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姚栀栀跟朱明美从外面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他们这群人还没散场的迹象,姚栀栀只好走了。
她一走,纪东琦就抬了抬手,宣布宴会散场,他累了,要回去休息。
一群人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商量着派了两个体格好的,送他回去,免得他喝太多了,回头坐过站就不好了。
等他头晕目炫地回到了住处,便收到了一通致谢电话,那微醺的眼神瞬间清澈了起来。
第461章 你好肉麻
在姚栀栀看来, 纪东琦实在是个性格古怪的人,他在有些场合格外的沉默,在有些场合又异常的活跃。
他的身上似乎披着一层神秘的色彩, 让人看不清, 猜不透。
不过仔细想一想, 其实大学四年,纪东琦还是和善的时候居多,发脾气的时候较少,但是他一旦发火, 几乎都跟吕一泓有关。
这么看来, 他似乎只是看不惯吕一泓,而班上看不惯吕一泓的人又何止一个两个, 所以姚栀栀把他的行为定性为——跟吕一泓性格不合。
而吕一泓缺席了今天的同学聚会, 班上自然就没了引爆纪东琦情绪的导火索,以至于他这个人看起来没什么古怪的——一个家世好成绩好工作好的人, 自然会受到同学的欢迎和拥戴, 而他全程谈笑风生, 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可惜姚栀栀没看到他怼周晓晓的时候,要不然, 她大概会怀疑自己的结论。
而此时, 为了不在她面前表现出异常,纪东琦虽然清醒了过来,却选择了装醉。
他口齿不清地问道:“你谁啊?大晚上的吵人睡觉, 烦不烦啊你。”
姚栀栀愣了一下,看看时间,才晚上七点多,不至于是大晚上的, 再结合他含糊不清的吐字,她坚信,她的这位老同学醉了。
她有点哭笑不得:“是我不好,你今天应该喝了挺多酒的,那我明天再给你打吧。”
纪东琦握紧了手里的电话线,继续扮演一个大舌头:“酒?哪儿有酒?给我再来点,不醉不归!”
电话那头传来清越的笑声,带着一丝无可奈何:“好好好,你继续喝吧,我挂了。”
紧接着便是嘟嘟嘟的忙音。
纪东琦歪歪扭扭地斜靠在床头,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手握听筒的姿势,任由心跳犯上作乱,再任由它慢慢偃旗息鼓。
机关分配的职工宿舍并不宽敞,虽然是个单间,但他的房间里依然拥挤。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这狭小的一方空间,格外的空旷,格外的寂静,格外的荒凉。
被惊喜压下去的酒意很快卷土重来,慢慢模糊了他的视线,隔着那的确良的印花窗帘,大院里的灯火斑驳着留下摇晃的光影。
那橘色的电灯光晕,像极了新生报到后,第一次班会时的晚霞。
那天她踏着霞光,挎着单肩帆布包进来,宛如一株盛开在晚霞中的芙蓉,那样的惊艳,那样的动人。
当时他正在跟同学说话,眼角余光被这一株不经意闯入的芙蓉所俘获,便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不只是他,班上的很多男生都被她吸引了。那群二愣子热情又奔放,也不打听一下人家是不是单身,很快便付诸行动。
写情书的写情书,堵教室门口的堵教室门口。
他却没有行动,他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他想,任何有眼光的人,都不会放任一朵出水芙蓉独自绽放。
一定会有人按耐不住,说不定这当中就有捷足先登的幸运儿了。
后来她挽着她的爱人一起出现在了教室门口,他不禁感慨,果然是这样。
但他输得心服口服。
论外貌,祁长霄是那种谪仙型的,手里握着书卷的时候,格外的风度翩翩,而他,虽然是当下最受欢迎的国字脸,虽然他细皮嫩肉的,也不乏追求者,却到底是不如祁长霄出尘脱俗。
论才华,人家祁长霄是外语系的第一名,而中文系的第一名,另有其人。
没错,就是那朵俘虏了他目光的芙蓉女儿。
论家庭,人家是烈士遗孤,又有局长亲妈,他不过是沾了叔叔的光,自己也分外努力,这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总之,他比不过祁长霄,那就默默地咽下苦涩,独自相思。
心系一人,是他自己的事,与对方无干,他也不想成为对方的心理负担,所以这些年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只敢远观,也只能远观。
唯一的一次冒险,大概就是听说了她险些被人举报的事情,他气得整晚睡不着,第二天便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处理那几粒老鼠屎——能调走的,下学期开始就会滚蛋了,调不走的,他也想办法敲打警告过了,尤其是辜世嘉,明明是靠出卖色相上位,却敢诋毁凭真本事吃饭的人,他不能忍。
很快,领导夫人就找到了学校,大闹一场。
最难搞的其实是肖老师,因为她实在有背景——她是某位领导的亲姐姐,也是某位小领导的表嫂子,她男人也有点来头。
为了搞定这个姓肖老师,他很是费了点功夫,总之,现在全都老实了。
