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探出头的萧从见到戚妤的举动悄然收回了视线。
戚妤弯腰给乌时晏擦好汗后,便坐在了床边,支着面颊,默默出神。
衣裳很厚,她很热。
在温室殿呆了这么久,也就乌时晏会觉得温度适宜,哦,不,还有一个暗卫。
但戚妤身上的衣裳却没法脱一件,本身睡在寝宫时,她的外袍就脱下了,而赶来温室殿,并没有增减衣裳。
腰封牢牢扣在腰上,一件衣裳也褪不了。
温室殿也没有她的寝衣,即便有,她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换上寝衣跟乌时晏躺在一张床上。
因为乌时晏现在就像个人形大冰块,稍稍靠近他就能感受到凉意。
她怕她忍不住。
戚妤挽起袖子,大大方方将肌肤白皙,在这种环境下更显滑腻的小臂露出来。
反正乌时晏不省人事,她能凉快一点是一点。
不过她心中有一根线,除了帮乌时晏擦汗外,今夜绝不去碰他。
只需熬过今晚……
戚妤给乌时晏又擦了两次汗后,许是殿内太过安静,不知不觉间,她竟然趴在床边睡着了。
整个人缩着,腰部下塌,上半身微微扭着,脸趴在胳膊上,鼻尖是晶莹的汗珠,头发更显乌黑亮丽。
睡的又热又熟。
片刻后,萧从轻轻落地,取来扇子,放到戚妤手边,又将外间宫人本就准备好的凉水端进来。
在将铜盆放好后,他下意识往床榻的方向看了一眼。
却见陛下已经睁开了眼睛。
萧从愈显沉默,回避了乌时晏的视线后,又隐了起来。
乌时晏此时的意识还不太清醒,他睁开眼便看见了趴睡在他身边的戚妤的侧脸,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盯了好一会儿。
其实每次毒发时他都是有意识的,曾经有以为他昏迷不醒就是对周遭情况一概不知的,派宫人想刺杀他,最终让他斩于床边,当然,他也受反噬,卧床了许久。
自此之后,其他人只以为秘密得到的消息——他身中奇毒是他放出来的障眼法,以自身为饵,诱使着余孽一波波来刺杀,再不敢轻易妄动。
只有乌时晏知道,如今的他多么虚张声势。
他的目光落到戚妤身上,触及她兀自枕着的雪白胳膊时连忙移到她的脸上。
戚妤的脸自然是无可挑剔的,所有美好的词放到她身上,用来赞美她都是那样的合适。
她的唇紧紧抿起,往下弯着,却因为唇瓣饱满,更像是翘起的弧度。
就连不高兴,也是这样的俏丽可爱。
乌时晏自然知道她的不满,本来不该她的事,却被田文善三言两语架了起来,不得不留下来陪他。
忍着温室殿的热意,做着宫娥的活。
可纵使如此,她也只是在自己委屈,一句抱怨都没说出口,反而细致贴心地为他擦汗。
不逾矩,不越界。
最终困了也只是趴在床边,将自己蜷成一团。
乌时晏当然知道不该用可怜来形容一个贵妃,可他脑中空洞,再挑不出其他形容词。
他的经验少,当然不知道怜惜之意是为偏心的前提。
乌时晏轻轻地看着戚妤,在他想要不要把她叫醒,到床上睡,就如在昭阳殿那般时,一滴豆大的汗珠从戚妤的脸颊滑到了她的下巴,且眼看着就要落入她的衣裳。
不知怎的,乌时晏伸出手,接住了那滴汗。
温热的汗珠砸在他指腹上,不再如珠子般圆润,覆盖上他的指尖。
乌时晏的手指冰凉,也就显得这滴热源异常温热,烫的他心弦一颤。
只是这种感觉太轻微了,任何人都不会在心中惊起半点涟漪,可紧接着,戚妤脸上又一滴猝不及防的小汗珠,没有沿着方才的痕迹,反而没入了她的锁骨。
白皙精致,滑腻腻的锁骨。
清晰见到这一幕的乌时晏,心弦霎那间崩断。
他拍醒了戚妤,眼皮半阖:“上床睡。”
被拍醒的戚妤茫然极了,见到乌时晏清醒也没什么欣喜,压的泛红的手扶上了腰。
她浑身酸软,腰部更甚。
都怪田文善。
幸好乌时晏把她叫醒了,不然这么睡一宿,腰都废了。
可即便如此,戚妤仍是迁怒乌时晏的,让他乱喝酒。
她恹恹地没应声,站起身将袖子放下,见到一旁的铜盆,顿时眉头舒展开来,没管乌时晏在,隔着一道帘子,用帕子沾着水擦洗起露出来的皮肤。
然后才从另一边绕到床上。
