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州死的人中,不仅有百姓,还有贪官。
睿明王妃的表兄于县县令也在其中。
一时间,堂上有些静,都无人说话。
从那夫人对清哑说“万幸”一番话开始,王源夫人和大太太同时心一沉,不知那人是有意还是无意,一面警惕戒备,唯恐闹出事来。待仔细一瞧说话人,原来是左都御史蒋志浩的夫人,才放下心来。这蒋夫人为人忠厚,且蒋大人与郭织女渊源颇深,两家交情不错,她应该不会针对郭织女,应该是真心替织女高兴。
蒋夫人是“说者无心”,肯定有人“听者有意”。
两位王太太不动声色地扫视王妃,王妃正看着郭织女。
然后,她们就听见了郭织女对王妃和曹静宜恭贺。
清哑恭贺王妃和曹静宜大喜,和王妃说她“在奉州怀上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听着没有任何不对,细想又确实不大对。
纳侧妃是喜事,恭贺是应当的,王妃还要亲自操办喜事呢。然王妃也是女人,表面再贤良,夫君纳新欢也不会真高兴。清哑对王妃恭贺,等于往她的心上戳刀子、打她的脸。
然后王妃说郭织女“因祸得福”。
再然后郭织女说“死了许多人”。
两人这一番不见硝烟的过招,令王家几位太太再次对清哑刮目相看,王源夫人想着等会还要叮嘱王瑛,对这大嫂尊重些,妯娌相处和睦最好,切莫在她面前耍心机手段。
清哑除了最后一句话是故意说的,前面回答都很自然,根本未刻意和王妃过招。就这她也有些后悔了呢,觉得自己“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到底还是没忍住,何必说那句扫兴的话呢?
接下来,她也不肯多话了,安安静静地坐着。
等吃了席,她便想着回家,心里也猜方初会打发人来接她。
果然不一会工夫,有个丫鬟来请她,说方大爷等她呢,回去还要喝安胎药。清哑便起身,向王家太太等人告辞。
王瑛抿嘴笑道:“我猜一吃了饭大哥就会接你,果然不假。”
又向她母亲道:“大嫂怀孕辛苦,晌午都要小睡一会。”
王源夫人忙道:“怀孕是要当心。你陪你大嫂一块回去吧。想回来,等过两天和制儿再回来就是了。”她生恐清哑有个闪失,无论王家还是女儿都不好交差,竟然催着她们走。
王瑛也是这个意思,便同清哑一起告辞。
王妃对曹静宜笑道:“我也要走了。咱们一起走吧?”
曹静宜忙点头,站了起来。
王妃就牵了她的手,对几位太太道:“容我提前告退。顺路送曹妹妹回去。”仿佛是为了送曹静宜才提前告辞的。
王家几位太太都觉她做的很漂亮。
曹静宜今日来王家祝贺,看得还是王妃面子。
王妃亲自送她回家,展现了正妻的胸怀和大度。
毕竟,曹静宜尚未入王府,还算娇客。
众人忙相送,又命传她们各自的马车到二门内等候。
清哑和王瑛在二门内就上了车,驶向前面。
到门口,方初已经在等着了,见车来了忙迎上去。清哑掀开半边车帘看过来,他飞快打量她,见她脸色还好,便放心地笑了。
这笑容正好落在后面马车内的王妃眼内。
并没有多少情意绵绵,只有温暖和关切。
王妃淡漠地看着,仿佛没在意。
她既要送曹静宜回去,当然要告诉睿明郡王一声,因此睿明郡王也告辞出来了,此时也在门口,正和方初清哑招呼。
郡王道:“恭喜郭织女。”
清哑对他点点头,放下车帘。
方初则淡笑,拱手谢过,和方制上马,簇拥着方家马车去了。
郡王方才向王妃马车走来,先扫一眼车内,嬉笑道:“王妃有心了。”
王妃微笑道:“你我夫妻,何必客气。”
一面命人吩咐车夫,先绕路送曹姑娘回去。
曹静宜羞涩,低头不语。
既然王妃亲自送曹静宜,送到了,睿明郡王断没有丢下王妃让她独自回去的道理,只能跟她一块回去。
王妃邀他上车,要与他说话。
等上了车,睿明郡王再次谢她体贴。
王妃道:“她和妹妹来京城,妹妹又进了宫,只剩她独自一人,我替王爷多照应她一些是应该的。”
睿明郡王道:“王妃真贤良大度!”
王妃抿嘴一笑,道:“就高兴成这样?”
