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黎接话,“别了,方才我在外逛一圈,听闻此番典礼还挺重要,多参加这些盛典有益于提升你在教中的地位。且我也无需你陪,我就在屋内午睡,你在这儿我还嫌你动静大,碍得我睡不着。”
“这……”绣娘明显意动了。
作为忠实的教徒,她的确非常想参加典礼。
黛黎继续说:“你有什好忧心的,院里有草香她们,外面有侍卫看守,我有需要随便喊声,多的是人,不缺你一个。你去看看也好,到时回来你与我简单说说典礼之事,也全当我去见识过了。”
绣娘被她说服了,“我前去观礼,草香和梅香留下伺候,夫人您有需要随意唤她们。”
黛黎点头:“当然。”
参苓生脉汤要炖半个时辰,当初黛黎是卡着点回来的,相当于这锅汤刚炖好,那边的典礼就开始了。
绣娘早在典礼开始前的一刻多钟离开。
草香端着热气腾腾的锅回来,那汤锅约莫有成年男人五指张开的巴掌大,锅深十来公分,别说一个人,两个人都能喝到撑。
黛黎听到了撞钟声。
咚咚咚,每一声间隔相等,古寺钟声,悠远绵长。
随着这几记钟声,黛黎只觉有一根无线的弦一圈圈地绕在她心头上,时间每过去一秒,她的心就被吊着提起一点。
典礼开始了,她的倒计时也开始了。
四个小时,用一点少一点,中途还不知会不会出其他意外。
“夫人,消暑汤熬好了。”草香说。
参苓生脉汤新鲜出炉,还热乎得很,黛黎嫌弃道:“这太热了,如何喝?你去拿盆凉水进来。”
梅香依言而行。
水很快端进来了,小锅放入其中泡。
待泡到温热,黛黎命草香将锅端出,而后当着二女的面,自己先舀了碗汤,一口气喝干净。
喝完这碗,再喝一碗。
一连喝了两碗后,黛黎才罢手,而此时小锅内还有大半的汤水。
“再去拿两个碗来。”黛黎吩咐。
待新碗取来,她分别舀了两碗满满的汤,还往其中添了许多肉,“你俩把汤端出去给外面那两个守卫,这大热天的,犒劳一下他们。对了,你们在一旁候着,待他们吃完再将碗筷带回来,省得他们离开岗位。”
汤很满,里面还加了肉,少不了要配上筷子。一个人端,难以拿稳,梅香和草香同去。
见二人出门后,黛黎赶紧拿出小袋子,将里头的东西倒到掌心上。这小丸子昨日晚上被她稍作处理过,每一颗都对半切开,一分为二。
黛黎本想全部倒进去,后面迟疑了下,脑中一瞬间掠过许多东西。
不能全部放进去!
她不知道这药跟党参茯苓会不会相冲,万一相冲失效了,她们喝了不管用,她是一点机会都没了。
得留一手。
黛黎从中挑出两小半,也就是一整颗的小黑丸。剩下的四小半,她尽数倒入锅里。
方才她喝了两碗汤,又盛出去两碗和许多肉,如今剩余的汤水不多了。汤是温热的,比凉水好融药,但比不上热水来得快。
黛黎拿着勺子飞快搅动,还用木勺底将药丸压散,尽可能把药融了。
好一通忙活后,锅里总算看不见明显的药渣了。而此时,外面也传来了脚步声。
二女拿着碗筷入小院。
还未进屋,黛黎就对她们说:“去洗一洗碗筷,也给你们盛一碗汤,剩下一点,给你俩分完正正好。”
梅香和草香说不馋是假的,先前黛黎顶着太阳在外面走了多久,她们就陪着走了多久,回来后一口水没喝就被吩咐去干活。
“党参似乎放得有些多,微苦,下回可以放少一些。”黛黎这时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两人端着碗向黛黎道谢,而后齐齐饮汤。
黛黎坐在椅上,在她们仰首时,搭在膝盖上手不住缓缓收紧成拳。
那药有股苦味,但和党参的苦不能说完全一样。如果这两人先前吃过那种药丸,亦或是参与过药丸的制造,她必定会露馅。
黛黎一瞬不瞬地看着两人,手心冒出一层薄汗。
神经绷紧到极致,她前仿佛了一幕幕景象:
二人只喝了一口便猛地抬头,直言汤水不对劲,一人上前制服她,另一人对外面的守卫大喊。
于是,锅被端了下去作证物保存,绣娘和谛听后面闻声而来,将她身上剩余的药丸搜了出来。
完了,都完了。
“哒。”陶碗放在案上,发出了轻响。
这一声仿佛变成了一击重拳,一拳将黛黎面前的种种幻境捶了个粉碎。那些可怖的画面尽数化成碎片零落于一地,又被突然刮来的风卷了去。
“多谢夫人赏赐。”二女齐声道。
黛黎猛地回神,后背出了一层毛汗。她稍顿,而后才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小事罢了。别站着,你们坐吧,我回房小睡片刻。”
话毕,她从坐上起来,径直回房,一副后面不打算管她们的模样。
待看不见黛黎后,二女才坐下。
坐下不久后,草香开始频频揉眼睛。
不知怎么的,她只觉今日特别困,眼皮子越来越沉,最后窗外的鸟鸣渐远,她眼前一黑,整个人靠在软椅上睡着了。
大概半刻钟后,黛黎蹑手蹑脚地从内间出来,见二人皆歪倒在椅上,顿时大喜。
成了!
