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既能使人昏厥,也能使人苏醒,就像是一块电量见底的干电池,咬两口,还是可以让收音机再复苏几分钟的。
老太婆醒了,浑浊的眼眸也难得的清晰起来。
她知道,她真的要去见阎王了,现在不过是回光返照,她等不到老头子来救她了。
也罢,她把孩子送走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现世报的,这条命断送在这里,也不算冤枉。
可是,她不忍心让老头子步她的后尘。
她这块电量告罄的干电池,用尽了最后一丝电量,尽量口吃清晰地说道:“藏画,全都被守义拿出去……去贿赂那些狗官了,要不然……凭他那样的生活作风……他……他早就被人……被人……画,一张都……都不剩了……不要……不要为难你公公……”
什么?
什么!!!!!!
高主编压根不敢相信,她到底听到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苍天啊,大地啊,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丧夫的可怜女人啊!
她扑上去揪住了老太婆的衣领子,想要问个明白,可是蓝天悠悠,白云飘飘,逝去的生命再也无法做出任何的回答。
高主编疯了一样,拔出刀子,扎进去,再拔出来,再扎进去……
像是一个买不起新电池的人,不断把用过的电池咬一口,装进去,拔出来,咬一口,再装进去。
可是有什么用呢,没电了就没电了。
死了,就是死了。
死了……她的婆婆死了。
不知道是第几十刀,累了的女人终于回过神来,她在做什么?她跟死人较什么劲?
真相很难接受是吗?是的,可是真相真的很难猜到吗?
不难的。
肖守义风评太差,在东北待不下去,所以才会调到其他地方。
别人为什么保他?还不是有利可图吗?那样的年代,物质条件也就那样,还有什么利可图?
无非是那一箱子藏画。
高主编颓然地跌坐在地上,看着早就没了气息的婆婆,忽然笑了。
“那你们真该死啊,全都该死,你们果然偏心呢,要不是你们骗我,我何至于跟肖守义鬼混到一起!我恨你们,你们全都给我死吧!”
第375章 送走孩子
深秋谢幕, 凛冬已至。
姚栀栀今天没课,睡了个懒觉,上午八点半还没起。
最终叫醒她的, 是一通电话。
披着厚实的花棉袄起床, 她握着话筒, 刚打了个哈欠,困意便被对面的声音吹散了。
她不可思议地拿开了话筒,又看了看外面的院子,孩子们正在那里嬉闹玩耍, 不像是做梦做迷糊了, 那就只能是现实了。
她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号码的?”
“高敏告诉我的。”李悦的声音非常平静,她看着摇篮里嗷嗷待哺的孩子, 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姚栀栀更好奇了:“你找我有事?”
“高敏杀了肖守义的妈, 跑到亲戚家,又捅死了肖守义的爸爸, 目击者太多, 她逃不掉的, 干脆自首去了。孩子在世的亲属,除了高家那边的舅舅, 就只剩我儿子和肖慧了。肖慧怀孕了, 自顾不暇,警方就按照高敏的诉求,把孩子送到了我这里。”李悦这辈子见过的荒唐事太多了, 以至于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接受度良好。
她既没有像个祥林嫂一样,到处哭诉男人的不忠,控诉自己在婚姻里遭遇的背叛, 也没有把孩子当做一个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她只是平静的接收了这个孩子,好像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似的。
而电话这头的姚栀栀,也很快平静了下来,沉思片刻,她只能问道:“你找我,是想帮她还钱?”
“不是,我是想说,我不想帮她还钱。说起来金额不是很大,不过我儿子老丈人那边在做生意,找我们凑了点钱,我手头暂时没有多余的钱,起码要等明年回本了才有余钱。不过就算有了余钱,我也不想帮她还债,这个债务,应该转移到她女儿身上 ,你找肖慧去要吧,行吗?”李悦就事论事,她不是找姚栀栀诉苦的。
姚栀栀善解人意,道:“没问题,冤有头债有主,这不关你的事,孩子呢,还好吧?”
