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仁亲王出面感谢大家,说了些场面话,话音才落,睿明郡王就把笑容一收,面容一正,宏声道:“今日募捐,郭织女当记首功。”
第1050章 这是勾引?
一句话掷出,大家齐刷刷都将目光转向他。
方初急忙站起来,对上躬身施礼道:“王爷谬赞,小人和拙荆实在不敢当。今日募捐……”
睿明郡王打断他道:“你不敢当,郭织女当之无愧!”
方初不理他讥讽,正色道:“今日义演募捐,是王爷和王妃主持安排,仁亲王指挥监督,在场各位全力支持,才能这样圆满,在下与拙荆也不过略尽了一份绵薄之力罢了。”
他要对睿明郡王示好,又不能做的太明显。
之前的事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郡王夫妇打着赈灾的名义要清哑弹琴,就像隔了一层窗户纸,若方初公然对他们道歉,或推说今天募捐是他们夫妇的功劳,等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不但达不到效果,反会令他们觉得方初在讥讽他们,恼羞变成怒。
所以,他一番话捎带上了所有人,含蓄表达了揭过之意。
若睿明郡王能接受更好,若不能他也无法,终不能为了怕事而向对方卑躬屈膝,若这样刚才何必找人助兴呢,清哑一个人弹,让郡王和郡王妃称心如意就好了。
睿明郡王听了他的话笑了。
他道:“大家都有功,但郭织女当记首功。”
说罢抬起右臂,制止方初再次抗议和推拒,一面环视下方众人,肃然道:“本王说句真心话:之前听闻人传郭织女如何如何,本王很不以为然,想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会织布的村姑,能有什么大才?甚至本王以为,她和方初异手联弹不过是巧合,方初只有一只手,若想弹琴只能和织女联弹,练习久了,也就熟练了,有何炫耀的!
“古语云:百闻不如一见;又有‘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一味听信传言固然不妥,若未经证实便质疑同样不对。
“今日见了织女,本王方知自己坐井观天、见识浅薄。
“经此一事,本王对郭织女真不胜仰慕……”
众人听他前面一派正言,又十分诚恳,都暗赞他到底是天潢贵胄,气度就是不一样;谁料听到后来,他话锋一转,公然表示对清哑仰慕,虽当着众人,坦坦荡荡,但他微笑凝视清哑,双眼水润明亮,似有无限情义,让大家错愕不已。
方初更是暗自咬牙!
清哑也觉得疑惑——
这男人,在勾引自己?
她有些不确定,也许对方是有意开玩笑,也或许是对方故意调笑,反正都不是好事,她若反应过激难免显得自作多情。
她并不忸怩避让,而是静静地迎着睿明郡王,和他对视。
那澄净的眼眸波澜不惊,似要看穿他到底玩什么花样。
睿明郡王仿佛才发现了众人异样,惊觉一般醒过来,歉意地对清哑道:“本王失态了。本王是真心仰慕织女,并无唐突佳人之意,还望织女莫要生气才好,不然本王百死不能赎其罪。”
那语气,十分的歉疚和不安,神情也不安。
清哑点头道:“王爷不用解释。民妇听人说王爷心性高洁,相信王爷不是无耻下流之辈,不会生气的。王爷在说笑。”
“噗!”“咳!”“嗯!”
连续几下高低不同的声音传来。
这是殿内人见睿明郡王如此做派,各种反应,有些人不想别人看出他们的真实心思,便装作喝茶,然后——呛的呛了,喷的喷了,还有的克制力比较强,愣是压制住了在嗓子眼里闷哼。
睿明郡王心抽抽,幽怨地瞪着清哑,感觉一针戳在棉花上。
睿明王妃眼光一闪,笑道:“妾身早就听说,织女极受文人士子们追捧,盛名在外,王爷一见织女便仰慕,也是意料中事。”
清哑忙谦虚道:“王妃谬赞了。听说王妃当年名声才大呢,被京城无数才子追捧追求,民妇怎能和王妃比呢。”
睿明王妃霎时脸绷得铁紧,冷冷地看着清哑。
若非顾忌,只怕她就要放脸训斥清哑。
可是她想训斥也抓不着由头,清哑是顺着她话说的,难道要她承认她刚才是在讥讽清哑,说清哑是被男人吹捧起来的?
她夸赞清哑,却用“追捧”二字,这便将清哑等同青楼女子和戏子了。一般来说,人们只会追捧花魁、追捧戏子,真正的名门贵女是不需要男人追捧的,这是隐晦地讥讽清哑。
因她说得隐晦,好些人便没听出来。
清哑见她神色非比寻常,不禁诧异:自己说错了什么吗?
在她前世,被粉丝追捧可是名人才有的荣耀。
可王妃这个样子,瞎子也能感受到她的愤怒。
睿明郡王见事不妙,急忙笑道:“不是本王自夸,王妃当年确实名满京城。不过——”他话锋一转道——“和郭织女比起来还是略差一筹,郭织女可谓名满天下。”
王妃转向他,睿明郡王神色不变,淡淡地瞅了她一眼。
王妃便收回目光,微微垂眸,捧手炉的手指却用力攥紧了。
众人忙纷纷称赞王妃和织女,各有千秋。
睿明郡王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转而道:“今日赈灾募捐,本王对郭织女钦佩之至。织女不但手巧,且慈悲心肠心系天下百姓。正好,本王这里有事要劳烦方公子。”
方初沉声道:“王爷请吩咐。”
睿明郡王道:“听闻昨天方家选了奉北府?”
