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嫌弃我生不了孩子。”事已至此, 姚桃桃什么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 毕竟,一个从小受到良好教育的男人, 不惜撒谎演戏, 也想跟她维持关系,哪怕这样的行为拙劣又可笑, 但她也不想高高在上的指责对方什么。
被追求是一种幸运, 而不是一种理所应当的傲慢。
她把自己跟曹广义的事情详细讲明, 这跟晁日升打听来的虽然偏差不大,但他还是补全了不少的细节。
比如不能生的其实是曹广义, 而姚桃桃, 因为以前见过难产死亡的同学,对生育有阴影,所以出于趋利避害的选择, 她很可能去吃曹广义这口回头草。
再比如,她虽然没有生育孩子,但是她那个作恶多端的亲妹妹姚晶晶的儿子,一直是她抚养的, 且她会继续抚养下去。
再比如,她真的很不喜欢别人对她发号施令,她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而晁日升自己,也是个被人众星捧月哄着的天之骄子,两强相遇,必定要有一方退让,要不然,就算两人真的结婚生子,最后也会变成怨偶,甚至离婚收场,老死不相往来。
“与其这样,不如我们就做朋友,好吗?”这是姚桃桃最诚恳的提议,她真的没办法放低自尊降低人格,让别人指挥和操控她的人生。
晁日升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过了很久,他才问道:“我会注意自己的言行举动,不再对你发号施令,那么请问,你可以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吗?让我们重新接触和认识彼此,给我也给你自己一个新的可能,好吗?”
“为什么?”姚桃桃真的不明白,她虽然从不妄自菲薄,也觉得如今的自己确实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但是她得承认,晁日升的条件比她好。
他这没来由的情根深种,她根本不知所谓。
晁日升苦笑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大概是你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肖守义,那颗不屈的灵魂深深吸引了我。我承认,曹广义是你的舒适区,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向他那样卑躬屈膝,可是你该知道,两个人相伴一生,只有灵魂的共鸣才能真正的长久,而一方对另外一方的屈服只能是短暂的快乐。那固然很爽,很痛快,但是你很快就会厌烦的。他不会给你带来新鲜感,也不会跟你有任何的共鸣。将来你的事业遇到困境,他也不可能给你提供任何的帮助。”
姚桃桃不这么认为,她反驳道:“你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他在努力,他会成长的。”
晁日升并不打算彻底否认,但是有前提:“除非他真的可以丑小鸭变天鹅,考上大学,然后花费数年时间,让知识的墨水在他苍白的心灵世界着墨、描摹。也许真到了那一天,他会是一幅非常优秀的工笔画,也许他会是一幅龙飞凤舞、个性非凡的写意画,也许他依旧苍白无力,什么也不是。但那都是不确定的。而我,现在和将来都是确定的。我是一个完成品,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就是我需要转变态度,事事以你的意愿为先。相信我,我愿意尝试,只要你点头。如果你不信,你可以跟曹广义谈谈大众生活上面的文章,你可以看看,他会跟你有共鸣吗?他不会的,而我,一定可以。”
说着,他便拿出杂志,提出了自己对其中几篇文章的观点和看法。
姚桃桃全程安静地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晁日升说完,笑着把杂志交给她:“我本来想说,你去试试吧,可是这样对你来说,又是一种发号施令的口吻对吗?所以我改了,要不要找他试试,你自己决定。要不要跟我试试,也由你自己决定。但是请你相信,选我,肯定不亏。”
姚桃桃沉默地看着这个男人,过了很久才问道:“我要是跟他……”
“那跟我没关系,你别让我知道就行了。毕竟我们目前只是普通朋友。”晁日升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但他要大度,要展示出自己的优越之处来,要不然怎么把曹广义彻底比下去?