“挺好的,就是可惜了。”后面的话,李悦就说不出口了。
姚栀栀倒是比她乐观,道:“活着就没有什么可惜的。乐观点,世界在发展,观念在变化,身体残缺也可以努力的活下去。总归错不在你,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是啊,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李悦苦涩地笑笑,杀了肖守义,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算吧,她早就看他不爽了,她所谓的大义灭亲,更多的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和姨外甥女们,以及儿子的前途,她其实也是个自私的人。
所以自打看到这个孩子,虽然她表面平静,心里却有两个声音在拉扯。
一个声音,在为天真无邪的孩子鸣不平,何况孩子的眼神那么纯澈,那么天真,孩子还对她笑了。
还有一个声音,却在控诉整件事情的荒诞与恶心,即便孩子是无辜的,她也控制不住的恨屋及乌,这可是肖守义的种,坏种。
实在不行,就先帮忙养几个月吧,等肖慧生了,就把孩子送到肖慧那里去,亲姐姐照顾弟弟,天经地义吧,反正到时候肖慧自己也有孩子了,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
挂断电话,李悦转身泡了一杯豆奶粉喂孩子,抱在怀里细看的时候,恍惚觉得孩子的眼神有点像肖守义,阴魂不散的肖守义。
算了,还是养不下去,恶心。
李悦可以体谅那些无奈的苦命的女人,却无法原谅一个主动凑上来跟肖守义鬼混的女人。
何况这个女人,还是肖守义的嫂子。
恶心加倍。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直接把孩子送给肖慧,眼不见心不烦。
第二天上午,她便抱着孩子来到了肖慧婆家。
肖慧婆婆的脸,瞬间臭得像那六月的茅坑,说什么也不肯要这个孩子。
肖慧见状,赶紧扯了扯婆婆的袖子,让她不要当面发作,等李悦走了再说。
要不然,以李悦的手段,不会善罢甘休的。
肖慧婆婆只得接收了孩子,等李悦走后,立马威胁道:“男不男女不女的妖怪,必须送走!要不然你就离婚带他走,我们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肖慧压根不想养这个弟弟,可是婆婆说的话也太难听了。
可恨她现在没有叔叔撑腰了,妈妈也成了阶下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强忍着恼意,道:“妈,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可没说要养这个怪物,不过这会儿大白天的,你就算送孩子也不合适啊,回头被人看到了怎么办?等晚上吧。”
“也好。”
夜深人静,肖慧打着手电,陪婆婆出去。
婆媳俩一路商量着到底把孩子送到哪里为好。
“送去火车上吧,要是遇到好心人把他抱走了,那就是他的福气,要是遇不到,那也怨不得咱们什么。”
“妈,我听你的。”
“这就对了,你记住了,你已经没有娘家了,以后只能指望我帮衬你!你叔叔在世的时候,总跟我夸你懂事,现在看来,你确实是个好孩子。”
肖慧苦涩的笑笑,形势比人强,她这迫不得已的“懂事”,恰恰是她最难受,最痛苦的选择。
她虽然不待见这个弟弟,内心深处也不愿意由别人来安排弟弟的去处。
可是没办法,认命吧。
怪她自己糊涂,当初就该想到,有了儿子的妈妈,就不再是她这个大女儿的妈妈了。
是她亲手把自己妈妈推开了,也是她亲自帮着叔叔和妈妈打的掩护。
错误已经酿成,回头路早就被堵死,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婆媳俩很快来到了火车进站前的那一段铁轨附近。
这个阶段的火车,速度跟乌龟一样,好些扒火车的流民都是挑这个时间上车。
婆媳俩一个先上去,一个小碎步在下面跟着,把孩子递上去。
片刻后,车上的婆婆谎称自己要接热水,让一个有座的看起来不打算下车的女同志忙抱一下孩子。
这一抱,就再也没有等到孩子的“亲属”回来。
好心的女人一直等到车子抵达下一站,这才意识到了不妙,赶紧拜托乘务员,去找乘警。
乘警过来简单的问了一下前因后果,便把孩子抱去了乘务长的休息室,让她帮忙拿个主意。
乘务长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她抱着孩子,揭开尿布,一眼便看到了孩子腹股沟和小鸡旁边的两道疤痕。
是手术过的痕迹,尤其是下面那道,看起来格外狰狞,而那刀口的旁边,只有干瘪的“袋子”,像干瘪的稻壳,开不出丰收的颗粒。
乘务长什么都明白了,只得默默叹气,不管怎么说,流程还是要走的,她赶紧进行车上广播,通知孩子的亲属,来某某车厢接孩子。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可惜,直到火车抵达终点站首都车站,也依然看不到有人来接孩子。
乘务长只得把孩子交给乘警,再由乘警通知铁道公安,想办法联系嶷城方向的公安。
可惜,半个月过去,依然找不到孩子家属的消息。
乘务长无奈,只好去临时照顾孩子的福利院看了看。
可怜的孩子,因为生理残缺,被那些大一点的孩子排挤,孤零零的躺在角落里的婴儿床上。
周围还时不时有人用鄙夷的眼光打量着他。
乘务长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正好她有个亲戚不能生,便赶紧去联系看看,要是可以,还是把孩子领养走吧。
做了那样的手术还能活着,也是不容易。
几天后的一个课间,姚栀栀正在收拾书本,教室门口有个老妇女一脸期待的眺望着什么。
姚栀栀好奇看过去,但见那人的视线落在了她旁边的朱明美身上。
朱明美正在记笔记,没抬头,姚栀栀赶紧拿胳膊顶了顶朱明美。
朱明美一抬头,便笑着丢下圆珠笔,快步跑了出去:“小姑,你怎么来了?”
“美啊,我有个事拿不定主意,你帮我参考参考。”朱秀文结婚多年,一无所出,其实是她男人不能生育,但他男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在外面都说是她不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