依然微笑。

他眼神渐渐扩散，眼角余光瞥见赵老爷瑟瑟抖，对他点头，又听见赵凡诧异地问方无适：“他怎么自杀了？”

方无适没有回答他，却对卫昭残忍地说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可惜我们该知道的都知道。你的愿望要落空了。”

卫昭蓦然间瞳孔扩大，很恐怖。

方无适抓紧了赵凡，好像被卫昭吓一跳的样子。

赵凡安慰地拍拍他的手，道：“这是回光返照。”

卫昭头一歪，眼睛睁得大大的，对着赵凡。

那眼神，看得赵凡心“咚”一跳，居然鼻子酸。

方无适终于转过头来，对小豆子道：“把他带走！”又命亲卫上船，“全部拿下！一个不准逃！”

小豆子正抓着赵老爷，闻言立即拖着他就走。

赵老爷挣扎叫喊：“方侯爷，草民犯了什么罪？”

赵凡也吃惊道：“小侯爷，为何抓我二叔？”

方无适看着他沉声道：“他是卫家的人，卫昭的同党。还有你，赵兄弟，是卫昭的儿子，卫真！”

赵凡根本反应不过来，“小侯爷说什么？”

方无适不再回答。

亲身经历了母亲的事，他心冷硬如刀！

卫真是卫昭和雀灵生的儿子。如今卫昭已残，卫真就是他唯一的儿子！刚才，方无适用枪抵在卫真胸口，似乎告诉卫昭：若他不束手就擒，将打死卫真。卫昭看不透方无适，不知他到底清不清楚卫真的身份。一生以利为先的他，头一次面临艰难抉择。

若在以前，卫昭会不管赵凡，自己逃走，以此来证明自己和赵凡没有关系，说不定方无适反会放过赵凡；若不放过赵凡，他逃走以后也可以帮赵凡报仇，这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但是这一次，直觉告诉他不能冒这个险，他只有这一个儿子！

他想：若方无适不知真儿身份，那自己束手就擒可让方无适消解心头之恨，就算替真儿赎罪了；否则他逃走了，挣再大的家业，身后没有人继承，又有何用？若方无适知道真儿身份，那他更应该束手就擒，以此来打动方无适，暂时放过真儿。只要人没死，就有希望。不是还有秋雨吗？还有他布置在暗处的产业，未必都会被方初连根拔起。郭织女在秋雨手上，总能想到法子和方家谈判，救出真儿。

他选择自杀，是不想被审讯，让一切秘密随着自己埋葬。

一生自私自利的他，终于为儿子付出了一回。

然而，方无适击破了他的美梦，让他死不瞑目！

他甚至来不及后悔：为什么不安安稳稳地和儿子生活？为什么一定要报复方家、霸占郭织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卫昭肯为儿子牺牲，可是他手下的人却不肯，这边卫昭一下船，那边船就离了岸。方无适的亲卫抢上船，双方混战起来。混战中，有人身死，有人跳水逃命，将夕阳铺照的水面搅得碎金乱迸。

这时，沈寒冰带人赶来，立即加入混战，上船捉拿贼人。他在水上的战力比6上更强悍，手下的随从也都是随他在海上风里来浪里去闯荡过来的，这一加入，立即控制了局面，将那些亡命之徒都一一拿下。等清点人数审问时，据另一媳妇招供，少了一个李红枣。

第1276章 方初认出清哑（Molly0707和氏璧+第四更）

方无适忙命人沿着河搜寻，务必要将这女人拿住。

他将这里委托给沈寒冰，他便匆匆带人支援父亲去了。

郭大全随后也赶来了，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县衙的捕头，还押着王杏儿和李原等人，听说抓住了卫昭，大喜。等看见卫昭，又一呆。他之前不过是蒙骗王杏儿而已，谁知歪打正着，卫昭真的残废了！

王杏儿看见死去的卫昭，已经被人洗去妆容，恢复了本来面貌，不禁尖叫道：“不，我不相信！这不是他，不是！”

