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对云凝说:“我们都很担心,但你别说,他们感情还真不错,黄飞是个好孩子,对白心很好,从没让白心操心过家里的事。只可惜两人职业原因,聚少离多,我原本以为他们总分开,过不长,白心走后去家里收拾,才看到他们给彼此写的信,家里的箱子都堆不下,这两个人,很喜欢彼此。”
云凝怔住片刻,问:“您刚才说……白心?您是白心的母亲?”
她笑着点头,“是啊,黄飞这孩子还犟,我们只好过来劝了。老成,一会儿你好好劝劝黄飞。”
成白心,黄飞的妻子,已经去世。
黄飞一直没走出来,老两口把黄飞当作自己的孩子,亲自来劝。
云凝轻声道:“我们以为你们是黄代表的父母。”
“他们才不管这些,”成母说起来还有些生气,“说什么随黄飞去,白心刚牺牲时,这孩子差点儿跟着一起去了,直到现在状态都不好,万一真想不开怎么办?如果不是当时部队还有任务,他可能都撑不下来。”
云凝又听到“牺牲”二字。
“冒昧问一句,您的女儿为什么离世?”
成母又是一声满怀悲痛的长叹,“她啊,和黄飞一样犟,一心想做飞行员,非要跑去开飞机。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驱逐敌人时,两架飞机撞上,坠毁了。”
云凝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
黄飞所说的去年留下的敌方侦察机,与成白心的离世,或许有关系?
她好像能理解黄飞为何如此坚定地拒绝了。
成母说:“姑娘,黄飞看起来能听你说几句话,你要好好劝劝他,别想着白心了,这些年他对我们就和对亲生父母是一样的,我们也把他当亲儿子看,我们老成家,不能害了他。”
老两口年纪大了,把后代问题看得很重。
成白心和黄飞结婚已经十几年。
两人为了事业,一直没有要孩子,拖到三十多岁。
这在其他人看来是匪夷所思的,老两口一直在女儿赶紧要孩子。
可女儿不为所动,还说有养孩子的时间,不如多飞几遍。
她只有在提到部队的事时,才会有兴致。
她说国内很缺飞行员,她要一直飞下去。
老两口不懂这些,只知道女儿坚持不生孩子,他们都不好意思面对黄家。
黄飞孝顺他们,他们更不想耽误人家,看着黄飞困在和女儿的感情中,更有愧疚感。
但事实上,失去女儿的他们只会更痛苦。
云凝柔声安抚,“这种事急不得的,慢慢来,白心才刚走,黄代表想不开是正常的,给他点儿时间吧。”
成母愧疚道:“如果不是白心任性,他们早就有孩子了。”
“他们一定是商量好了,”云凝说,“我们不缺一位母亲,但的确很缺飞行员。如果没有她,我们可能会有损失,可能会发生更大的摩擦,她做的事情,比是否给一个男人留下孩子要高尚得多。”
成母怔住。
两人眼睛红通通的,低下头不说话。
白心……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女儿啊。
成母轻声道:“她一定不会后悔,她做了想做的事情,在那边应该也会开心吧?”
成白心是老两口最小的女儿。
其他孩子都已经成家,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他们。
云凝陪他们聊了一会儿,话匣子就打开了。
两人虽然嘴里埋怨着成白心,说她任性,可眼中的自豪是掩盖不住的。
尤其是成母,她谈到成白心时,眼睛明亮如月。
成母说起女儿和女婿的感情。
他们在不同的部队,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就连打电话也有时间限制,而且部队的电话都是被监听的。
两人不断地给对方写信。
“那信的数量,我陪嫁的箱子都装不下!哎哟,这两个人,见了面不说,只会写信,他俩见面经常吵架呢!”
云凝问:“他们的感情不是很好吗?”
