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刺痛到了许伟。
他到底是没忍住,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她?她是长辈,你能不能放尊重点?”
“尊重?你们尊重我了吗?”周娟冷笑一声,转身出去了,找来扫帚,把地上的荞麦壳清理干净,再去院子里找个竹匾,把荞麦壳洗一遍,晒了晚上重新缝到枕头里去。
正忙着,她那尊贵的公婆终于领着许家舅舅等人,姗姗来迟。
周娟懒得废话,直接问道:“妈,许伟的工资存折呢?他答应给我保管,你收哪儿了,我找不到。”
第180章 扯头花3
许母有点意外, 周娟怎么会忽然想要存折了?
当初小两口结婚的时候,许伟跟他们老两个商量过,一致同意把存折交给周娟, 以示诚意。
可是周娟辜负了他们的诚意啊, 收回不是应该的吗?何况周娟现在又没有工作, 万一乱花钱,年底养孩子怎么办?
这几年家里的开销都是她跟老许负责的,并没有要这个儿媳妇承担什么,就连每天买菜, 她都算好了开销, 多多的给。
她不想把存折还回去,便岔开了话题:“娟儿啊, 快, 帮舅舅舅妈提一下东西。你看,给你买了好多礼物, 知道你怀孕了, 疼你呢。”
周娟一听就知道许母不想给。
真恶心, 别管她有没有工作,那许伟的工资存折都该她拿着, 他们才是一个小家庭, 婆婆凭什么插手他们的事情?
周娟很不爽,放下手里的水舀子,嗤笑道:“疼我?那怎么不早点来帮我做饭啊, 我都累得肚子疼了,要是见红了可别怨我,反正是你们老许家的孙子,你们都不心疼, 我也没必要上赶着。”
许母一听这话,脸都黑了。
这刚怀了三个月,做个饭怎么就见红了?说得好像她是个多么惨无人道的恶婆婆一样。
可是家里有客,她发作不得,只得强忍着怒火圆场:“呦,你这孩子,不舒服就跟许伟说啊,虽然他为你挨了打,需要卧床休息,可他又不是够不着座机,打个电话喊我回来就是了。该不会是你怕他担心,所以没跟他说吧?”
周娟冷笑不止,行啊,那意思就是她自己作贱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呗?
结婚这么久,周娟可算是领教到她这个婆婆损人的本事了,立马回敬回去:“我怎么敢麻烦他呢?他可是你的宝贝心肝肉,这么大人了还舍不得断奶呢,工资存折说好给我的,都要为了哄你开心找我骗走。”
许母急了,这说的什么话?家里还有客人在,一点形象体面都不顾了是吗?
只得黑着脸提醒道:“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说这些生分的话做什么?存折又没有少你的,不过是我刚刚下班回来,没顾上给你拿。怎么就成了找你骗走的了?”
“许夫人真是会说笑话,你们才是一家人,我不过是个外人,要不然怎么怀着孩子还要伺候一大家子呢。也是我命苦,娘家离得远,又要顾及身份体面,受了再大的委屈,也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果然这女人结了婚就成了下等公民了,婆家不爱把你当人的时候说什么也没用。”周娟直接转身去了厨房,盛了自己的饭,拿碗夹了菜,准备自己吃去。
许母气得脑瓜子嗡嗡的,赶紧给许父使眼色,让他过去劝劝,最近周娟老是喜欢呛她,她都无语了。
许父默默叹气,来厨房搭把手,他看着热腾腾的六道菜,不谈滋味如何,起码都盖了盘子,没有怎么变凉,心说这孩子虽然脾气臭了点,但他叮嘱的细节她都听进去了。
脑子不笨,就是可惜了,周英没有把这个女儿养好。
可是再不好,也是他家的儿媳妇了,是他孙子的妈,不看僧面看佛面吧,只得当个和事佬,劝道:“娟儿啊,爸知道你辛苦了,这不是舅舅一家给你买礼物去了吗,所以回来晚了,你别动气,有什么委屈等会舅舅他们走了你跟我说,我来解决。行吗?”
