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着急忙慌赶过来的姚敬宗,笑着安慰道:“没事,那小子被我吓跑了,你得跟淼淼说一声,听风这孩子胆子忒大了,以后可不敢再跟陌生人说话了。”
姚敬宗明白,好在叶景天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是他还不至于对小孩子下黑手。
如果他真是这样的烂人,就算他有再好的皮囊,淼淼当初也不会看上他的。
姚敬宗扯了把落后几步的冠英,笑着说道:“大友叔,您老辛苦了,走吧,后面冰了西瓜和葡萄,还有点蛋糕,一起吃点儿。”
谢大友自然乐意至极,笑呵呵地去蹭点饭吃。
*
叶景天落荒而逃,狼狈到了极点。
回到招待所他越想越气,气那个吓人的干瘦老头子,气姚敬宗对他的冷嘲热讽,更气自己的大儿子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滚。
气得他五内俱焚,气得他抓肝挠肺。
他在招待所狭窄的房间里转来转去,死活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只得破罐子破摔,直接找法院的人,起诉!
第420章 前夫的悔恨
叶欣收到叶景天的电话时, 正躺在家里的藤椅上,吹着呼呼的电扇,看着黑白电视机上的节目。
她是个很会享受的人, 听到电话铃响, 却懒得动弹, 干脆使唤自己妈妈。
叶母正在家属院东北角的公用水房洗衣服,听到动静赶紧回来给她递了话筒,忍不住埋怨道:“这么大人了,拿个电话都没力气了?我看你这么下去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嫁出去。”
“嫁什么啊, 不嫁!我才不要去给别的男人的爸妈当牛做马呢。”叶欣抓起话筒, 往嘴里扔了粒毛豆,喂了一声。
叶母翻了个白眼, 没说什么, 出去了。
说什么呢?这都多少年了,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没用啊。
这孩子已经打定了注意赖在娘家做钉子户, 真是愁死人了。
出去后, 叶母跟客厅里下棋的男人嘀咕道:“你别总下棋了,赶紧联系联系你外地的朋友, 想个办法把欣欣嫁出去吧。”
外地的总归不知道叶欣的底细, 应该会好办一点。
然而叶父顾着下棋,眼皮都没抬,嘴里囫囵应了一声, 事后肯定又想不起来了。
真是的,这一大家子,没有一个能顶事儿的。
叶母叹了口气,出去继续洗衣服, 大夏天的,衣服可不敢留到第二天洗,要不然会发馊的。
水池边的邻居胖婶儿知道他们家的情况,好心安慰道:“老嫂子,算了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这么着急,孩子也不领情,还要怨恨你呢,不如随缘吧。”
叶母翻了个白眼:“你当然不希望我女儿嫁出去了,这样才显得你女儿嫁得好,你女婿本事大。真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真恶心。”
说罢,叶母便端着水盆,换了个位置洗衣服去了。
不过胖婶儿脾气好,不生气,她笑呵呵的追逐着叶母的背影,念叨道:“知道你有火没处发,我也不怪你。不过我还是得纠正你,老嫂子,不是我闺女嫁得好,而是我闺□□秀,所以只有优秀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叶母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哐的一下把水盆磕在了水池里,转身卷起袖子,骂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家欣欣不优秀,不配有男人喜欢呗?那也比你好,胖得跟头猪一样,男人身上的肉全吃你一个人身上去了,可别哪天把你男人给压扁了,都来不及抢救!”
这话恶毒至极,羞辱,谩骂,诅咒,还有隐晦的荤段子——一般而言,也就只有在床笫之间,女人跟男人才存在谁压谁的问题。
饶是胖婶儿脾气这么好,也被恶心到了。
手里的衣服她也不搓了,直接扔回盆里,再把卷到肘部的袖子直接撸到膀子那里,叉着腰骂道:“我男人来不来得及抢救不用你操心,你还是想想你们老叶家会不会绝后吧!谁不知道啊,人家姚首长的二闺女,早就给孩子改姓姚了,那俩孩子传的是老姚家的宗,接的是老姚家的代,以后两个孩子也只会给老姚家的祖宗磕头上香!至于你们老叶家嘛,啧啧啧,用不了多久,就是响当当的臭名远扬的绝户了!”