方初道:“是。”
睿明郡王道:“朝廷要在奉州建立军工织造局。军工织造局所需原料一部分从附近收购,但太远地方运过去会增加费用开销。因此,皇上要本王在西北筹建棉纺织作坊,支援军工织造局。奉北是通往西北边疆的必经之路,本王准备上奏朝廷,就将作坊建在奉北。”
方初心下明白了,嘴上依然问:“王爷的意思是?”
睿明郡王微笑道:“还请方家看在大局份上,让出奉北。本王这样做,有些仗势欺人。若方公子这样认为,本王也无话可说,但本王不会收回成命。为了大靖,本王便是背上骂名也在所不惜!”
他一反之前端坐的姿态,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傲然下视,似笑非笑地斜睨方初,仿佛说“本王就要仗势欺你,你待如何?”
那个神情,嚣张狂妄,狂妄之极。
第1051章 让步
他在先帝时就是个纨绔皇子,更因为经商一事屡次被先皇斥责,但结果如何?他的那些兄弟幽禁的幽禁、打压的打压,独他好好的被封了郡王。因为他是先皇儿子,当今的兄弟,只要他没野心、不篡权夺位、结党营私,偶尔犯些仗势欺人的“小错”,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连皇帝也不会真把他怎么样,顶多斥责一顿,再厉害些罚一年俸禄而已。若他谨言慎行、克己奉公、洁身自好、做事兢兢业业、深得人心,那皇上才真要防范忌惮他呢。所以,他嚣张得肆无忌惮。
龚大人等恍然大悟:原来睿明郡王在这等着呢。
之前他丢了大脸面,他毫不在意,反将清哑赞颂一通,说自己“井底之蛙,见识浅薄”云云,一转身就把目光对准方初,公然地、嚣张地、恣意地报复,毫不掩饰,宣告皇家的威严不容侵犯。
也对,身为先帝皇子,哪有这样容易吃闷亏的!
他甚至不屑背后报复,他就是要当众找回这个脸面。
众人神情沉重起来。
睿明王妃嘴角一勾,优雅地端起茶盏喝茶。
就这一会工夫,她心情便阴转晴。
仁亲王看不下去了,脸一沉道:“睿明,不可胡闹!”
睿明郡王道:“王叔,侄儿没胡闹。这可是正事。”
仁亲王道:“奉北是昨天皇上当众答应方家的,你怎能强占?小心皇上怪罪你。西北地方那么大,你哪里寻不到一处建作坊?”
睿明郡王道:“王叔放心,侄儿不敢擅自妄为,此事侄儿自会去回禀皇兄。”一面又向方初道:“眼下还要问方公子的意思。让,还是不让呢?”
方初眼神微缩,领会到睿明郡王的意思:
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斗争,他不会讲道理。
因为今天的盛会是方初一手安排促成的。
方初沉默了一会,才道:“朝廷只是让我等挑选经商之地,又不曾将那一地赐予我等做封地。王爷既看中了奉北,方家让出就是。”
睿明郡王击掌赞道:“好!方公子能顾全大局就好。”
他笑吟吟的样子,说的煞有介事,一点没有欺负人的自觉。
方初又道:“别说让出奉北,王爷便是令方家不进西北都可以。大靖地域宽广,在哪里都是一样做买卖。”
睿明郡王忙抬手,夸张地叫道:“别啊!这次织锦世家都进了西北,若方家不进,人还当本王不容方家在西北立足呢。本王可背不起这个恶名。你可是织女的夫婿,若织女告到皇上或者太皇太后面前,哭一通,本王吃罪不起。本王身为皇亲,绝不会仗势欺人、白占你的地方,自会补偿于你。你就另挑选一地吧。听说昨日方家得了优先选择权,现在本王做主:不论你看中哪地方,就是哪地方,若涉及其他人,就都从头再选一次。”
众人吃了一惊,都看向方初。
仁亲王见睿明郡王让方初重选一地,心下释然。说实话,奉北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昨天方初选那里,大家还都奇怪呢,今天另换一地也好。只是重选会不会和其他人产生冲突?
方初心中嗤笑,让他重选?
这不是让他去得罪一批人么。
睿明郡王这一招好厉害。
他轻笑道:“无需麻烦。既然王爷这么说,为免王爷被人诟病,小人就选河东县好了。”
河东县紧挨着奉北府,在奉北府东面。
睿明郡王诧异道:“河东县?那只是个县。”
方初淡声道:“在哪都一样做买卖。”
睿明郡王才不信呢,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瞧着他自信地、云淡风轻地说“在哪都一样”,心下很不舒服。难道他真有这么大本领,在哪都能赚大钱?还是他另有打算?他为何不肯离开奉北府周围?
睿明郡王越想越觉得奉北有名堂。
他目光一转,笑问:“方公子不需要问一声郭织女?”一面斜眼瞟清哑,仿佛说“你不问妻子能做得了主吗?”
这是嘲笑方初依靠妻子发家,实际没什么本领。
方初听出他用意,本想说“不用问,方家的事我做主”,想想又咽了回去,也不同他辩,含笑等清哑自己说。
清哑动气了!
若是睿明郡王夫妇得知搅得他们夫妇七上八下、丢脸难受的罪魁其实一直懵懂,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怕要吐血。
也是他们的涵养功夫太好,谈笑间不露一点形色异常,不然就凭清哑那敏锐的感觉,不会觉察不出来他们恶意。虽然清哑之前未察觉双方明争暗斗,但眼下睿明郡王公然地、嚣张狂妄地对付方初,她再懵懂也明白不对了:睿明郡王这是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