周娟吃软不吃硬,公公态度柔和地来劝她,她还是要给点面子的,便冷哼一声道:“看在你是我儿子爷爷的份上。”
许父勉强笑笑,赶紧盛饭端菜。
周娟便把手里的饭菜端去了房间里,给许伟。
许伟刚刚在房间听到她们婆媳又吵起来了,头都大了,还好只吵了几句,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得劝劝:“娟儿啊,有什么事等舅舅走了再说行吗?别让舅妈他们看笑话。”
周娟放下筷子,一言不发地盯着许伟,想从他的脸上看出来点什么,最终一无所获,转身离去。
许伟把内心的失望掩藏得很好,等她出去了,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日子怎么过呢?不知道。但他知道,妥协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直到彻底突破他的极限,一泻千里,再也不能承受。
那就代表着离婚。
真要是走到那一步……他简直不敢想,周围人会怎么笑话他们家,爸妈的脸面要往哪儿搁。
哎,做人真难,不光为自己,也要为家庭,为地位,为面子,为许许多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射来的明枪和暗箭。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他希望,错误可以小一点。
一个孩子就够了,不能再生了。
回头伤好了去做个结扎吧,这段婚姻是明显看不到希望了。以后要是真的离了,起码不会制造出更多不幸的孩子。
默默地叹了口气,许伟胃口全无,忽然很想找人聊聊。
隔壁堂屋,他舅舅一家正热热闹闹的跟他爸妈寒暄,没有周娟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在给人甩脸子,正胡思乱想,一群人进来跟他打招呼,他只得川剧变脸,挤出一脸的假笑。
寒暄结束,腮帮子都笑酸了。
等他们出去吃饭了,他才拿起了话筒,用外面嘈杂的说话声做掩护,打个电话,找人聊聊。
那是西北的一个偏僻公社,只有供销社和学校公社有电话。
打过去需要等半个小时,再打。
第二次打过去人还没到,第三次打过去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起,对面响起一个非常沉闷的声音:“你好,找谁?”
“褚令则,是我,许伟。”
“……”对面显然不想说话,准备挂断。
许伟赶紧喊了一声:“等等,别挂。我遇到困难了,想找人支支招。”
“我现在这个处境,还怎么跟你支招?别开玩笑了。”对面一脸的苦笑。
许伟默默叹气:“就是想跟你随便聊聊,你可是当年的学霸,肯定比我脑子灵光。”
对面一声苦笑:“什么学霸?别嘲笑我了,谢谢啊。”
“我不理解,胡主任都倒了,你爸妈还没有平反吗?”
“没有。”
“好吧……”许伟犹豫了很久,才尴尬地说了句,“你们在胡同里的房子还空着呢,估计再过阵子就被人买走了。”
对面有点不耐烦:“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你们真的不会回来了?”
“不会。”
“你没有别的想问的?你妹妹不是喜欢那个谁——”
“她嫁人了。”
“这样啊。他也结婚了。”
“一个病秧子,也有人要?”
“怎么没有人要?他那么有才华,不过是没有继续念书而已。你不是还跟我夸他钢琴弹得好吗?”
“画画也很好。可惜了,病病歪歪的,结婚是为了冲喜吗?”
“不是。他跟那个女同志看对眼了,这几年身体也好了,有一对儿女,我很羡慕他们,两口子感情很好,不像我,三天两头吵架。”
“这我帮不了你,我到现在还是光棍一个。你要是实在想找人支招,就去找他吧。”
“我跟他没有同过学,太唐突了吧?”
“报我的名字。”
“我就知道,你还是认我这个兄弟的。”
“行了,没事别打这个电话,也别写信,等以后平反了再说吧。替我问他好……问他一家四口好。他妈妈还活着吧?”
“当所长了,婆媳关系很好。”
“那你找他去取取经吧,指不定真能给你指点迷津。他从小就聪明。”
“好。”
“挂了。”这次没有再补充什么,干脆利索地挂了电话。
许伟默默叹气。
抓起话筒,打给了祁长霄。
这会儿是吃饭时间,应该没睡吧?
电话接通,居然是姚栀栀的声音,许伟只得尴尬地笑笑:“你爱人在家吗?”
“出去了,小星星说要去捉什么锹甲,父子俩爬树去了。”姚栀栀笑着看向还在吃饭的小月亮。
没办法,人家还是个一岁多点的小宝宝,吃得慢合情合理。
许伟只好遗憾的哦了一声。
姚栀栀听得出来他情绪不高,问道:“怎么了?又跟周娟吵架了?”
“……这都猜到了?”许伟很是难堪。
姚栀栀笑笑:“她今天跑去出版社借钱了,我让她等我开完会,结果她没时间,先走了。”
“嗯,就为了这事,吵起来了。”许伟叹息。
姚栀栀不意外,她问道:“你先告诉我,你还想跟她过吗?想过是想过的解决法子,不想过是不想过的应对策略。你先想清楚,再考虑其他。”
许伟沉思良久,表了态:“她要是能改,我还是愿意过下去的。”
姚栀栀有数了,宽慰道:“这样吧,你俩当初在一起,毕竟是我三哥牵线搭桥的,现在你们婚姻出了问题,我也有义务帮我三哥关心关心你们。晚上下班之后,我跟我爱人去你家一趟,到时候有什么问题和困扰,都可以敞开了说说。虽然我也不敢打包票,不过我说点什么,周娟应该会听一听的,哪怕只听一点也好。”
“那可真是太谢谢了,我也知道她怀孕了容易闹脾气,可是我……”
“理解,泥人还有三分脾气。没事,我知道她的脾气,不需要解释。”
“谢谢你小姚。”
“客气什么,你可是常伯伯的得意门生,你要是过得不好,常伯伯也得担心啊。”
“嗯!”许伟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褚令则说得不错,祁长霄虽然没有继续念书,却是相当聪慧的一个。
看看人家选的老婆。
这是别人念多少书学不来的慧眼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