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言把饭盒给他，又抽了两双筷子出来给他和莫先生。

　　“老师，您慢点吃，车上晃。”言言叮嘱。

　　郭老先生应了一声，拿起筷子就吃。

　　天气闷热，言言把车窗打开一条缝，让风吹灌进来，带走闷热，也吹走车上食物的味道。

　　回头看了一眼家属院的方向，心里微微不舍，有点难过，又有点惬喜。

　　人长大了，总得要离开家，出去外面看看的，不是吗？

　　只是以后，不能经常陪妹妹了，妹妹会不会哭呀？

　　言言心里各种担心，但也没表现出来。

　　郭老先生人老成精，哪能没看出他的惆怅。

　　吃完早餐，郭老先生拿出这次病人的病例给言言看。

　　顺便考他一考。

　　这两个月因为要准备高考，郭老先生都没再给言言布置什么作业任务。

　　落下了两个月的知识，现在也是故意要考他，有没有退步。

　　两人你来我往的，就着病例，讨论了一番。

　　出了城区，路况不好，郭老先生年纪大了，捱不住，先喊了停，他要休息一下。

　　言言也就不吵他，看老师闭着眼睛养神，他也靠着车窗打起盹来。

　　早上起太早了，他也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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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考虑到郭老先生的年纪，司机开车开得很慢，虽然很早就出发，但到乡镇军区，也已经中午。

　　军区领导接待了他们，带他们去食堂吃了饭。

　　知道郭老先生他们主要是来见李大夫的。

　　吃饭的时候，没见到李奶奶，言言心里着急，吃饭也吃得心不在焉。

　　但他一个小孩子，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不能催。

　　幸好领导们也没多耽搁，吃了饭就带他们往李大夫家里走去。

　　“李奶奶今天没有去医务室吗？”言言可是知道的，只要没事，李奶奶就喜欢待在医务室看书的，说在医务室有人气。

　　军区领导看了言言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李大夫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医务室了。”

　　其他的没多说，但言言已经看懂了他的未尽之意。

　　他着急的快跑了几步，又回头和郭老先生打招呼，他要先过去。

　　郭老先生也着急，但奈何腿脚不争气，只能摆摆手，让他先过去。

　　莫先生跟在郭老先生旁边，看出郭老先生的脚步跟着乱了，莫先生怕他出意外，伸手要扶他。

　　被郭老先生轻轻挡了一下：“我没事，不用担心。”

　　言言跑着去到李大夫家，院子门开着。

　　他直接推门进去：“李奶奶，李奶奶，言言来看您啦。”

　　屋子里有人听到声音出来：“你是？”

　　“我是李奶奶的小徒弟，请问李奶奶在家吗？”言言看着眼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等医生回答，他就越过医生自己跑进了屋里。

　　“李奶奶……”言言怕惊扰到床上的人，他轻声的叫唤，在床边蹲下，抓住李奶奶的手。

　　李奶奶慢慢的睁开眼睛：“言言……”

　　“李奶奶，你醒了，你不舒服吗？怎么不去医院？”言言看着骨瘦嶙峋的李奶奶，他心里不舒服极了。

　　很想哭但不能哭。

　　“李奶奶没事，就是年纪大了，不用去医院，你能赶来，奶奶已经很满足了。”李奶奶轻轻的回握言言的手。

　　时光荏苒，她看着出生的那个小小的红彤彤的小婴儿，已经长成了少年的模样。

　　“李奶奶，我们去医院吧，好不好？对了，郭老师也来了，让郭老师给您看看。”言言此刻恨极了自己，学技不精。

　　“不用看啦，李奶奶也是大夫，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我就是在等你们，师兄说你这几天高考，我就不让他告诉你。”她以为自己等不到了，还好，还好，老天还是眷顾她的。

　　“李奶奶，我高考不要紧的，我可以明年再考，我应该早点回来陪您的。”言言宁愿早点告诉他，他早点回来陪李奶奶。

　　过完年的时候回来了一趟，那时候的李奶奶虽然瘦，但也没现在这么夸张。

　　还能自理。

　　才短短几个月，怎么就这样了？

　　“高考，咳，当然重要，我这个老太婆，有什么好陪的，你应该，咳，应该对自己的未来负责。”李奶奶说一句话，喘了三喘。

　　“李奶奶……”

　　郭老先生进来，就听到这师徒俩在争执，出声打断言言的话：“好了，都别多说话了，让师妹休息一下吧。”

