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前方河道上设了好几艘浮船,远远看着有带刀侍卫,很像是官寺中人,他们在检查过往船只。”
第70章 放狼崽找妈妈
绣娘说这话时, 黛黎和谛听在大厅对弈。
“检查过往船只?”谛听扬眉。
绣娘颔首,“很可能是武安侯的人。”
他们是溯水行船,加上这艘楼船共二层, 所载之人光是黛黎见过的,就有不下十个, 再加上先前储备的物资不少,因此行船速度真算不上快。
沿岸快马加鞭,确实能先一步抵达上游。
谛听沉思片刻,随即对一案之隔的黛黎笑道, “还请夫人回房小睡一觉。”
黛黎眼皮一跳。
不止是回房, 且还是回房小睡。
这是想打晕她,还是想继续给她吃那种昏昏沉沉的药?
“你担心我想回武安侯身边?”黛黎从座上起身, 她那身烟紫色的衣裙已换了,今日着一袭璧山的翠绿。
绿色显白, 在光线亮堂的厅堂里她白得发光,黛黎居高临下地看着谛听。她本就艳到极点, 此时垂眸看人, 多了些往日不曾有的攻击性,“大可不必如此,武安侯于我而言只是一块浮木,若是有旁的良木, 我为何不能舍了他?”
谛听正要说话, 却听她还有后半句:
“当然,我知晓你们定然不放心,这回我可以配合你们,也是我的诚意,下回就罢了。”
黛黎直视他的眼:“不远处有船只拦截检查, 我若是有心回到他身边,刚刚完全可以突然冲出去,再翻栏跳江。你们如若捞我,动静不小,定会被注意到;不捞我,会凫水的我能自己游过去找他们。”
谛听稍愣,没想到黛黎连跳江都说出来了。
不过,此话倒也不假。
“好。”他眉眼温润地笑道。
黛黎转身回房。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黛黎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是会游泳,但就勉强会个狗扒式,别说在江里当浪里白条,就算在静水的游泳池里待个几分钟,都得抱个游泳圈。
跳江?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不要命了,州州还等着她回去呢。
黛黎跟着绣娘来到另一个房间。
在黛黎的注视下,绣娘双手扣住床榻边缘,一个用力,竟是将整面榻板呈九十度掀起。
榻板之下,呈现出另一个铺着被褥的空间。空间不算大,仅够一人躺着。
朝外的那面木板的首端和尾端,皆雕有一层又一层的镂空格子纹,格纹彼此交错,视线不能及,却能通气。
绣娘掏出个带莲纹的小瓶子,从中倒出一枚黑药丸给黛黎。
“夫人,请。”
黛黎接过药丸,却没立马吃,“这一颗能睡多久?”
绣娘:“半日,六个时辰。”
黛黎先坐入榻板内里,而后当着她的面吃下药丸。
生咽,黛黎嗓子眼细,还卡了下。一股奇怪的苦味在她口腔里蔓开,苦得黛黎直皱眉头。
这药丸吃下去以后,半分钟不到就见效了。在昏昏沉沉中,黛黎听到了榻板被翻下来的声音。
在意识飘散的最后一瞬,黛黎心想这药丸见效真快,比安眠药还好使,要搁现代去,分分钟能卖断货。
绣娘仔细整理了床铺,又从旁边衣匣里拿出枕头和被子,将它们放于榻上,又将被子揉乱少许,营造出这张榻不久前有人睡过的幻像。她还将匣里的襦裙拿出,随手挂在旁边的衣架上。
做完这一切,绣娘才阖上房门离开。
那边,两艘楼船已一左一右将谛听的船只夹于中间。
夹板上有人喊话:“近日水匪横行,伪装成过往商船危害百姓,现官寺拦船搜检,还望配合。”
只是通知,并非要对方回答。
象征性说了句后,几个带绳索的铁钩从对面甩过来,精准勾住木拦边,稍稍固定好后,一条长木板“啪”地从上放下,形成一条小木桥。
木板长约一丈半,两边都无护栏,对面的人却艺高人胆大,脚一踩就过来了。
左右两侧同时放木桥,人也同步过来。
两侧各八人,登船合计十六人。
“这艘船的东家何在?”百夫长林武扬声道。
谛听在此时从主厅里出来,“津水上有水匪一事我并未听闻,不过官寺查船定有道理,不知足下想我如何配合?”
