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青青回过神来，发现供销社生意蒸蒸日上的同时，问题也渐渐暴露，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地方不够用。

　　以前的青山供销社虽然生意不佳，但地方真不算小。同样包括办公室，家属院供销社两层楼九个柜台，青山供销社则是三层楼十个柜台。而林青青刚进供销社的时候，地方的确也不小，一半位置都没用到了。

　　但这一年来，青山供销社进入高速发展期，柜台一再扩张。像楼上的化妆品柜台，因为品牌多了，一个柜台不够用，扩张成了两个柜台。而成衣柜台原本就是两个柜台的衣服挤到一起，后来又代理了一个品牌，还有代理的羊毛衫，地方自然不够用，又扩张成两个柜台。

　　一楼柜台扩张虽然没二楼厉害，但也有好些柜台不够用，只能两个柜台再多拼一个柜台。

　　柜台不但增多，原本宽松的地方自然变得拥挤，甚至不够用了。

　　对此，高主任的想法是，将办公室挪到后院，将三楼空出来摆放柜台。

　　而林青青觉得三楼房屋都是隔开的，一个房间放一个柜台太浪费空间，要是打通的话，还得找人来施工，费时费力。但更重要的还是，供销社扩张迅速，找这样的速度，不出半年，打通三楼也无法满足他们对地方的需求。

　　所以，林青青比较倾向于上报供销社目前的情况，向革委会甚至市政府申请更大更宽敞的大楼。

　　如果组织批下来更大的位置，对供销社有两个好处。

　　一是一步到位，免得半年后地方不够，还得找组织帮忙；二是供销社单位小，就算扩张迅速，短时间也无法像纺织厂那些百人工厂一样吸引到革委会领导的注意，所以这次申请也是一次汇报工作的机会。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他们一直沉默，革委会那些领导哪会知道他们的努力，哪会注意到他们的变化。只有大喊大叫走到他们面前，将数据列给他们看，他们才会知道，哦，青山供销社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单位了。

　　领导注意到他们，他们才有机会拉到更多款子，有机会得到资源倾斜，甚至是政策扶持。

　　有了组织的扶持，肯定比他们现在这样单打独斗要强。

　　听完林青青的话，高主任陷入了沉默。

　　她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误区，她总想做出成绩，让领导注意到她，知道她的努力。可靳市这些大单位，哪个在发展的过程中没有得到过资源倾斜政策扶持？还有那些小单位，哪个逢年过节不去领导那里哭哭穷，求拨款。

　　他们青山供销社沉默太久，也该去领导面前转一转，卖卖惨了。

第97章 假期

　　去革委会之前,林青青写了一份厚厚的计划书。

　　这玩意林青青经常写，已经写出经验来了，这一份整理了以前计划书的内容,所以只是看着厚，实际上没有花费林青青太多时间。

　　计划书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 分是林青青过去写的计划书,每份计划书里附带取得的成果，在最后,又对过去一年取得的成果做出系统的总结，附带数据对比。 第二部分是短期一年计划，短期计划是在现有基础上写的，但稍稍有点夸大，并且突出了一点，地方不够大，资金太紧张，总之就是两个字——打钱！ 第三部分则是长期五年计划,这就不是稍微夸大,而是真的在吹牛了。当然,吹牛也要有限度,听着天花乱坠但不着边际肯定不行。还是要夸大但不失真实,要让人觉得计划中描绘的未来遥远却又触手可及。

　　林青青自认是个老实人,第三部 分内容写得有点磕磕绊绊的。但高主任看完后十分满意,不但如此,还震惊地看了林青青好一会，像是头一次认识她。

　　对此,林青青只能保持礼貌的微笑。

　　计划书许多内容是林青青和高主任商量后，她撰稿写的，写完后高主任又看过提出意见进行修改。而这一修改就半个星期过去,等林青青重新整理好计划书，高主任确认无误，距离两人决定去革委会卖惨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这天趁着周一，革委会开大会的时候，高主任带着林青青去了革委会大楼。

　　林青青以前来革委会都是去家属安置办，这还是第一次上三楼，但她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心里并没有觉得多新奇和紧张。

　　因为来得比较早，革委会会议还没有结束，高主任和林青青被人领到接待室。

　　进去的时候林青青发现，接待室里除了高主任，还有好几个人，而且都是男人。其中有个男人看到高主任笑呵呵说道：“这不是高主任吗？稀客啊！今天怎么过来了？”

　　“我是不如黄厂长把革委会当自己家。”高主任淡淡说道，又给林青青介绍说，“这是酱油厂的黄厂长。”