黛黎快步出来,拿出剩下的两小半黑丸,保险起见,分别再喂给二人。
等待片刻后,黛黎将体型与她更接近的草香抱进内室,而后开始脱她的衣服。
草香的衣服由麻布制成,颜色是平平无奇的原色。黛黎利落换上,又拿出剩余的少许乌膏简单给自己化了个妆,待一切完成,她将草香的钱袋子也揣兜里。
不仅拿她的,外面那个也不放过。
黛黎推开窗户,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撑在窗台上,借力蹬地爬窗。
双脚刚落地,来不及站稳,黛黎立马往不远处的树下跑,躲入隐藏地。
走在树下,有树冠作遮挡,除非同一平面遇上,否则谁也看不到她。
黛黎开始小跑,不敢浪费半点时间。
从钟声敲响的庆典开始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来分钟,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尤为珍贵。
跑过一段后,黛黎气喘吁吁地停下。
不行,盘旋下去太慢了,且走寻常路也有暴露风险。
她转头看向另一侧,这边没有被踩出来的路,枝叶横生,草木茂密得很。从这里直线下去,难度虽是大了些,但能省很多时间。
黛黎捡了根树枝当登山杖,而后下意识伸手摸腰侧,后知后觉秦邵宗给她的那把短刀被拿走了。
没刀削树枝,只能凑合着用。
怕密集的草丛里有蛇,黛黎一边下山,一边拿棍子敲草叶密集之地。一路急行,中途虽有点小波折,但好歹成功下山了。
时间比她预计的,缩短了小半。
从树丛里钻出来时,黛黎心里却猛地咯噔了下,因为——
山脚下,没有载客的车架。
先前她猜测有人会坐驴车前往甘泉寺,而后驴车会在山脚候客,到时候她可以乘驴车前往渡口。
但看着这空荡荡的一片,黛黎心里哇凉哇凉的。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既然甘泉寺与北城门只有一刻钟多些的车程,这些载完客的车夫,不是没可能在做完生意后回城。
反正出城也快,到时候提前出来接人就行。
第74章 万众寻她
眼前空无一人, 别说驴车和车夫了,连几块成型的木板都没有,黛黎只觉一阵绝望涌上心头。
“不能放弃, 我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她喃喃道。
通往甘泉寺的山路口没有车架,黛黎直接徒步出去。
走出寺庙这片山道区, 往渡口和城外干道那边走。这中途耗费的时间,把刚刚黛黎直线下山攒的耗得一干二净,甚至还往外倒贴了些。
不过所幸,在走过一段后, 黛黎遇到了其他前往渡口的车。
那是一辆驴车。
最普通的驴车, 小毛驴套了绳在前,后面拉着一架连雨棚都没有的两轮板车, 板车上堆着以麻袋套装的一众货物,一个老翁坐在麻袋上, 手里拿着小皮鞭不时甩两下。
黛黎毫不犹豫跑上去,截停这辆驴车, “老丈, 我欲去渡口,能否请你捎上我。不白坐你的车,我会付你车款。”
没想到这一趟竟能白得银钱,老翁哪有不接之理, 乐呵呵地说, “当然可以,只是我这毛驴年老,走不快,你若不介意就上来吧。”
黛黎当然不会介意,她道谢后利落登车, 坐于一堆鼓囊囊的麻袋上。
坐下来的这一刻,那根捆着她心脏的无形细线仿佛才松了些,黛黎深吸了两口气,企图舒缓胸腔里剧烈得过分的鼓动。
但用处不大,她的血液仍被焦虑煮沸。
黛黎不由回望身后,被翠峦环抱的古寺随着毛驴哒哒地往前走,逐渐被抛于后方,又因角度的缘故,被其他青翠遮挡。而后慢慢的,彻底看不见了。
驾车的老丈大概赶车无聊,与黛黎搭起话来,“女郎,你去渡口是接人还是远行?接人的话,其实也不必,渡口有车架,他们可自行乘车入城。”
黛黎:“远行。”
“你这行囊都没带,出远门可不方便,难道是去隔壁的九鹿县?”老丈是个擅谈的,径自道:“九鹿县是最近的,只需乘船大半日便可抵达。如今是未时,在船上歇一晚上,翌日早上正好就到了。”
黛黎不动声色地问,“九鹿县再往东些呢?”
“再往东些啊,那就是夏谷了。夏谷规模大些,来往的商贾也多。噢,你是要去夏谷对吧……”
黛黎听到规模大,眼底划过一道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