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尽力了,能做的有限。
至于村里那两个妇女……要不是公安自己撞上去了,谁敢举报啊,不要命了。
想到这些她心里就莫名的难过。
叶筝没舍得开电灯,点了个煤油灯,拉着叶笙去了里屋详谈:“另外两个你跟公安反应过情况了吗?”
“说了,小郑和那个杨队长都知道了,在安排人手跟进。”叶笙白天要下地干活,身上脏,不敢直接上床,只搬了个椅子坐下。
叶筝身上也没干净到哪儿去,她住的库房本来就脏,又要给社长一家洗衣做饭的。
干脆,也弄了个椅子,等到睡觉的时候脱了外套和裤子再去沾染人家的床铺。
四目相对,姐妹俩齐齐叹气。
叶筝犹豫了很久才问道:“你是怎么认识姚主编的?”
叶笙有点意外:“你不知道吗?省城的副食品厂给了姚主编十二个学徒工的名额。爸妈打听到这事,就让我报名了。”
叶筝摇头:“我不知道,我在出版社不敢太过招摇,除非必要的时候我不说话的。”
“你太小心了。”叶笙有点心疼,“其实没必要的,姚主编看着人不错。”
“奇怪,那她那边招学徒工的事爸妈是怎么知道的?”叶筝想不通,她总感觉自己跟她爸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明明她在姚栀栀手底下做事,情报都没有她爸妈来得迅速全面。
叶笙也不知道:“可能是他们认识那个丁灿和赵麦苗?是她们两个去负责招人的。”
“怪不得,那就好说了。”叶筝虽然不爱多事,但是校对组的周娟是个大嘴巴,她才来了几天,已经从周娟嘴里把其他同事的知情知道得差不多了。
说起来也是搞笑,那周娟主动找她寒暄,就是为了打听她的情况。
她三缄其口,不愿意八卦,周娟只好主动提了别人的八卦,误打误撞,倒是让她很快摸清楚了单位里的情况。
总之,周娟这人,嫉妒心重,又碎嘴子,其实很招人嫌,不过事情总有两面性,这两天周娟不来了,工作间还挺冷清的。
叶筝提醒道:“你要是去省城,一定要小心。实在不行可以撒个谎,我听说那个赵麦苗也是跟家里闹掰了,姚主编就让她撒了个谎,说她跟姚主编的什么亲戚订了婚,她爸妈就不敢动她了。你也可以学一学,反正又没说是哪个亲戚,自保而已,不寒碜。”
“那我还是跟姚主编说一声吧,这样礼貌一点。”叶笙不想自作主张,既然以后要跟着人家做事,那就要学会尊重人家。
扯人家的大旗,人家是要承担责任的,一定要提前说一声,行不行的都不能先斩后奏,那很不好。
叶筝想想也对:“吃了吗?我去给你下碗面条?”
“我自己来吧,你工作一天也累了吧,还要伺候社长一家子。”叶笙赶紧起身,自力更生。
叶筝也是闲不住的性子,干脆,一个去生炉子,一个去摘菜。
院子里摆了不少花盆和泡沫箱子,里面有小青菜,蒜苗和小葱,年前这些青菜都被霜打过,如今吃起来甜滋滋的。
一碗面条很快做好了,叶笙却把筷子递给了叶筝:“你先吃。”
“我吃过了,你吃。”叶筝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杂志,坐在旁边陪着叶笙。
姐妹俩相差好几岁,同父不同母,但是叶筝的妈妈是两人爸爸的亲表姐,所以血缘上其实比她们跟叶筠更亲一点。
加上叶筝平时在家里被打压得不轻,所以叶笙总是本能的更愿意接近这个姐姐。
可能她骨子里就有一种怜贫惜弱的本能吧。
她吃着面条,时不时看一眼煤油灯下的姐姐,嘴角噙着笑。
其实她二姐很好的,很喜欢看书,性子也安静,不争不抢的,相处起来真舒服。
吃完饭,她去把碗洗了,烧了一壶热水,姐妹俩一起泡个脚,睡觉。
可别说,这感觉还真是挺好的,没有两个不做人的长辈压着,也没有宗族势力紧盯着,一方小小的院子里,只有姐妹两个,真像世外桃源一样,今天之前,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以至于叶笙睡着了都在叹气,要是可以天天这样就好了。
*
姚栀栀回到家里,把一整个工作簿的内容梳理一下。
简而言之,叶心眉这一支,几代人的母系血缘里,并没有姓胡的,但是有一个姓李的,是叶心眉的奶奶,娘家是千灯公社的。
而胡主任死去的前妻,续娶的小姨子,宁可违法乱纪也要保出来的小舅子,都姓李。
就算张和李都是嶷城人口比例最高的大姓,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足够让姚栀栀联想一下了。
她准备从这个姓李的女人身上入手。
至于这个找谁打听,简单,既可以找李曼问,也可以问问那几个千灯公社的学徒工,或者干脆,自己直接去千灯公社看看,说不定还能吃点瓜。
总之,时候不早了,明天再说。
今晚小月亮还是在奶奶那边睡,姚栀栀跟祁长霄身边一个孩子都没有,自由得很,干脆腻歪腻歪。
事后,两人靠在床头,再次理了一下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姚栀栀忽然想起一个事情:“对了,当初黄家找太爷爷借钱,不是还送了一个女儿给姚家养吗?姚敬业跟我提到的姚家宗亲里面,好像没有这个人。”
“也许是不在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嫁出去了,没有算在里头。”祁长霄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农村人所谓的宗亲,大多数都把外嫁的女儿排除在外的,何况这个还没有血缘关系。
姚栀栀点点头:“回头我问问姚桃桃,她应该知道点什么。”
第二天中午,山西那边来了冯家的人,不过没有冯英杰的父母,而冯英杰跟其他人交流困难,杨树鸣只得一个电话打过来,把姚栀栀喊了过去。
姚栀栀到那一看,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禁目瞪口呆。
第162章 送房
世上的很多事情, 都是无巧不成书。
姚栀栀眼前的女人,剪去了一头乌黑的秀发,只保留了齐耳的长度。
穿着呢子大衣, 踩着小皮鞋, 整个人清清爽爽的, 看起来非常有精神。
她正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阿姨,嘴里喊的是妈。
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大叔,看起来,应该就是她新认的爸爸。
没错, 来的女人是窦珍儿, 改姓了,如今叫冯珍儿。
看到姚栀栀, 她也有点意外:“小姚, 你怎么在这里?”