既然她还没有跟他确认关系,那么她的私生活他就无权过问。
这是最起码的教养问题。
姚桃桃有点茫然,她真的没想到,他会拿出这样的态度。
她原本以为她拆穿他之后,他会气急败坏,也许会恶言相向,也许会继续抹黑曹广义。
但是他没有,他发现此路不通,他就干脆地换了个方式,挺好的,起码真的在尝试尊重她的意愿。
她站了起来:“好,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么请你以后别去找他了,我跟你的事,和他真的没关系。他现在很努力地在学习,我不希望你打击他的自尊,影响他的情绪。”
“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了。”晁日升立马承认错误,“你说得对,我确实有点傲慢,我现在就写一篇日记,反省自己。”
“我走了。”姚桃桃并不想干涉他写不写日记,她只是被他的应对措施搞得有点骑虎难下了。
看来这个男人确实挺聪明的,知道胡搅蛮缠只会让她彻底放弃。
这么有悟性,也在情理之中,不愧是能写出畅销小说的作者,对人心的把握非常到位,也许他们之间只是接触得太少了,才让他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而她,也错误的预估了他的反应。
她打开门,还没有出去,便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姚桃桃同志,可以等等吗?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说。”姚桃桃回头,安静地等着。
晁日升起身,抓着椅子,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坐下,免得自己太高,会让她产生被俯视的压迫感。
他仰面看着姚桃桃:“我昨天邀请你跟我约会,你还没有答应我。我想问问,你考虑好了吗?”
姚桃桃准备蒙混过关:“我现在不是来找你了?”
“我不是三岁小孩。可以换个答案吗?”晁日升岔开腿,双手撑着椅子边缘,仰面微笑,摆足了低姿态。
姚桃桃俯身看着他那含笑的眼眸,那染血的额头,忽然好奇:“你这头上到底怎么弄伤的?”
“从他家里出来的时候,骑车摔倒了。”晁日升自嘲地笑笑,“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跑到别人家里去挑衅,一出来就摔了,你说这是不是报应?你放心,以后我真的不会了。一段成熟的男女关系,远比单方面的服从荡气回肠。跟我试试吧,好吗?我没有发号施令,我是认真的,希望你考虑一下约会的事情。”
“我……”姚桃桃果然被拿捏住了,对于她来说,尊重她就是最好的诱捕剂,她的脑子有点迷糊了。
视线对上,下意识移开了。
晁日升本打算强吻上去,又怕她觉得他不尊重她,只好忍着。
等姚桃桃自己想清楚了,一回头,便看到他那满是期待和渴望的眼神。
脑子嗡的一下,彻底死机了,她没有给出任何答案,就这么走了。
晁日升独自在办公室里,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哈哈,有戏!
*
姚栀栀又收到了姚桃桃的电话。
忍不住吐槽道:“哎呦,二姐你好痛苦啊,两个男人都爱你,怎么办呢,怎么不能左拥右抱呢,哎。”
“别闹,快帮我想想,到底怎么办?”姚桃桃一向是个有主见的人,可是这次,她居然发现自己下定不了决心了,真痛苦。
姚栀栀笑得不行:“还能怎么办?试试呗。反正曹广义现在还没考上大学呢,等他真正考上了才有勇气重新追求你。这段时间你就跟晁日升试试看呗,看看人生的另外一种可能。”
“你怎么回事啊,昨天还帮曹广义说话呢。”
“我那是帮他吗?我那不是顺着你的心意说的吗?你承认吧,你被晁日升蛊惑到了。这个男人还是有点手段的,挺好的。我怀疑你们之前接触太少了,你今后就跟他多处处看嘛,不要总是说公事,也不要只去出版社见面。”
“好吧,那他下次再约我出去的话,我就答应了吧。”
“其实他说得很有道理,曹广义能不能追上你的脚步还是个未知数呢,要么你停下来等他,你自己吃亏,要么你继续向前,他一直追不上你,心生怨念,由爱生恨。所以我觉得,跟晁日升在一起,比你跟曹广义在一起乐观。至于你说的没有心动的感觉,说不定多约会几次就有了呢。”
“嗯,有可能。”
“不过你也要考虑一种可能性,他现在为了追你,肯定事事以你的感受为先,哪怕自己习惯了发号施令,也会强迫自己转变态度。但是真正在一起之后,他还能维持下去吗?一个人的性格是很难从根本上改变的,你要考虑到你们两个进入关系稳定期后,他慢慢放松警惕,变回老样子的可能。”
“我也有这样的担心,你忙吧,我再想想。”姚桃桃挂了电话,回到住处的时候,发现晁日升正靠在路边的香樟树下看书。
手里捧着的是一本英文原版的《简·爱》,看到她回来,他笑着送上两张电影票:“今晚的,可以赏脸吗,姚桃桃同志?”