有床,不睡白不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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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戚妤躺在床上,她不是很困,便想着白日的事。
从裴谨急匆匆来找赵婉仪,到两人都没回宴席便可知,裴谨大抵知晓了乌时晏的心思,有了防备之心,但碍于君臣,他并不能做什么。
他若主动戳破此事,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做个谏臣,对乌时晏好言劝见,让他回头,但乌时晏听劝的可能性极低,反而自身会遭到贬谪。
是为下下策。
二是卖妻求荣,将夫人送进宫,遭天下人耻笑唾骂。
仍为下下策。
所以即便这件事摆在明面上,众人皆知,裴谨都不会主动提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的夫人,乌时晏强抢不走。
若真是被抢走,也是自己实力不济。
原本的剧情便是如此,裴谨如果识趣,乌时晏也不会大费一番周折将她与赵婉仪相换,并让“裴夫人”合理病逝,让裴谨有口难言。
一想到裴谨作为名正言顺的夫君,还得防备天子觊觎自己的夫人,戚妤就觉得那个场面好笑。
不过裴谨也是有依仗的,不会让乌时晏讨厌到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裴谨是个正直的人,正直到当初乌时晏离京,他毅然决然放弃了几乎铺好的仕途,随乌时晏离开。
凭着这份君臣情谊,乌时晏压根不会去动裴谨。
况且还是乌时晏自己看上了人家的妻子,若他不是皇帝,若他没有平天下时的劳苦功高,这么明目张胆,早让人戳着脊梁骨骂了。
现在离破晓还有一段时间,想着想着,戚妤听到了乌时晏的呼吸声。
她想起孟舍说的,乌时晏毒素发作,会成倍的疼。
但这么久了,乌时晏连一声疼都没呼,可见也非常人。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苦,怪不得剧情最后乌时晏棋高一着,会是赢家。
戚妤漫无天际的想着,连回昭阳殿用什么膳都想到了,也思忖着要让工匠打两副麻将,上次经过御花园,周妙茵、吕舒、邓月槐与宫娥玩的好不快活。
衬得在昭阳殿看账册的她跟个大怨种似的。
简直岂有此理。
乌时晏此时的心情出奇的宁静,也许是再一次压住了毒素,也许是方才戚妤直白又生动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反复琢磨。
亦或者见到帕子擦过她雪白脖颈的那种朦胧,抚平了心里长久不歇、针刺般的焦灼感。
乌时晏起身,去汤池沐浴。
戚妤见此,将被子往外推了推。
乌时晏刚走,田文善又冒了出来,同时带着佩玖和一名宫娥,那名宫娥正是昨日在寝宫帮她按头舒缓的。
温室殿特殊,没有宫女在,这也就意味着她在这里处处都不方便。
于是田文善赶忙将戚妤得用的人带来了。
他隔着些距离道:“娘娘,汤池已经准备好了,娘娘可要移步?”
戚妤点头,转而想到他们看不见,迟了一会儿道:“要沐浴,让佩玖过来。”
“另一个也过来吧。”
田文善忙对两人使眼色,让她们上前尽心服侍,他则慢慢退出去。
在退至殿外前,他清楚地听到了几句话。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阿朱。”
“本宫记得你,本宫腰有些疼,你来为本宫按按。”
阿朱声音低柔:“诺。”
佩玖心疼道:“娘娘伴驾,肤上怎么这么红……”
田文善听的眼睛一亮,心里直乐,这么看来,陛下也不是对贵妃娘娘全无感觉,只是端的方正,让人窥不见内里罢了。
他笑了一下,心满意足踏出了温室殿。
“……是不是陛下让您这样?”
趴在床上让阿朱更好用力的戚妤,听到佩玖越来越不像话的猜测,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她道:“是本宫在床榻边睡着后自己压的,这么浅的红痕,再晚一盏茶的功夫,你就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