　　“我，已经，休息得够久了，我想和言言多说几句话。”李奶奶紧紧抓着言言的手，不愿意放开。

　　“李奶奶，您休息一下，我在这里陪您。”言言也感觉到她说话气紧了。

　　连忙安抚她，先休息，他不走。

　　“小钱，麻烦你去帮我找领导过来吧，我这里有些事情要交代。”李奶奶不听劝，让旁边候着的医生帮忙跑腿。

　　“好的，李大夫，领导就在门口等着。”被叫钱医生的人说了一句。

　　“让他们，进来，吧。”李奶奶挣扎着要起来。

　　“李奶奶……”言言扶着她坐起来，本来就小小的个子，现在更是骨瘦如柴，仿佛一阵小小的风就能把她吹走。

　　军区领导进来，几个人把屋子站满。

　　明明也没有到拥挤不堪的程度，但言言就是觉得心里闷的难受。

　　言言喂李奶奶喝了点水，李奶奶才语气缓慢的交代道：“我的身后事，就麻烦组织了，把我葬在我家老头的旁边就好。其他的，我也没有什么资产，书房里的医书，就留给我的小徒弟，顾砚清吧。那些字画，就帮我捐了。还有，我这些年存下的钱，就帮我捐给军区医院吧，钱不多，看能买个什么设备，或者帮到什么人吧。师兄，小师妹没什么能留给你的了。”

　　短短的一段话，交代了小半个小时，让言言把她藏着的盒子拿出来，里面是一张存折，还有一些现钱。

　　还有一沓老照片。

　　“照片就陪我一起，葬了吧。”李奶奶把照片抱在自己怀里，存折和现钱，给了领导安排。

　　大家都没说话，静静听着李奶奶交代，言言更是红了眼睛，扶着李奶奶的手，都在颤抖。

　　郭老先生坐在一旁，神色平静，但捏紧的拳头，泄露了他的不平静。

　　“对了，我的身后事，一切从简，不要办追悼会，不要麻烦太多人过来。等我断气了，军区这边，简单把我埋了就好。”想见的人，都在这里了，就不必再通知其他人了。

　　李奶奶费尽力气说完一大段话，没什么要交代的了，抬手对其他人挥了挥。

　　等他们出去，房间里只剩言言和郭老先生，莫先生了。

　　“李奶奶，你会好起来的，你说过等我长大了，会搬过来和我一起住的，让我照顾你的，我还没长大呢，你要看着我长大。”言言想抱抱她，都不敢用力。

　　“傻孩子，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等李奶奶走了，你也别难过，有时间回来，上山看看我就好了。”李奶奶想抬手拍拍他，发现已经无法抬起来了。

　　“师兄，你也别难过，要好好的，长命百岁，帮我看着言言长大。”李奶奶笑着叮嘱。

　　郭老先生颤抖着唇，想答应她，却说不出口，只能点头。

　　“李奶奶，你也要看着我长大，我很快就要上大学了，我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您搬去我学校附近，我们一起住，您来照顾我。”言言想任性一点，李奶奶不放心他，是不是就可以去照顾他了。

　　李奶奶轻轻的笑了笑，微眯着眼睛，透过言言，仿佛时光穿梭回到很多年前。她的小孙子，也像现在这样胡闹，提一些无理要求。

　　“我想睡一会儿了。”说着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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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老先生腿脚不方便，不能送小师妹上山，他送到山脚下，看着队伍往前走。

　　言言安安静静的，陪在李奶奶身边，完成所有仪式。

　　从山上下来，病了一场，郭老先生让他先回家休养。

　　他摇摇头，坚持跟着郭老先生继续已经定下来的行程。

　　拜托了李团长，帮他把李奶奶的医书先收好，他忙完了回来拿。

　　“你放心吧，小望过几天回来，我让他给送到你家去。”李团长拍拍他的肩膀。

　　安慰的话说不出来。

　　看言言这么安静的样子，他也心疼，精气神都不好了。

　　言言跟郭老先生离开以后，李团长给顾恒打了个电话。

　　顾恒接完电话沉默了好久。

　　言言现在应该很难受吧，但他们当父母的，却陪不了他。

　　连找他，说句安慰的话都做不到。

　　但，有一些事情，总要他自己去面对，自己成长。

　　顾恒相信，言言是坚强的孩子，自己会调节好的。

　　晚上，顾恒回家，和唐芷说了这件事。

　　唐芷自己躲着哭了很久。

　　她的儿子还那么小，就要经历生老病死，还是他亲近的师傅。

　　待他极好的，他的亲人。

　　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他该多难熬啊。

　　她什么都帮不上，做不了，只能选择最没用的方式，哭一场，发泄一下。

　　顾恒没打扰她，他自己也红了眼眶。

　　言言出门的时候，高高兴兴的，去见他爱的人，他却不知道，他爱的人已经油尽灯枯，等着他见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