本来他是不想告诉她的,可惜他听人说,这些日子姚老师完全边缘化了,一点也不像以前那样积极主动地帮忙做事了,他担心她因为过分小心而过得不自在,犹豫了很久,还是趁着同学聚会的时候,让朱明美代为转达了他的关心。
他自然知道她可能会怀疑他的动机,可是他在机关做事,平时也会跟学校领导打交道,知道她的事情不奇怪。
两人又是同学,他帮同学出出气,合情合理。
为了合理化自己的行为,他这段时间还帮着另外几个同学处理了几桩棘手的事情——比如他隔壁寝室的小彭,刚到单位就被老油条搞了个下马威,差点要主动辞职,是他出面摆平了这事。讽刺的是,那老油条在他面前像个哈巴狗一样,前倨后恭的,实在是让人恶心。再比如班里的一个女生,刚工作不久就被人造黄谣,也是他出面平息的。再比如……
总之,就算姚栀栀怀疑他的动机,也能很快从同学口中得到他是滥好人的评价。
他只是万万没想到,她会亲自打电话过来道谢,要知道,大学四年,他跟她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
因此,他以为她顶多会拜托朱明美转述一下谢意……
到底是他不如她坦荡,做什么都光明正大地来。
这一刻,他苦涩地扬起嘴角。
室内的黑暗是有边界的,在接近窗口的时候,便慢慢染上了模糊的光晕,就好像那年那日的晚霞,橘色的,朦胧的,却足以惊艳他的一生。
他痴痴地望着窗口,好像又看到了那一抹含笑的倩影,那样的明媚生动,那样的活泼动人。
真好,他这辈子最羡慕的男人,非祁长霄莫属了。
此时的祁长霄,也从同学聚会上离开了,他甚至没有等到散场。
没办法,他也没想到,他居然被人表白了,还是喝醉了酒的状态,还差点吐在他身上,真是无语至极。
回到家里,他看着正在陪孩子看书的姚栀栀,鼻腔里浑浊的酒气在这一刻自动消失了。
他默默地站在门口,身后是北风呼啸的声音,风中窸窸窣窣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洒落人间。
那一定是雪,最纯净最洁白的雪。
他默默地转身,去厨房把炉子提了过来,给老婆孩子取暖。
姚栀栀听到动静扭头一看,见他身上似乎有点污渍,也不问怎么回事,转身就去衣柜里给他找了套干净衣服:“泡澡去?”
“好。”祁长霄确实想泡个澡,没办法,所谓的同学聚会,一定少不了吃喝,少不了酒水和烟,他浑身都是味儿。
姚栀栀笑着把衣服装进手提包里,又去杂物间拿来肥皂洗发水,便一起出发了。
两人边走边聊:“你们那边已经结束了?”
“没有,我被人赶回来了。”祁长霄幽默了一下。
姚栀栀狐疑地停下脚步:“哦?谁啊,这么不长眼?”
“一个女同学。”祁长霄不打算瞒着自己老婆,便如实相告,“喝了点猫尿,就发疯要追求我,给我吓跑了。”
姚栀栀哭笑不得:“谁啊,我认识吗?”
“认识,副班长。”
“她呀。”姚栀栀不奇怪了,那女生跟祁长霄都是班委,接触的机会确实比别人多一点。
再说了,祁长霄这么好看,肯定会有女生喜欢他啊,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她笑着握紧了祁长霄的手:“我居然不知道我家祁老师胆子这么小,有人告白就吓成这样了?”
“万一又是一个姓顾的,那确实挺吓人的。”
“哈哈,不会啦,人家能忍到同学聚会喝醉了才开口,说明她平时还是挺理智的,应该比姓顾的那位好多了。”
“你居然笑得出来?你男人差点被人非礼了。”
“好好好,我不好,等下我好好安慰安慰你脆弱的心灵。”
“这还差不多。”祁长霄一把反扣住姚栀栀的胳膊,大步流星往澡堂赶去。
热气腾腾地泡了澡,搓走了被迫沾染的酒气和二手烟的味道,两人出来的时候,全都清清爽爽的。
昏黄路灯下,两口子齐齐抬着下巴,对着路灯的光束,你哈一口热气,我吹一口飘雪,幼稚得仿佛两个幼儿园的小朋友。
路过的人见了,都要忍不住侧目——哪儿来的一对大傻子。
就这么,两个大傻子一路吹着落雪和热气,笑呵呵地回到了四合院。
关上门,用呼啸的北风做掩护,好好安慰安慰彼此。
事后姚栀栀突发奇想:“哎你说,要是我哪天忽然不见了,又回到了末世,你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你会再婚吗?”
“不会!”尚未平静的男人脱口而出,不带一丝犹豫。
幼稚的女人又问:“为什么?生理学上来说,一个壮年人,不管男女,那方面的需求都比较旺盛。”
“我就不能自己解决?”男人有点气恼,好像自己的感情被玷污了。
幼稚的女人笑着与他十指相扣:“用这个?”
“明知故问!那你呢?要是我哪天没了,你会再婚吗?”气头上的男人也被传染了幼稚气息,抛出了同样的问题。
幼稚的女人哈哈大笑:“我也可以自己犒劳自己。”
“姚栀栀!那你还问我?”
“问问而已,又不会少块肉,这么激动做什么?”
“谁说没有少块肉了?少了!”
“少哪儿了?”
“心头肉。”
“咦!!!祁老师你好肉麻!你摸摸我的膀子,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姚老师你不肉麻?你不肉麻为什么要担心我再婚?嗯?”
“谁担心你了?要是哪天你真的再婚了,我再生气不迟,不过真到了那一天估计我已经没了,也不会知道,也就不会生气了。”
“姚栀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