　　林青青对高主任之前的经历有所耳闻，知道她是被从酱油厂调到供销社的。要说酱油厂也不是什么大单位，但靳市就这么一个酱油厂，怎么也是好几十人的工厂，又关系到民生问题，比供销社还是重要些。

　　再看两人说话软中带硬，林青青直觉高主任和黄厂长关系不大好。不过关系再不好，高主任既然介绍了对方，林青青还是客客气气喊了声：“黄厂长。”

　　“这位是……”面对林青青，黄厂长就笑得不如刚才和煦了，语气有些淡淡的。

　　“我们供销社门市部经理，林青青同志。”高主任说道。

　　听说是经理，黄厂长面露惊讶，林青青看着年纪可不大呀！不过他到底是个厂长，一个供销社门市部的经理还入不了他的眼，很快便不再理会林青青。

　　黄厂长过后，高主任又介绍了另外几个人，基本都是各单位负责人。而且林青青还注意到他们都是孤身一人，也不知道是一个人来的，还是跟来的人被安排到了别的地方。不过高主任虽然不常来革委会，但规矩肯定比她熟悉，高主任不说，她也不提，安心等会议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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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的过程中，黄厂长等人一直在聊天。

　　从他们说话的态度能看出他们互相都很熟悉，至于关系好不好就看不大出来了，倒是黄厂长和高主任，林青青已经能确定他们不对付了。

　　因为他们聊天的时候，黄厂长时不时把话题往高主任身上引，明面上是朋友叙旧，实际上很有炫耀的意思。说着说着黄厂长突然叫了高主任一声，面上带笑问：“高主任，要不你待会跟我一块进去？”

　　“不用。”高主任淡淡说道。

　　“你别客气啊，不然郑书记听到你的名字，一下子想不起你是谁可怎么办？”说着说着，黄厂长和身边的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笑得肆无忌惮，林青青看在眼中眉头微皱，但看高主任脸色丝毫未变，又镇定下来。

　　黄厂长笑声未停，先前带她们进来的小干事进来后直接走到高主任面前说道：“会议结束了，郑书记请您过去。”

　　笑声戛然而止。

　　高主任点点头站起来，跟着小干事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停住脚步转头问：“黄厂长，要不还是我带你过去见郑书记，也省得你花时间多等。”

　　黄厂长脸色顿时僵硬起来，好不容易才挤出笑容说：“我再等等，你先去吧。”

　　“既然黄厂长不想跟我一起进去，那就算了。”高主任轻描淡写说道，带着林青青去郑书记办公室。

　　等人走后，黄厂长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下来，心里暗骂一句：“小娘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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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厂长觉得高主任是去了青山供销社那么个小单位，又没做出成绩来，所以除了季度年末开大会，平时自己都没脸来革委会，郑书记肯定懒得搭理她。

　　但实际上，年中汇报中，郑书记就注意到了青山供销社的改变，他也想着抽时间见高主任一面，只是总觉得时候未到，才一直拖到现在。会议结束后，他从秘书口中得知高主任来找他的事，当即便叫秘书带她到自己办公室。

　　不过看到高主任身后还跟着个年轻小姑娘的时候，郑书记问道：“这位是？”

　　“这是我们供销社去年提上来的门市部经理，林青青同志。”高主任介绍说。

　　“原来你就是林同志。”郑书记一直注意着青山供销社，自然知道供销社能这么快速扩张，林青青功不可没。

　　只是，林青青看着比她想象中年轻太多。

　　不过郑书记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惊讶，问高主任今天来是有什么事。高主任听后一本正经说：“我今天是找您汇报工作来了。”

　　“哦？”郑书记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兴味。

　　高主任见了，便拿出林青青做的计划书给郑书记，开始讲计划书前面总结的内容。她们这一年来做的事，其实郑书记都知道，但他的消息渠道主要是季度半年汇报，这样的汇报是阶段性的，从一到三，再从三到六，给人的冲击就没有那么大，他看过的感受就是，哦，青山供销社这半年工作做得很不错。

　　但这份总结报告是从一到六，带来的冲击就要强得多，让人不由自主惊叹，原来青山供销社变化这么大，营业额相比一年前翻了十倍不止！

　　郑书记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他担任郊区革委会主任和书记已经有两年，这两年里他也做了不少事，想做出成绩后职位能动一动。毕竟他今年才四十三岁，政治生涯还很长。

