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关闭，身后的男人越来越远直至看不清，秦想想收回自己的视线，这才看见自己的掌心里有一颗大白兔奶糖。

　　刚上车的时候，男人偷偷塞给她的。

　　她小声说：“……亏了。”

　　她热腾腾的蟹粉嫩豆花，鸡汤小馄饨，还有她的卤味，就换这么一颗糖。

　　十分魔幻的一夜。

　　她剥开糖纸，将奶味儿的糖吃进嘴里，甜滋滋的。

　　等回到家里，秦想想躺在床上告诉自己忘了吧，一觉睡到了大天亮，醒来时，发现床上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存在，带着昨夜的怨气，在他身上踢几脚。

　　黎剑知宠溺笑着把人搂在怀里，“老婆，你是不是被人套路了？”

　　秦想想：“？”

　　“今早上我回来，听人说，就说以后再拍《秦厂长续》会不会把昨天夜里这一段给加上，说这秦厂长心系丈夫，半夜给正在加班的丈夫送夜宵。”

　　秦想想大惊失色：“？？？？！！！”

　　“你们这个基地真危险。”

第308章 爷叔味 何以见得？

　　军嫂关心工作辛苦的丈夫， 母亲关怀在外驻守边疆的儿子……这些情节片段，永远是军营里喜闻乐见的故事。

　　昨天晚上黎剑知觉得不对劲，老婆秦想想不像是来给送夜宵的样子， 估计就是误打误撞：

　　“你在家里大晚上凌晨开灯， 人家就觉得你想做夜宵给丈夫送过去……看来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该有这样的情节。”

　　秦想想别别扭扭道：“……我也不是这么个体贴的老婆。”

　　秦想想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感觉有点别别扭扭， 她妈妈周傲冬，性格要强， 刀子嘴豆腐心， 很少语言上表达关切，以及行动上的关爱。

　　至少不会像舞台上的慈母一样， 总是念着孩子，一心为孩子付出。

　　而秦想想也不太会表达这些情感，或者就跟此时所有含蓄内敛的国人一样， 都不太会， 或者都不太愿意直白的表达自己内心对家人， 对朋友，对恋人的关切，觉得那都是假意客套，是虚情假意。

　　而舞台上的表演则不一样，恋人直白的表达对喜欢的人的感情， 母亲对子女的深爱……

　　就好比秦想想知道丈夫深夜演习，可能会有片刻的关心和担忧， 知道他没吃上饭，可能会忧心对方挨饿，但想到若是去送饭，会带来更多麻烦， 也就罢了。

　　“表达关切，就是会让人觉得有点难为情……大家都想当个观众，看别人演这些故事。”秦想想转换一下吃瓜视角，如果她只是个旁观者，她估计也喜闻乐见看见这种事。

　　前提她不是“主角”。

　　黎剑知眉眼带笑：“偶尔这么来一回，也是件有趣的事情。”

　　“老婆你，又要变成军宣典型了。”

　　秦想想呼吸一滞：“……”

　　“你们那宣传，永远是一种风味，什么时候才能换一换？”

　　黎剑知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大概要三十年后吧。”

　　现在国内宣传的风气，都是赞美吃苦，赞美牺牲，赞美无私奉献，而在部队宣传处，更是喜欢赞美军嫂牺牲奉献，案例是一个比一个极端……直到很多年后，有军官士兵表示能不能不要再宣传当军嫂吃苦奉献了，真的很影响我们找老婆。

　　“还是来跟你说说王大姐的事，嘿嘿——说点开心的。”秦想想十分兴奋跟自家死鬼男人分享自己昨天的捷报，“有没有发现你老婆我真的很会偷懒？”

　　秦想想感到窃喜不已。

　　“而且我还翘班翘课了，不去上班，也不会上学，就这么舒舒服服躺着。”

　　黎剑知失笑：“但这在别人眼里，就是你秦厂长认真负责，积极热心为军嫂解决就业问题。”

　　秦想想：“……他们都不知道真相。”

　　“你怎么知道你的就是真相？物质世界是客观的，而人的认知解释都是主观的，区别在于你用什么视角来解读。”

　　“就好比你听说过这样一个寓言故事吗？卖鞋的和卖伞的，老太太有两个女儿，一个卖伞，一个卖鞋。下雨天，她感到无比忧愁，她担心卖鞋的女儿卖不出鞋；而到了晴天，她照样感到无比忧愁，因为她担心卖伞的女儿卖不出伞。”

　　“于是她整天都忧心焦虑不已，晴天担心，下雨天也担心。”

　　“直到有人跟她说，老太太，下雨天的时候，你就应该多想想你卖伞的女儿，在下雨天能卖出很多伞；在晴天就该多想想你卖鞋的女儿，晴天能卖出很多鞋……这样你不每天都高兴了吗？”

　　“老太太按照这个方法去做，发现果然每天都很开心。”

　　黎剑知：“你也跟这个老太太一样，你觉得自己在偷懒，于是你就开心不已，但是事情呢？军嫂就业问题解决了吗？也解决了。”

　　秦想想指着自己：“你觉得我是在阿Q精神？！！ ！”

　　“我可没这么说，我是觉得，人生开心一天是过，不开心一天也是过，为什么不能用更开心的‘视角’来解读咱们每天经历的生活？”