姚桃桃接过电影票,点了点头:“晚上见,我要做饭了。”
“我厨艺很好,你想尝尝吗?”晁日升第二次提出这个请求。
姚桃桃拒绝了:“太快了,以后再说吧。”
那就以后再说吧,起码她接受了电影票,好兆头。
晁日升离开的时候,露出成竹在胸的笑,果然,只要他痴心不改,傻子才会选曹广义呢。
下午上班,他收到了姚栀栀的电话。
他还挺意外的,客气道:“上个月的杂志利润分成已经汇给你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不想绕弯子,我是来跟你谈事情的。”姚栀栀严肃道,“我怀疑你只是为了追到我二姐,特地让自己变得更符合她的心意一点。但是我相信,你一个成年人,不大可能做出根本性的改变。换句话说,你现在的种种表现,不过是因为你调整了追求她的策略。后期你很可能故态复萌,也懒得再演了,到时候对我二姐的伤害是很致命的。我不希望看到那一天,所以,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你是真的意识到了需要事事以她的意愿为重,还是说,你不过是想把人骗到手,新鲜劲儿过了就拉倒?”
晁日升蹙眉:“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跟她相处的时间不短了,却一直让她去出版社找你,而你从来没有去学校里找过她,你的潜意识里还是很傲慢的,不想为了一个女人做出太多的努力或者牺牲。是你发现她不吃你这一套,才紧急改变了策略。我没说错吧?”
“你要是这么说我也没办法,我不是故意的,我很忙。”
“你能有多忙?连你去学校主动见见她的时间都没有?那你今天怎么有时间去给她送电影票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提醒你,一时的新鲜只会害人害己,请你做好一辈子以她为先为她让步的准备,再继续追求她,要不然,我会劝她离你远一点儿,我说话她还是听的,请你不要怀疑这一点。”
“姚主编,你好像管得太宽了,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只要我行动了,那就是考虑清楚了。你也说了,我是成年人,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既然这么想要她,为什么大半年时间都没有主动去找过她?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也许你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爱,也许是因为你的傲慢。总之,不管是哪一种原因,我都要劝你慎重。”
“知道了。”晁日升说不过姚栀栀,只能投降。
也许她说得没错,他骨子里太傲慢了,一直都是女人追求他的,他以为只要他跟姚桃桃表白了,她一定会主动来找他的。
事实也是这样的,每个礼拜六礼拜天,她都会过来上班,正好见个面。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让他错误的判断了形势——她是来上班的,不是来跟他约会的。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高主编敲门,他才回过神来:“进。”
高主编脸色不好,她怀孕了,肖守义的。
她准备请个假,去找李悦,不管这个孩子打掉还是留下来,她都需要李悦给她一个说法。
肖守义到底怎么死的,死后肖家二老的养老问题和存款怎么分?
都是一笔糊涂账,她必须弄清楚。
晁日升嫌弃地打量着这个女人:“肖守义的?他都死了你还想生?你脑子进水了?”
“这是我的事,不要你管!”高主编非常气恼,催促道,“你是我领导,不是我爹,不要颐指气使的,赶紧给我批假就行了。”
晁日升蹙眉,签了字,让她滚。
他烦躁地抓起钥匙,出去了。
既然今晚有约会,那就去准备一点礼物吧,要不然岂不是真的被姚栀栀说中了——傲慢,高高在上,以为全世界的女人都会主动来讨好他。
偏偏姚桃桃不是这样的人。
等他站在一件风衣前面,迟迟说不出姚桃桃的尺寸时,才不得不承认,好吧,他被姚栀栀说中了。
谁能告诉他,姚桃桃到底穿什么尺码?
算了,买一块女士手表吧。
看电影的时候,他坐在姚桃桃旁边,全程没有逾矩的地方。
看完电影出来,两人推着自行车并肩而行,正好彼此加深一下了解。
他让姚桃桃走在里侧,一副保护者的姿态,不过姚桃桃不喜欢,她还是走在了外面:“其实你不用送我的,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要送的,你是女同志,走夜路不安全。”晁日升笑笑,“这电影感觉怎么样,喜欢吗?”
“还行。”姚桃桃困了,想着赶回去把作业写了早点睡觉,便直接跨上自行车,“骑回去吧,我还有事。”
晁日升叹气,那走吧,到了她的住处,她开了锁,拉了灯,见他站在门口迟迟不肯离开,只好问道:“还有事?”
“不请我进去喝杯水吗?”晁日升笑着把车停下。
姚桃桃摇头,转身倒了一杯水端了出来。
晁日升无奈,还真是严防死守啊,他又不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