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青将洗干净的饭盒塞进抽屉，坐在书桌前对着镜子将头发打散重编，听见她的问题疑惑问：“看见什么？”
“王莉啊！你没发现她脸色特别黑吗？看着你的眼神啧啧！”李娟说着都忍不住笑。
她和王莉是去年坐同一辆车下乡的知青，但从上车起，她们就没看对眼。王莉觉得李娟没眼色，李娟觉得王莉装模作样，可以说是两看两相厌。
昨天听说谢巍和林青青处对象后，李娟先是惊讶，然后乐了好半天。
王莉心高气傲，下乡后不说大队里，光知青队就有好几个男知青向她示好。王莉一心回城哪看得上他们？活没让人少干，关系却处得不远不近。直到谢巍回来，知青队里不少女知青心思活动起来，王莉也不例外。
别人不知道，李娟却是清楚王莉三番两次去谢家周围，想装做偶遇却一点进展都没有的事！
如今她盘算落空，李娟想起来都觉得心里痛快。
但高兴过后也有点担心，皱着眉说：“不过……她这人心眼最小最记仇，你跟谢团长处对象了，她肯定记恨上你了，你小心点。”
林青青想到晚上吃饭时，王莉看过来的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怨恨，点头说：“我心里有数。”
李娟说完了就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林青青再如何，也是大队社员，如今又成了谢团长的对象，王莉一个下乡知青能对她干啥？心里放心下来，便笑着去看林青青：“你这是……要去见谢团长？”
林青青编辫子的动作顿了顿，唇角露出一丝笑：“嗯。”
下午谢巍有事去大队部，两人匆匆见了一面，当时谢巍说有话跟她说，约她晚上出去走走。林青青想着他们虽然处起了对象，但一起的时间真不多，便答应了。
李娟打趣地笑起来，但当她的目光落在林青青头上松松的辫子
上时，不免觉得怪怪的：“你这辫子……”
“不好看吗？”林青青侧过脸问。
李娟认真端详着林青青，不得不承认她辫子虽然扎得松散，但看着还怪好看的，还特别显脸小……当然，她的脸本来就小，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时候也不显脸大，但这样看着更小一些，来了兴致问：“这辫子怎么编的？我也编来试试。”
林青青已经编完了头发，听她有兴趣便说：“我给你编一遍吧，其实挺容易的，头发弄松一点，不要那么紧就好了。”
“那感情……”李娟正要答应，想起林青青还要去约会连忙摇头说，“还是算了，你要出去了吧？”
“晚一点没事。”林青青话音刚落，就有隔壁的女知青推门，笑看着林青青说：“林同志，谢团长在外面等你。”
“你还是赶紧去吧，别让谢团长久等，辫子等你回来再说。”
林青青脸颊微红，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那我就先走了？”
“去……哎等等，”李娟喊住正要出门的林青青，低头看她身上的衣服，洗得倒是挺干净，整整齐齐的没什么褶皱，就是衣摆和后腰各有一个补丁，问，“你就这么去见谢团长？”
林青青一头雾水点头，低头看到身上补丁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不太在意说：“我什么情况他又不是不清楚，何必打肿脸充胖子。”
“那也不能就这么去啊，”李娟见不得林青青这样出门，说，“你等着。”转身去翻自己的衣柜，从里面找出一件厚格褂递给林青青。
林青青看那褂子八成新，平时也很少见李娟穿，当即摆手说：“真不用，我穿这样他估计还要问的。”
“你就拿着吧，又不是给你了，只是借你穿一穿。”李娟将衣服硬塞给林青青说，“你不换上今天不许出门啊！”
虽然她自己没谈过对象，但她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谈对象的时候哪个不是想穿得光鲜亮丽去见对方？林青青说是没关系，可要不是条件不好，哪能真不想穿的漂漂亮亮去见谢巍？