说来话长,姚栀栀一时无从说起, 只是笑笑:“毛阿姨跟我说你有着落了, 原来是真的。现在还好吧?”
窦珍儿点点头:“挺好的。冯英杰是在这里吧?她的爸爸妈妈为了找她先后去世了, 姐姐在外地,暂时赶不回来, 我爸妈是她的叔叔婶婶, 过来接她回家。”
原来是这样,简短的一句话,已经概括了一对老夫妻不幸的一生。
可惜, 可怜,可叹。
姚栀栀转身,去见冯英杰,这次她依然带了纸笔。
这个冯英杰, 精神有点不太正常,但是看到纸笔和书本会很平静,也可以进行简单的交流。
很快,她把冯英杰家里的情况告知,冯英杰握着笔,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去世”两个字,大滴大滴的眼泪,就这么稀里哗啦的砸了下来。
砸湿了手里的工作簿,更是砸湿了周围人的眼眶。
可怜的女人,双亲已经不在,也不知道叔叔婶婶能不能包容她,接纳她。
姚栀栀看向了窦珍儿如今的父母,起身跟他们去旁边谈谈。
幸好,这对夫妻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很愿意为了侄女儿的事情尽一份力。
冯母宽慰道:“我们家条件还可以的,你放心,英杰跟我们回去,有地方住,有饭吃,也有衣服穿。也不用怕她没办法工作,我们刚刚过继的这个女儿,心地不错,来的路上已经答应过我们了,愿意帮忙照顾这个姐姐。”
姚栀栀松了口气:“那就好。官司开庭还需要一段时间,包括寻找当年的人贩子等等,一套流程走下来,少不得要个一年半载的,你们别着急,到时候会有公安联系你们的。你们带她回去,她要是不愿意说话,你们就写字。多给她准备点书本报刊,她会喜欢的。”
冯母眼含热泪,握住了姚栀栀的手:“谢谢你,谢谢。”
很快,窦珍儿带着两位老人家办完了手续,带走了冯英杰,至于那些被强迫后生下来的孩子,一个没认。
那冯英杰居然有些舍不得姚栀栀,特地跑到姚栀栀面前,接过纸笔,写下了五个扭曲的字——谢谢你栀栀。
姚栀栀赶紧从帆布包里掏了把桃木梳子出来,交给了冯英杰:“拿着,以后还会再见面的。”
冯英杰一把握住梳子,贴在了心口,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公安局。
此情此景,让杨树鸣感慨不已:“小妹你的人缘真好,我们这群大老粗围着她问了半天,一句有用的话都得不到。”
“她可能是得了失语症。”姚栀栀问过系统了,这种情况是长期的压抑和凌辱造成的,冯英杰找不到说话的人,身边的人也只惦记着她的身体,她的生育能力,就算可以说话,也是鸡同鸭讲,不如不说。
长达二十年的时间,足以摧毁一个人的语言系统。
还能认字写字,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了。
一个读书人的本能。
这个世界不应该这样,不该这样夺走一个女人幸福的权利,更不该践踏一个女大学生绽放光芒的资格。
她会时刻关注这件案子的进展,真到了必要的时候,她不介意找皎皎帮忙吓唬吓唬人。
没什么大不了的,法律做不到的时候,总该采取一点非常规的手段,她愿意为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做点什么。
回出版社的路上,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倒春寒过去了,春天来了。
*
中午下班回家,姚栀栀发现叶笙等在了院子里。
姚栀栀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姐去找了周娟。”叶笙难为情的笑笑,“我就这么找过来,实在是太冒昧了,你不生气吧?”
“不生气,进来说吧。”姚栀栀从车后座跳下来,正式介绍一下祁长霄,“他是我爱人,不是什么实习的小民警。”
“昨天我就猜到了。”叶笙客气地喊了声姐夫好。
祁长霄笑笑,把车推进院子。
刚停下,小星星跟小月亮就冲了出来,爸爸妈妈的,喊得亲热,小奶音脆生生的,听得人心里暖融融的。
祁长霄赶紧脱了雨衣,一手一个,捞起地上的小乖乖:“走,咱们去房间玩,妈妈有事情要办。”
“哦。”小月亮扭头,看向院门口的陌生女人,歪着脑袋想了想,不知道该喊什么。
小星星提醒道:“喊姨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