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公开示爱都是一种极其幼稚极其冒失的行为,她只能抓住他来学校办事的机会,私下里说点什么。
可惜的是,今天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他再一次拒绝了她。
好在他还是给她留了颜面的,他并没有在他同学面前让她难堪。
她死死地攥着他的风衣下摆,犹豫再三,还是松开了。
巴掌大的脸蛋儿上洒满了心碎的晶莹,明明是张不谙世事的娃娃脸,却因为爱而不得,显得格外沧桑憔悴。
她不甘心,近乎绝望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那个人是谁,我认识吗?”
纪东琦背过身去,理好自己的衣摆,默默看着冰冻的河面,劝道:“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在四十岁之前是不可能结婚的。就这样,我走了。”
“不许走!”濮文辉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拦住了纪东琦。
初春的湖面了无生机,冰封的水面像一面没有温度的镜子,倒影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这个为爱痴狂的女生,鼓足勇气,再次质问道:“为什么不回答?你心虚了?你心里有人对不对?到底是谁,你告诉我,好让我死心!”
纪东琦忽然笑了:“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幼稚。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我的事情?别胡闹了行不行?”
面对这样的指责,濮文辉却没有生气,她伸手擦去泪水,挤出一脸苦涩的笑:“我为什么没有资格?你别忘了,咱们两家的父母早就——”
话音未落,纪东琦直接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最烦什么指腹为婚的玩笑话,恶心得想吐。
明明是新时代的知识分子,却要讲旧社会的封建糟粕,所以他拒绝她是合情合理的——她根本不懂他。
两个说不到一块儿去的人,怎么可能有什么发展的可能,别开玩笑了,他又不是吕一泓那样的人渣,只要身体可以爽,其他的都无所谓。
他首先是个人,自尊自爱的人,有精神追求的人。
他不会自甘堕落,为了欲望耽误别人,也不会用什么父母之命来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更不会因为对一个人爱而不得,就退而求其次,随便找个条件好的凑合一辈子。
今后再遇到濮文辉,他是一句废话也懒得多说了。
快到校门口了时候,他又遇到了姚栀栀。
她居然没有等祁长霄,而是一个人往校门口走着,看那闲庭信步的样子,应该并不着急回去。也许她是等太久了,想自己散散心解解闷儿。
他到底比她高些,腿也长些,几步就跟她并肩了。
这次是姚栀栀主动开了口:“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怎么了?工作上不顺心?”
纪东琦笑了,她明明看到他被女生纠缠,却只字不提,这既是说明她无意探听他的私事,也给予了他足够的尊重。
这才是成年人社交的分寸感,可惜懂得的人不多。
他乐得承她这个人情,回道:“论资排辈的地方,规矩太大,掣肘太多,一不小心就触雷,有时候连那个雷是什么都不知道,心累。”
姚栀栀默默叹气:“都这样,我原本以为学校会好一点,纯粹一点,结果我还不是差点被人举报丢了工作。总之,凡事低调一点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性使然。”
“你对现在的工作很失望。”纪东琦并没有用求证的语气说话,而是一种肯定,一种客观的陈述。
姚栀栀也没有否认,她长叹一声:“也许我哥说得对,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他那里闯荡一番。”
“你三哥是有真本事的,跟他做事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想去就去吧,目前的政策确实限制太多,你就不是听差办事的人,你会很难受。”纪东琦倒也没有刻意装作不了解这个同学,他是在核心机构做事的人,待人接物自然有不低的水准,分析出一个老同学的性格,不足为奇。
他要是装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像个二愣子一样不懂她的难处,那才是真的不对劲——这么蠢的人,怎么被核心机关选上的?
所以这话说出来,他一点也不担心姚栀栀会多想。
姚栀栀也确实没有多想,她只是好奇:“听起来你很清楚我三哥的动向。”
“叔叔跟我提过几句。”
“你叔叔对你很好。”
“是,叔叔待我跟亲儿子一样好。”
“所以你才会进机关?你不想让他失望。其实你也不是听差办事的人。要不然,你不会跟吕一泓闹得那么僵。”
“嗯,叔叔对我寄予厚望。”
“可是你不快乐。人是为自己活的,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想做了,我是支持你的。”姚栀栀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纪东琦。
同学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正面的直观地打量这个同学。
纪东琦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但他也不是很惊讶——她能吸引他,必定她的长处。她真诚,她聪慧,她敢于抗争命运的不公,她有能力为自己闯出一片天,她简直就是她命运的主宰。
她的漂亮反倒是最微不足道的优点。
而现在,她愿意尊重他作为独立个体的意愿,且这样的尊重是不带说教意味的,也并不强求,她只是说,等他愿意选择顺心而为的时候,她会支持他。
他真的……
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即便那是别人的老婆,只要有这一份理解和尊重,那就足够了。
他的笑根本藏不住,喜悦从他的每一寸皮肤舒展开来,好像春天已经盛大来临,好像万物灿然复苏。
他认真地回望那双真诚的眼睛,不禁感慨:“不愧是你,随便两句话,说到我心坎儿上了。”
“哈哈,就事论事嘛。你适合自己创办一个企业,做别人的领导。”
“你先给我打个样板吧。”纪东琦笑着回头看了眼远处,那个捷足先登的男人已经开完会了,正骑车往校门口赶来。他跟姚栀栀的交谈也该结束了,但他不想戛然而止,那样会显得他好像心虚了。
他便笑着冲祁长霄挥了挥手。
祁长霄有点纳闷儿,怎么纪东琦也来学校办事了?估计又是传达上级部门的什么精神吧。
他在纪东琦身侧停下,大长腿踩着路牙子,笑着问道:“午饭有着落了没有?要不要去我家凑合一顿?”