　　只是郊区的情况错综复杂，他再有野心能力，也难免束手束脚，直到现在虽然做出了一些成绩，但还不够。

　　因此看到这份总结，再联想高主任找过来……郑书记心里思索着，将计划书往后翻。

　　看着看着，郑书记打断高主任的话，问：“这份计划，是你做的？”

　　“计划书是林同志写的。”高主任说道。

　　林青青也适时说：“计划大方向是高主任把控，写完后高主任提出意见，修订完成的。”

　　郑书记称赞道：“你们俩，很有想法。”

　　因为是林青青撰写的计划书，所以接下来林青青也参与了讨论，不过她发表观点的时候并不多。虽然如此，郑书记却没有小瞧她，因为她话虽然少，但很有点睛之意。

　　聊到后面，高主任提出换更大场地的意思。

　　但郑书记却没有立刻答应，只说道：“我记得你们供销社有三层楼？后面还有个院子？”

　　“您也看到了，按照计划，就算我们现在把三楼腾空，不到半年，供销社目前的位置会再次紧张起来。”高主任说道。

　　“那还有半年时间，”郑书记看着高主任和林青青的表情说，“两位同志，你们要相信，我是非常希望你们供销社能扩大规模的，但郊区这边的情况你也知道，哪还有合适的地方腾给你们？而且你们现在规模还没跟上去，我这里工作也难办啊。这样，等半年后，你们现在的地方确实不够用了，我再给你们安排地方，行不行？”

　　郑书记这态度，高主任已经料到了，只是原本没这想法还好，如今想法生出来，她们又花了半个月准备计划书，再得到这样的回复……高主任不甘心。

　　但高主任也知道，这些当干部的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一份计划书想打动郑书记，难。说来说去，还是青山供销社太小了，如果他们有市里百货大楼的规模，换地方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高主任思索的时候，林青青笑道：“这样可以是可以，不过……”

　　林青青在供销社虽然也算个干部了，但到郑书记面前就很不够看了，如果不是高主任带着她，郑书记可能连见都不会见她，这种场合自然没有她说话的份。但凡事要趁热打铁，错过这个机会，再想争取场地资金就难了，所以她大胆地替高主任回答，却又留了白。

　　高主任知道她的谨慎，当即问道：“不过什么？”

　　林青青看郑书记脸上也不见怒气，便接着往下说：“换不换场地的发展路线肯定是不一样的，继续用现在的场地，我们可能需要一年才能达成计划，但换了场地，时间上可能缩短不少。”

　　郑书记听着来了兴趣，问：“换了场地，你打算怎么发展？”

　　“这就要看组织给我们安排的场地多大了。”林青青说道。

　　郑书记听她还卖关子，笑道：“你想要多大的场地？”

　　林青青笑：“那当然是越大越好，有百货大楼那么大，最好。”

　　郑书记哈哈大笑，指着林青青对高主任说：“你这位同事可真是敢说。”

　　高主任也有些诧异，但她见多了风雨，心里掀起再大的波浪，面上也丝毫不显，笑道：“哪家供销社不想做成百货大楼？”

　　郑书记一想也是，不想当军官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嘛，便说：“那我也要是给你批这么大场地，你想干什么？”

　　“您要是批这么大场地，就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您想干什么。”

　　“嗯？”郑书记蹙眉，没大听懂她的意思。

　　林青青却只是问：“您知道中心大街吗？”

　　百货大楼就在中心大街上，那条长街是靳市最热闹的商业街。郑书记在靳市长大，当然知道中心大街，不过中心大街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他就不知道了。虽然不清楚，但郑书记没有贸贸然发问，只点头说：“知道。”

　　“您就没想过，在郊区打造出第二条中心大街？”

　　听到这里，郑书记神情凝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林青青说。

　　郑书记看她半响，突然笑起来，指着她对高主任说：“你这位同事，有点意思。”

　　高主任听出他的意思，对林青青说：“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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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高主任和郑书记谈了近一个小时还没出来，不光黄厂长，其他人也有些坐不住了，嘀咕问：“怎么这么久？”

　　正巧郑书记的秘书从门外走廊经过，有人走出去拦住他，打听郑书记办公室的情况，以及他们还要等多久。对方听后没有立刻回复，只是去敲开了郑书记办公室的门。

　　没一会，郑书记的秘书就转回来，说郑书记和高主任有要事商量，结束时间不一定，让他们不着急的先回去。

　　他们这些人当然不是没事过来串门，但要说事情很急也不至于，听秘书这么说，好几个人决定先回去，改天再来找郑书记。还有人问黄厂长走不走，但黄厂长还在琢磨郑书记秘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