她态度强硬，林青青没办法只好换上外套。
她俩身形不太一样，林青青更高挑更瘦一些，但也正因为如此，李娟穿着合身的衣服穿在她身
上也刚好合适。
李娟满意点头：“不错。”目光落到林青青脚上，从床底下拿出一双自己平时不怎么舍得穿的小皮鞋给她，“穿上。”
“我们俩脚的尺码不一定一样。”林青青说。
“合不合适试了不就知道了？”李娟看着林青青换上鞋子，得意笑道，“看，这不是穿上了？”又让林青青转个圈。
林青青转了一圈，她平时穿着臃肿带着补丁的棉袄都掩不住天生丽质，穿上格纹褂踩着小皮鞋更不用说。
看着面前的姑娘，李娟算是明白怎么知青点那么多姑娘想引起他的注意都没成功，林青青却能在短短时间内拿下他了。
李娟拍手笑道：“去吧。”没等两秒又嘱咐，“别回来太晚。”
……
谢巍还是等在女知青宿舍门口，只是身边没像往常一样停着辆自行车。
冬天昼短夜长，才刚六点半，天已经全黑了。林青青刚才编头发换衣服，没像平时那样点煤油灯，而是开了屋里的电灯，因此当她出来时，身后光线明亮。
背着光谢巍看不大清她的脸，但看到了她纤细窈窕的身材，身上的衣服和白天时不同。因此当林青青走过来，谢巍就问：“你换衣服了？”
林青青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嗯了一声问：“你看出来了？”
“这件衣服和你白天的棉袄不一样。”
林青青笑吟吟问：“那你觉得我白天穿的衣服好看，还是现在穿的衣服好看？”
“都好看。”谢巍一本正经说，转身和林青青并排往外走。
林青青噗嗤一声说：“骗人！”
“嗯？”谢巍侧头看着林青青，“我怎么骗人了？”
“我白天穿的棉袄那么臃肿，怎么会好看？”林青青浅笑着说。
谢巍不赞同她的说法，摇头说：“你穿什么都好看。”
林青青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哪个姑娘不喜欢被人夸奖？更何况谢巍的夸奖听在耳中格外真诚，就算有哄她的成分她也很高兴。
笑过之后，林青青也跟谢巍说了身上的衣服，脚上鞋的由来。
谢巍听后低下头，去看林青青脚上的皮鞋，只可惜他们刚好走到光线暗的地方，他只看到一团黑色，实在分不清她脚上皮鞋什么模样，问：“皮鞋
穿着合脚吗？”
“合脚……”林青青说完觉出不对，抬头盯着谢巍说，“你不是想给我买皮鞋吧？”
心里念头被戳穿，谢巍摸了摸鼻子说：“不好吗？”
“不好，”林青青摇头，在谢巍开口前说，“我们是说好了要有来有往，但你之前送我布料我都没还礼，现在又要送我皮鞋，这不是成了你单方面的给予？这样我成什么人了？”
“你不是请我吃饭了？”
“请你吃饭是为了感谢你之前帮我这么多忙，难道，”林青青停住脚步，戏谑地看着他，“你真以为我和你在一起是为了报恩？”
“当然没有。”谢巍矢口否认，原本沉重的心情因为这句话而豁然开朗，但他也明白她的意思，说道，“只是你这样算，分得也太清楚了。”
林青青当然知道这一点，但她没办法不分清楚。
如果她和谢巍条件相差没那么大，她有钱有工作，肯定会自然而然地接受他送的布料皮鞋，因为她下次可以还等价的礼物给她。
然而现实是她才刚因为卖粮解决经济危机，谢巍送的这些她还不起，或者说还起来很吃力，可能需要她不断卖粮才能维持。但粮食有卖完的那一天，到那时候，她手里没钱没票没粮食，又该怎么办呢？
林青青不想走到那一步。
林青青说完，见谢巍沉默着，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说：“我知道你心疼我，希望我吃好穿好，但如果我每天都在烦恼你送我的东西太多，心里压力倍增，事情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谢巍抬眉看着她，黑暗中他的眼神明亮而幽深。