她拼命摇头，眼中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若这个是卫昭，那一直与她同房的是谁？

谁能告诉她，那个即便在黑暗中，她也能感受到其俊美和男性魅力的男子是谁？是谁模仿卫昭说话，是谁和她生了儿子女儿？

又听郭大全对她说，赵凡就是卫真，卫昭的儿子，她更加承受不住——这个是卫昭的儿子，她的孩子算什么？

谁来告诉她？！

卫真同样茫然：谁来告诉他，到底怎么回事？

再说秋雨，见方初去追卫昭，松了口气，急忙催车夫“快，快！”

车夫便对准马屁股一扬鞭，那车陡然加快，飙了出去。

水云除了之前吹哨子，后来一直都挺安静，这时冷不丁道：“你们跑不掉的。”口气很是幸灾乐祸，还有一丝丝的兴奋。

刚才她看见方初了，还有儿子。

她安心地等待方初来救她。

至于其他，她没想那么多。

秋雨冷冷道：“你也跑不掉。”

水云反驳道：“那可未必！”

秋雨不理她，转眼马车就到了这条街的尽头，忽然秋枫趴在车窗向后看，慌张道：“他们追来了！”

秋雨不用看，她已经听见马蹄声了。

秋枫又惊道：“来的是方无悔！怎么办，她见过我们？”

秋雨一手扣住水云的手腕，一面对前打量，前方街道已经到头，就要拐弯了，她对秋枫道：“咱们分头走！我带她走。”

秋枫闻言求之不得，水云不在身边，她没准能顺利逃走。

马车右拐弯的瞬间，恰恰行驶到后方街道行人的视线死角，秋雨拽着水云就跳下车，在袖内攥着一把匕，抵住水云的腰，道：“你要不想死，就别出声。不然，看是你的声音大，还是我的刀快。”

水云很识相地点点头。

她这时候不想做烈女！

两人就跟闲逛似的，逛进了一家卖绸缎的店铺。霞照就是绸缎庄多，几乎中原一带的大宗绸缎买卖都在这里进行的。哪怕最后货地点并不在这，但选货和买卖成交多在这。

她们下车，丝毫没影响马车的度，依然行不减。

才一会儿，方无莫和小鹊就追了过来，方无莫负责控马，小鹊负责找人，因见前面那马车急行驶，当即将目标锁定在马车上。

一马二人奔驰而过，很快秋雨和水云就听见前方街道传来拦截呵斥声，一片嘈杂。约过了半盏茶工夫，又听见马车行驶声音，应该是秋枫和车夫被方无莫等人带走了。

秋雨不敢久留，推着水云走出绸缎庄。

出来往前一看，顿时浑身一紧——前方，方初骑在马上正往回走，锐利的双眼左右扫视，目光落在秋雨和水云身上，眼神骤然凌厉。秋雨脊背冷汗乍冒，手上短刀往水云腰间用力一送，几乎刺进水云衣内；脸上带笑，嘴里却压低声音威胁水云：“不想死就别乱动！”

水云没有乱动，甚至没有出声，她只看着方初。

方初凌厉的目光掠过她们，又扫向其他路人。

秋雨没有放松，手在颤抖，脚步僵硬，押着水云和方初错身而过，走进方初之前出来的小巷。进去后几大步就拐弯，往河边跑去。

方初在和水云目光相触的刹那，就认出了她是清哑。尽管水云的眼眸不如清哑的明净、澄澈，但她看人时专注的表情、平静却内涵丰富的眼神、优雅熟悉的走路姿势，都让他断定：这是他的清哑！

他激动万分，差点就叫了出来，却又在千钧一之际控制住了自己，因为他现了秋雨，现了那女子强作镇定。

清哑见了他无动于衷，除非忘记了他，否则只有一个理由：她被人挟制了！就算是一个陌生的女子，见了他方初也不会这样无动于衷。他用这样的目光盯着人家姑娘，对方要么害怕，要么害羞，要么厌恶地躲开目光，胆大的会挑衅反击，怎会正样平静呢？

他心揪紧了，凌厉的目光一晃而过，直直地催马走过去，放过了秋雨和水云，然他指关节攥马缰绳攥得白。

他不但忍耐，还害怕。

他怕自己忍不住、装不像，以至于惊动了对方，骤然对清哑下毒手，若他救援不及，岂不遗恨终生？

等到路口，左拐弯后，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跳下马，对小黑子等人低声命令道：“你骑马去告诉二少爷，让他去河边。小黑子你两个跟我来！”他迅回头，追进了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