林武见来人二十出头,瞧着是刚及冠的年纪,衣着中等偏上,言行颇为莽撞,多半是某家公子出门游历。
林武:“你报上家门来。”
谛听:“我祖籍徐州东海,乃东海县县丞之五子,孔立身。半年前从徐州出发四处游历,去过青州、兖州,正准备去司州看看,途径……”
“得了。”林武打断他的长篇大论,“你们船上有多少人?”
谛听:“二十。”
“你这艘船只,在九戒津靠过岸否?”林武口中的“九戒津”,正是白日城北边那个斜坡渡口。
谛听没有迟疑的点头,“自然去过。出门在外游历,哪个渡口都会停一停。足下,这九戒津有何不妥吗?”
“拿你们的传出来。”林武说这话的同时,手一挥,一众侍卫立马四散。
这艘楼船有两层,半旧不新。相对于临江、且通透性没那么好的一层,二层视野更开阔。因此这类楼船多是主居于高层,而奴仆住在底层。
很快,一叠传拿过来了。
林武挨个翻看,这行人来自徐州,传上的都是徐州的信息,大部分是东海县,有少部分是东海县旁的郡县。
“足下,虽然我不知我怎的就和水匪扯上关系,但我绝对是个良民。这里还有一封带有家父和他上峰官印的书信,足下请过目。”谛听拿出一封信件。
林武接过翻看。
大概是为了让自己儿子在外游历遇到的麻烦能少些,这封书信写得很恳切,后面盖了不少红印。
县令和县丞的官印与私印都有,且纸张并非新的,折痕颇深,应该是打开过许多回。
林武仔细看了看,确认是真迹,但他没有立马叫停搜查。
有几个侍卫上了二层,逐间厢房检查。房中人员已闻风出去了,如今房内一眼可见的皆无人,目测能藏人的衣匣通通被打开。
一间又一间房查过,并无发现。
遂撤离。
他们对林武摇头。
林武将信件丢回给谛听:“收队。”
收队的速度和来时一样利落,不过是转眼之间,船上的来客已离开。
谛听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勾了勾嘴角。
不会有任何问题。
因为信件是真的,官印也是,甚至每张传的信息都并非伪造,是真能寻出那么一个人。
……
隔壁楼船。
收队以后,其中一个卫兵喃道:“方才那艘船有几个房间的味道很好闻,不知是熏了什么香。”
身旁人听了笑道,“世人好香,他们那等公子哥最讲究不过,估计是高级货吧。”
“也是。”
这个小插曲仅在两人间,转眼就被他们抛于脑后。
白日城。
“君侯,果然不出您所料,小郎君趁夜出府了。”胡豹禀报道。
距黛夫人失踪已有三日了。
以白日城为中心,君侯四处发散人去寻,南边的露川郡、东边的七江郡、西边的落星县和北边的津水,一处都未落下。
这几日拦下的车驾成百上千,截停搜查的船只不计其数。几座城池的所有城门都严设了关卡,严查所有进出车驾。
甚至事情发展到后面,得知消息的南宫青州也兴致勃勃的参与到寻人中。
可以说此番寻人,青州和北地一同发力。两方合力,按理说别说一个会说话的大活人了,就算是一只小小的狸奴都能被淘出来。
但偏偏没有。
黛夫人依旧不见踪影,好像自她在“金逢玉”消失那刻,她就从人间蒸发了。
君侯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气压一日比一日沉。府中众人比平时小心万倍,生怕在这个节骨眼不慎捋了虎须。
偏生这边君侯不虞,那边被看管起来的小祖宗半点不消停,日日和看管他的人斗智斗勇,院子都被他拆了几个来回,房顶险些都被他掀了。
昨日君侯下令,看管不必如先前严实,留几分可逃之机。
果然,当夜小郎君就溜了。
秦邵宗坐于长案后,面沉如水,“那小子夜里溜走,必定等到白日再出城。四个城门和九戒津等地务必安插好哨兵,我要知晓他往何处去。”
那小子背后有人。
起初他觉得夫人是被青莲教所劫,但后来他觉得,或许还可以添一个嫌疑方。
比如,那小子背后的势力。
因为得知夫人失踪以后,他表现得颇为不寻常,一而再、再而三的要离开,坚决、也利落,怎么看都像已有目标。
对方不肯和他吐露实况,他唯有放他回去,再在暗地里跟着这只狼崽。
黛黎仍在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