“不用,我约了朋友下馆子。”纪东琦拒绝了,他虽然理智清醒,可他并不想没事找事,给自己弄一大缸陈年酸醋。
他会把自己呛死的。
还是保持安全距离的好。
祁长霄也不勉强,毕竟关系也没到那个份上,但他直接驮着姚栀栀直接走的话也不好,毕竟人家纪东琦帮过姚栀栀的忙。
要不然肖老师怎么被调走了?这种关系户,一般人还真动不了。
于是他干脆下来推着车,三个人一起压马路。
闲聊着,两口子一路把纪东琦送到了车站,这才骑车回来了。
站台上,纪东琦并没有回头去看远去的那个女人。
他不是幼稚的孩童,以为多看一眼就能弥补一些遗憾。
不会的,一点也弥补不了。
这种遗憾,必定是一辈子的隐痛。
但也只是隐痛。
他不想被她知道,也不想干扰她的人生。
他会按部就班地,走他自己的路。
有交集了就说说话,没有交集了就继续向前,永不停息。
也许有朝一日,他会遇到另外一个懂他的人,到时候他会心平气和地,走入人生的新篇章。
*
姚栀栀跟祁长霄商量了一下,现在的工作确实没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不过他们也不好就这么来个突然袭击,毕竟学校现在缺人手。
思来想去,两人又在没有营养的工作岗位上熬了半年,等到暑假快来的时候,这才向校领导提了辞职申请。
这么一来,一个暑假的时间,足够学校找到接替他们的职工了。
第464章 辞职赴港2
这个年头, 辞职是一件相当离经叛道的事情。
更何况,辞掉的还是国内顶级学府的助教工作,这让贺老师等人全都始料未及。
他特地找了姚栀栀几次, 嘘寒问暖, 想知道她是不是对学校有什么不满, 姚栀栀倒也没有瞒着老师,坦言她想做点有意思的事情。
目前的助教工作,并不能满足她的精神追求,她快被闷坏了。
贺老师虽然惜才, 但也知道目前的制度没有人可以违背, 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师长, 放手。
他叮嘱道:“外面的世界虽然精彩, 但是相对应的,危机和风险也不少。你要是遇到拿不准的事情, 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商量。我虽然只是个老师, 但我好歹也有点人脉, 一些具体的政策制度,可能会提前收到风声, 及时给你提个醒。”
姚栀栀还能说什么?古人一向尊师重道, 不是没有道理的。
人生路上,能遇到这么一个老师,实在是幸运。
任何的华词丽藻都不足以修饰这份珍贵的师生情, 姚栀栀只能郑重的给老神鞠了个躬。
离开学校的那天,天气不是很好,但是姚栀栀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脱。
自打她回到这个世界,她就不断努力向上, 向上,虽然她获得了不少成就,但都是戴着锁链在跳舞。
个中的掣肘,不胜枚举,尤其是大学毕业后的这段时间,她很不自在。
她姚栀栀,就不是一个浑浑噩噩混日子的人,被束缚在一个不能发光发热的位置上久了,她会坏掉的。
趁早离开,才不枉活这一遭。
至于贺老师所担心的危机和风险,她并不会过分乐观,觉得自己所向披靡,但她会拿出最佳的状态,最昂扬的斗志,去面对一切的挑战和风浪。
她是属于蓝天的鹰隼,而不是困在笼子里的麻雀。
站在校门口,她深深地回望着这座千万人所向往的学府,心中激荡的,是峥嵘岁月里,无数先驱奋斗和拼搏的历史,也是未来征途上,她这个弄潮儿即将掀起的浪潮。
她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幸运儿,她会珍惜这难得的和平岁月,谱写新时代的篇章。
*
辞职后无事一身轻,姚栀栀准备回嶷城休息几天,然后再去香港找三哥。
回到嶷城的这天,台风刚刚过去,大风摧毁了不少的行道树,地上到处都是积水,整个城市好像刚刚经受过一场声势浩大的自然洗礼。
大街小巷,全都是些忙碌的身影,清理树木的,重新栽树的,修护道路的,登记损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