　　“我很欣赏老婆你这种特点，咱们过日子就应该更关注那些容易感到开心快乐的事情。”

　　虽然事情也做了，但是偷到了一点小懒，甩掉了一点小锅……开开心心的窃喜。

　　不也挺好的。

　　“就是因为这十几年来，看见老婆你活泼的样子，我身上才没有一股爷叔味儿。”

　　黎剑知：“我很讨厌自己成为那种自以为看穿了一切，说话老声老气，开口就是说教的人。”

　　“永远对生活抱有热情，并且——”黎剑知笑着抚摸身边女人柔嫩的脸，“像你一样，好奇心重，到处瞎碰碰。”

　　“也就老婆你这样的，昨天真闯到作战指挥室去了，你其实也很好奇，是吧？”

　　秦想想面无表情一张脸，她嫌弃道：“你现在这样说话，真是像个臭老头子。”

　　“一股老僵尸的味道。”

　　“你以为你看穿了一切吗？”

　　不过也是。

　　秦想想：“我就是有点好奇。”

　　“你工作的时候，跟在家里不一样，认真的时候显得格外有魅力。”秦想想手托着腮帮子看身边的男人，抬手描摹他的眉眼，看，又变成了她熟悉的死鬼男人。

　　仿佛晚上在作战指挥室里见到的是另一个陌生人。

　　“谢谢老婆夸奖。”

　　下午黎剑知去开了会，傍晚夫妻俩一同出去吃小馆子，没有四个孩子们充当电灯泡，难得度过温馨快乐的夫妻二人世界。

　　吹着海风到处走走，夫妻俩又逛到了小夜市，秦想想准备选定一个摊位。

　　“就那吧，那个位置挺好，也没有人，这边可以摆咱们纺织厂的衣服，那边摆食品厂的东西，要离得远一点，衣服不能沾了油烟气。”

　　黎剑知：“这位置好，老婆你真有眼光。”

　　“早上还说你认真有魅力，在老婆面前就只会一个劲儿的夸夸夸。”

　　……

　　秦想想走着走着，突然她发现夜市角落里有个沉默的老爷子，大概是黎剑知早上说自己“没有爷叔味儿”，让人不自觉开始注意老头子（X）。

　　这个老爷子在军营附近小夜市摆了个地摊，卖一些手工木质玩具，摆出来的有小军舰、小坦克……这些手工玩具全都制作精巧，而且还使用了“榫卯”结构。

　　榫卯结构就是古代工匠制作木质家具的方法，制作家具，甚至是盖房子，采用榫卯结构，不需要花费一根钉子。

　　老爷子面前这些东西都做的很漂亮，但却无人问津。

　　估计是因为在军营附近，这类东西太多了，数见不鲜，又是在晚上，看不太真切，比起木头的，大家更喜欢子弹头制作的坦克军舰，觉得更有气势，更能唬住外人。

　　“老爷子，你这东西做得真好看。”秦想想拿起一个木质军舰，仔细看，更是发现做的非常巧妙，比那些玩具生产线的呆板模型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黎剑知也拿起一个，评价道：“是要上‘’的水平。”

　　“咱们买一个给孩子当玩具？”

　　秦想想点头：“好吧。”

　　老头子奇怪瞥了黎剑知一眼，“年轻人，你长得有点眼熟啊……”

　　黎剑知失笑道：“老爷子，你也有点眼熟啊。”

　　沪市造船厂多，而基地附近，更是数见不鲜，眼前的卖玩具的老爷子，竟然是基地退休的老军工工程师，姓欧阳，叫欧阳正。

　　“这是你爱人？是个有福气的。”

　　黎剑知谦虚道：“其实我还有四个孩子，都是我和我爱人的孩子。”

　　欧阳老爷子黑着脸：“我可没问你这些。”

　　在好几年前，黎剑知就跟这老爷子有过一面之缘，老爷子说他看着面冷心硬，肯定跟自己一样，得不到老婆孩子喜欢。

　　而黎剑知表示，我和你不一样。

　　为此，老爷子耿耿于怀。

　　“什么，欧阳老爷子，你是退休老军工工程师，竟然在这里卖玩具。”

　　欧阳老爷子脸上挂不住了：“都是随便做着玩的。”

　　无人问津啊，丢人……

　　秦想想：“您这也太大材小用了。”

　　“要不，老爷子，你去我们纺织厂当技术顾问吧。”秦想想脑袋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她挺想做一个海军版的胖燕子。

　　手上再拿个木质小军舰，应该会非常可爱。

　　“纺织厂？”欧阳老爷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只是退休了无所事事，不代表他就要去踩缝纫机。

　　秦想想：“我们纺织厂还有玩具制作部，想做海军版小燕子娃娃，如果再搭配您指导制作的拼装军舰模型，肯定会大受欢迎。”

　　欧阳老爷子：“……”

　　何以见得？

　　他这摊位上都无人问津啊！欧阳老爷子都有点挫败感。

　　“咳——‘秦厂长’是吧？你确定？这要是卖不出去，你秦厂长的脸往哪搁？”

　　秦想想简直想吐血，怎么上哪都有看过《秦厂长》电视剧的人。

　　就连一个已经退休的老爷子都没放过。

　　“我不在意这些虚名。”实际上是秦想想自己想要拥有一个海军版的胖燕子，好吧，她心里有一点点想念黎剑知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