“白心想让黄飞调过去,黄飞想让白心调过去,两人都不愿意离开自己的部队,”成母苦笑道,“黄飞平时都会顺着白心的心意,在工作上可不行,白心也是,坚决不让步,他俩一直都不在一起。”
云凝好像能看到两人的坚毅,只有部队的事不能妥协。
这就是感情?深厚的感情?
感情和工作,可能是矛盾的,也可能不是?
云凝从没想过,她会因为某个人的故事,认真思考感情究竟重不重要。
应该是重要的。
说到工作的问题,成母又开始抹眼泪,“白心去世之前,回家待了几天,我在家里还找到她没寄出去的信。信里说,她打算调到黄飞那边,能在一个城市也是好的。就差一点儿,他们就能团聚了。”
信还没寄出去,她或许还没真正下定决心。
但为了黄飞,她似乎愿意退一步。
云凝若有所思。
云凝拿出干净的手帕递给成母,成母擦干眼泪,“抱歉啊,和你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让你见笑了。”
云凝摇头,“能认识她,我很高兴。”
*
精密电机的事仍然没着落。
云凝在办公室打了一下午电话,嗓子都干了。
申向文若无其事地看文件。
看起来是在工作,但云凝知道,他现在的工作是欧兰月在做,他根本没把工作带到钢城。
到了下班时间,申向文从容起身,“我今晚要出去逛逛,你先回招待所吧。”
云凝应了一声。
申向文问:“你还打算继续找电机?就算找到,运过来也要时间,不如让钳工试试,要相信老师傅的技术,不要浪费时间。”
云凝发现他说话的语气总有“指教”的成分在。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申向文,后者提着公文包离开。
喜欢“指教”的申向文,为什么会主动和云凝一起来钢城?
如果说是帮忙,云凝可不信。
看来要多留意他了。
云凝开始整理办公桌。
她看到垫片的设计图纸,原本今天就要用到,但铣床罢工,图纸也没用上。
云凝盯着图纸看了片刻,放到桌子上,锁了办公室的门离开。
她前脚刚走,便有黑影折了回来。
申向文看了眼锁,没有用钥匙,他直接把锁扯开,走了进去。
云凝已经走远。
她邀请江福一起,拎着酒和下酒菜去黄飞的宿舍,“抱歉,又要麻烦江主任了,我和黄代表不方便单独见面。”
江福盯着猪头肉咽口水,“不麻烦不麻烦,有这种事一定要叫着我。”
下酒菜都是云凝买的,酒也是云凝出钱,这等好事,他求之不得。
黄飞下午去送岳父岳母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去食堂吃饭。
厂区宿舍一般都是筒子楼,黄飞几人睡的是办公楼后的一排平房,也是砖房。
钢城温度远远低于梁桉,黄飞已经穿上军大衣。
小院门口,云凝晃了晃手中的下酒菜,说:“陪江主任喝一杯?”
黄飞迟疑片刻,给二人让路。
钛厂大部分男性独居的单身宿舍都不太干净,但黄飞是例外。
二十平方米的房间,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宿舍里能做简单的饭,黄飞给他们找来筷子。
云凝问:“叔叔阿姨都走了?”
黄飞坐下来,“你今天见过他们?”
云凝点头。
黄飞道:“难怪妈的眼睛都红了。”
江福还不知发生何事,紧张道:“小云,你欺负阿姨了?”
云凝:“……,我是这种人吗?”
江福上下看了看她,说:“是啊。”
云凝:“……”
“肯定不是故意欺负,但叔叔阿姨非要给黄代表介绍对象,你肯定不赞同吧?”
一来二去很有可能发生冲突。
云凝:“……”
她的形象可能没比原主好多少。
云凝给黄飞倒酒,“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你肯定知道我要问什么。”
黄飞道:“去年打下来一架侦察机,最新型号,我们扣下了。他们不依不饶,又派人过来,白心奉命驱逐。”
那些人看不上华国的战斗机,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们肆意嘲笑、羞辱、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