这话骂得更狠,毕竟压死男人只是单一个体的存亡问题,而绝户,那自然是说某家一整个户口本上的人全没了。
这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绝户——那种是用来辱骂没有儿子只有女儿的人家的。
胖婶儿是个体面人,根本不愿意用这种词语来践踏只有女儿的人家。
所以现在,她说这个词,指的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后继无人的人家,男丁没有后代,女儿也生不出后代。
这才叫绝户,真正的绝户!
这句话杀伤力巨大,直扎得叶母心肝脾肺全都一抽一抽的,好像被谁用抽陀螺的鞭子在戏弄,疼得她彻底失去了理智,端起手里的水盆对准胖婶儿招呼了上去。
胖婶儿也不甘落后,再说了,她身上这么多肉可不是白长的,既然叶母不讲道理,她也没必要做什么好人。
便抄起自家的搓衣板,呼啦啦的招呼了上去。
周围洗衣服的邻居们看到了,赶紧回家找自家男人过来劝架,要不然,就胖婶儿那体格,一般人还真没有胆子去拉架。
很快,有人跑去了叶家报信。
叶父忙着下棋,头都没抬,对于他老婆的闹剧,他是既不入耳,也不关心,随便。
气得那小媳妇只好一跺脚跑了出去,直接报警算了。
警车呼呼地赶过来时,叶父终于意识到丢脸了,赶紧扔了旗子,去院子里看看。
这一看可不打紧,他那老伴儿,被胖婶儿摁在了地上,坐在了身上,可怜的瘦女人,被沉重的胖子完完全全的压制住了,连脑袋都抬不起来,脸颊都涨紫了,搞不好要出事。
叶父赶紧跑过来,要跟胖婶儿理论。
胖婶儿便一五一十的把两人吵架的原委复述了一遍,周围邻居纷纷附和,证明所言不虚。
叶父一时间只觉得老脸火辣辣,只能硬着头皮,训了自己媳妇几句,随后跟胖婶儿道了个歉,这才平息了事态。
胖婶儿从叶母身上下来的时候,还特地推了叶父一把,叶父一个趔趄,后退两步,直接倒在了叶母身上,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叶父的老脸都黑了。
反了反了,彻底反了。
一个个的眼看着他要退休了,都开始犯上作乱了。
这要是搁以前,可没有人敢这么作践他,而现如今,即将顶替他位置的那人已经调了过来,众人都忙着拍那小子的马屁去了,压根没有人再顾忌他的老脸。
也对,反正他还有几天就滚蛋了,临走之前,省里还传出了要查他的风声,不过是他运作了一下,才把事情压了下去。
眼下还是平稳退休为上,其他的已经不重要了。
叶父强忍着屈辱,站了起来,指责叶母道:“看看你干的好事,人家老宋好心劝你,你却恩将仇报。再有下次,你就是被人压死了我也不管你。”
叶母被压得浑身无力,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还嘴,也不呼救,谁让她丢人丢得这么彻底呢,与其哭哭啼啼,不如装死。
胖婶儿就在旁边看着,冷笑道:“老哥哥,不知道你还记得吗,当初淼淼被你们家逼走的时候,你老婆可是放了狠话,说什么你家儿子女儿有的是人追,还说什么用不了多久,你们老叶家就可以孙子孙女满地跑,开个幼儿园都不为过。我想问问老哥哥,淼淼走了也快十年了,你们老叶家的孙子孙女呢?不会都被你老婆这张烂嘴给吓跑了吧!啧啧啧,真可怜。”
这话就是赤.裸.裸的打脸!