林青青继续说：“当然，如果你路过河边，捡起一块好看的石头，路过田野，摘下一朵美丽的花送给我，我是很乐意收下的。”
“现在是冬天。”谢巍声音低沉。
林青青像是才发现，一脸惊讶说：“是哦，现在是冬天，没有花呢！”
谢巍低笑一声，反手握住林青青的手，感觉到他的放松，林青青笑着说：“没有花也没关系，树叶、羽毛都可以，只要是你送我的，我都会珍惜。”
她说的不是情话，却胜似情话，谢巍听在耳中，一颗心变得炙热，反手握紧她的手说：“好。”
……
吃完晚饭谢巍出门的时候，他娘问起他去哪，他说自己约了林青青想跟她说来家里吃饭的事。他娘听后高兴得不行，让他务必把人请到家里来。
但实际上这只是借口，他只是想见林青青而已。
因此他们围着大队主干道走了一圈，谢巍都没提这件事，直到送林青青回到知青点才说：“我娘知道了我们的的事。”
林青青都准备和谢巍说再见了，乍然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但她心里其实不怎么惊讶。
她和谢巍处对象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兴丰大队，就刚才散步的时候，碰上的大队社员看他们牵着手都要打趣两句，谢家人知道他们的事不奇怪。
只是，林青青拿不准谢家人的态度，心里还是有点担心，问道：“嬢嬢什么态度？”
“她让我请你去家里吃顿饭。”谢巍见林青青神色紧张，笑道，“你别担心，我家里人对你印象都很好，我娘让我叫你去家里只是想一起吃顿便饭，没别的意思。”
虽然林青青对李杏芳的印象很好，却不敢托大认为她对自己很满意。至于谢巍的话，她也只敢信一半，不是不相信他这个人，而是在婆媳关系上，男人总是不那么敏感的。
但李杏芳毕竟是长辈，她的邀请林青青不好拒绝，想了想说：“什么时候？”
“时间没有定，你哪天有时间？”谢巍问。
“等会议结束成吗？”虽然稿子写完了，但她还得帮杨主任顺稿，还要准备会议工作，事情不少。而且她也需要几天时间做心里准备，毕竟这事太仓促了，她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谢巍听谢宝山说过会议时间，想着结束后刚好是元旦，便说：“那定在元旦？”
元旦是节日，她作为谢巍的对象去他家里也算有理有据，点头答应：“那就元旦吧。”
寒冬腊月没什么人乐意在外面吹风，还不到八点院子里就没什么人，知青们早就回了屋里，还有睡得早的这会已经进入梦乡。
所以说完吃饭的事后，谢巍没有多待，和林青青道别后看着她走进宿舍就离开了。
……
林青青进屋时，王凤霞和李娟正坐在床上卷毛线团。
见她回来，王凤霞指了下暖水瓶说：“我听娟娟说你去见
谢团长了，打了开水回来，你要洗澡不？”
“我擦个澡吧。”林青青说道。
知青宿舍没有单独的浴室，只在最里面空了间小屋子，挖了条沟能倒水，勉强当澡堂用。屋里没有暖气，虽然窗户长期用尿素袋挡着，但冬天气温低，在里面洗澡冻得很。所以就算是女知青，也不会天天洗澡，就算要洗也是趁中午太阳暖和的时候。
林青青昨天洗过澡，这一天又没干活出汗，所以不打算洗澡。提着水去浴室匆匆擦完澡，刷牙洗脸后就回来了。
王凤霞和李娟已经团好了毛线，她手里拿着针开始起头织毛衣。李娟则坐在床上发呆，看林青青回来趴在床上看着她问：“你跟谢团长约会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林青青坐在床边边脱衣服边问。
“装傻！”李娟觉得她不实诚，说，“当然是问你对象处得怎么样了啊？”
“能处得怎么样？还不就那样吗？”
李娟轻哼一声说：“她就没夸你今天特别漂亮？”
“你是想让人夸你衣服好看吧？”林青青笑着问，看她点头说，“夸了，说我这一身搭配得特别好，还是李姐姐有眼光。”
李娟得意地翘起下巴：“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