仿佛随口说的,而不是发问,也不需要他回答。
又道:“郭织女怀孕了,我看方初高兴的很呢。”
轻轻将话题扯到清哑身上。
睿明郡王嗤笑道:“高兴?是得高兴。”
王妃问:“王爷这话似乎有深意。”
郡王以一种看破世情的通透语气道:“不怕告诉王妃,这世上没有男人不爱美人的——”王妃心一颤,以前也听过他这种论调,都不及今日听来感觉刺心——“方初在世人面前竖立了专情的口碑,又有朝廷为织女赐建的贞节牌坊制约,他想纳妾也得掂量掂量那个后果。再难受,也得忍着,装作夫妻情深的模样。至于背地里,谁知他是怎么想、又怎么做的?没准在哪个地方养了外室也不一定呢。”
说到最后,他语气转为戏谑和嘲笑。
他因为纳了曹静宜,不由自主就想踩踏方初,以证实自己这样的行为才是正常男人该做的事,方初那是大大的伪善。
第1118章 正妻的疼痛
王妃道:“看他对郭织女的深情不像作假呢。”
她眼前浮现方初刚才看清哑的目光,很温暖。
郡王觉得自己是君子,不愿无根据地诬陷人,低声笑道:“他对郭织女是有些感情,毕竟郭织女是极为出色的女子——”这话又让王妃心刺痛——“他难受,是另有其事。就是上回那件事,他八成误会了,和韩希夷闹翻了,如今正煎熬呢……”
说着,凑近王妃,低声耳语了一阵。
王妃听得目光炯炯,这正和她想的一样。
末了郡王道:“这下有的他煎熬。虽然郭织女是清白的,但他绝不会当面问织女这事。他觉得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他和织女就算完了,再回不到从前。所以我说他虚伪。若真豁出去问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王妃一直含着浅笑听着,时而点点头。
郡王也许觉得说多了没意思,又仿佛心思不在这上头,忽然转移话题,对王妃道:“对了,有件事还要劳烦王妃:方初人虽伪善,幽篁馆的竹丝画还是很独特的,宜儿很喜欢,劳烦王妃选一套八扇的屏风画回来,做成屏风,摆在新房里……”
他迎曹静宜过府一应大小事,都是王妃亲自操办。
所以,他想为心上人选竹丝画,自然也要告诉王妃。
王妃第三次心抽痛——宜儿很喜欢?宜儿!
面上,她却抿嘴笑道:“王爷当真对曹妹妹上心呢,才这么短日子就摸清了她的喜好。王爷放心,妾身亲自去选,必定让曹妹妹满意。”
睿明郡王后知后觉地听出一丝酸意,托起王妃下巴,笑问:“王妃吃醋了?这可是很少见呢。嗯,本王可要好好安慰王妃……”
说着,低头凑上去,嘴盖在那红唇上。
王妃视线沿着他耳际飘向车窗,从窗帘缝隙中射了出去……
另一条街道上,方家兄弟正边走边说话。
方初对方制道:“天不早了,你们别去那边了吧。早些回去歇息,明早再回家。我让他们先送你们回去。”
方制正在想这事呢。
他很喜欢去大哥家,可是他又怕王瑛累了。再者,他和王瑛新婚燕尔,正是情深意浓的时候,恨不得整天腻在一处,若去到幽篁馆,在长辈跟前就不敢亲密随意了。可若不过去给父母请安,又怕人说他不孝顺。正发愁呢,大哥发话让他回去,顿时欢喜不已。
他道:“那弟弟就先回去了。明早再去给父亲母亲请安。”
方初哪看不出他小心思,一笑罢了,命车夫将马车转向。
一时到了新房那边,方制接了王瑛下车,对方初道:“请大哥告诉母亲一声,明早我们过去吃饭。”那意思早饭要准备多些丰盛些。
王瑛嗔了他一眼,怪不好意思的。
方初笑道:“起早点。晚了可没人等你们。”
说罢,弃马上车,和清哑回去了。
方初上车,紫竹就下来了。
方初扶清哑靠在自己胸前,问:“今天在里面怎么样?”
清哑低着头,将自己左手放在他右手掌心,比量大小,一面随口回道:“很好。我一点也不累。”
方初道:“那你说说,都做了什么?”
清哑便挑重点告诉他内院的喜宴情形。
然她说的重点,不是他想听的要点。
其实他想问,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发生。
譬如,有没有人刁难她、嘲笑她。
清哑哪知他想法,只说来了些什么人,甚至宴席上有什么特别的菜等,方初忙截断她,径直问:“王妃没为难你吧?”
清哑摇摇头,道:“没有。我都没跟她说两句话。”
忽然手一顿,道:“我又得罪她了。”
方初正想放弃不问了,听了这句忙又问:“怎么得罪她了?”
清哑想了想,从头说起:从大家问她怀孕情况,到王妃说她“在奉州怀上的”,再到蒋夫人说她“万幸”……最后,她因为不喜王妃说自己和曹静宜“因祸得福”,便回了一句“就是死了许多人”,讽刺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