叶父简直要被气死了,可是形势比人强,如今的他发作不得,只得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微笑:“那不过是两个孩子闹离婚的时候说的狠话,难为你这么多年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了,我还记得,当时我闺女去劝你家欣欣不要针对淼淼,还被欣欣泼了一盆冷水呢。老哥哥,你可别忘了,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可是听说了,人家淼淼现在可风光了,自己升了电视台台长,男人也升了副局长。她才三十出头吧,都已经这么了不起了,她的好日子在后头呢!”胖婶儿说完,转身挽着跑过来劝架的自家儿子,扬起高傲的头颅,不带走一片云彩。
叶父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发作,回到家里,便跟叶母吵了起来。
老两口都是快六十的人了,情绪一激动,一个脑溢血吵到一半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卧室的床上,一个心脏病发作,刚准备去扶一把男人,就感觉心口刺拉拉的,好像被什么重物猛然击中,她甚至来不及呼救,就这么挣扎着倒在了地上。
做了大半辈子的夫妻,临了老两口居然双双病发倒地,不可谓不恩爱——这大概就是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恩爱,别人眼中的恩爱,至于到底恩不恩爱,那就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了。
总之,他们恩爱的果实之一,叶欣,此时还在客厅乐呵呵地看电视。
因为嫌弃爸妈吵架烦人,所以她把音量调到了最大,以至于老两口倒地的时候,她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
叶景天挂了电话,还是气得不轻。
叶欣这个没眼力见的东西,居然不愿意帮他联系司法系统的熟人,还劝他不要起诉,直接蹲点儿,把孩子打晕带走。
这跟拐卖儿童有什么区别?好像也是有的,区别在于他是孩子的亲老子,带走孩子不是为了卖钱,而是为了捡个现成的好大儿,随便养个几年,就可以等着孩子给他养老了。
不过说实在的,这事他做不出来。
他只是脾气不好,他只是遇到家庭成员争吵的时候喜欢回避问题,这不代表他会自找麻烦。
超英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了,如果他真的把孩子打晕带走,除非他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黏在孩子身边,那么孩子迟早会想到办法逃跑的。
到时候白费力不说,还会让孩子对他深恶痛绝。
何况那杨树鸣又不是吃素的,他想找回孩子还不是易如反掌?
所以,最好的办法其实是……
叶景天默默叹了口气,好吧,他承认,大儿子也像姚淼淼,死倔死倔的。
爱他的时候,哪怕全家人反对,也要跟他结婚。
不爱他的时候,哪怕带着两个孩子麻烦无穷,也要跟他离婚。
就像超美,气鼓鼓的骂他。
就像超英,义愤填膺的告诉他只有一个爸爸,而那唯一的爸爸,叫杨树鸣。
这两个孩子果然是姚淼淼的种,一点不带错的。
叶景天颓然地倒在单人床上,大脑放空,双目无神。
窗外是皓然明月,窗内是一室凄凉。
他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如果要起诉,一定要找个靠得住的熟人,要不然,他根本赢不了,毕竟这里可是在嶷城。
嶷城的司法从业人员,即便跟姚淼淼和杨树鸣没有什么交情,那么他们也会向着这对夫妻的。
一个电视台台长,一个公安局副局长,他们所代表的能量太大太大,起码在嶷城本地来说,那就是最好不要得罪的存在。
再看他自己,一事无成,孑然一身。
他输了,彻底输了。
早在结婚那天被叶欣拿走礼金,而他选择让姚淼淼息事宁人的时候,他就输了。
人生最痛苦的就是,有很多道理,等到自己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
什么沉舟侧畔千帆过,什么病树前头万木春,那也得建立在自己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的基础上。
而他,偏偏就是个混账。
姚淼淼不会原谅他,两个孩子也不会认他。
他的下半辈子,已经提前看到了结局。
可是他不想这样,他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