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归根到底,黛夫人如今会在此地,有老莫一部分原因,故而他才寝食难安。”邝野说。
最后,几人拜托他别将此事说出去,说毕竟这是君侯和黛夫人之间的私事,旁人听见不妥。
秦祈年连连点头,然后走了。
莫延云几人纷纷松了一口气,感觉活过来了。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秦祈年确实没和“旁人”说,他直接回去找黛黎了。
黛夫人是当事人,不算旁人对吧。
……
“……所以,您真的是我父亲强硬留下的?”秦祈年正襟危坐。
比起先前被秦邵宗几乎是摁头行礼的那一回,此刻的秦祈年要拘谨很多,还带上些说不明的小心翼翼。
黛黎看出他如坐针毡,再联系起刚刚他急匆匆过来,没说两句就憋不住话直入正题问她和秦邵宗的事。
估计这孩子是从别处听到了点什么。
黛黎拿起案上的杯盏轻抿了口,在对方紧张的神情中开口,“最开始是,不过后来我和君侯达成了其他约定,就另当别论。”
州州体内的毒是她没有料到的,事情脱缰地发展到今日,也完全不在她计划之外。
至于以后……
现在的黛黎没有想过未来,一心只想儿子的蛊毒赶紧解开,后半生都平平安安的。
秦祈年脸上火辣辣的烫。
回想自己先前说过的话,他感觉身上好像有蚂蚁在爬,不仅到处爬,还劲儿咬他。
先前他还大言不惭,说父亲会赶她出府,还说她哭都没地方哭。但哪里是她想留在这里,分明是他父亲不给她离开。
都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他非但没偿父债,居然还对她口出狂言,不怪当时父亲连往后不让他去军营的话都说了。
“我、我那日不是故意那般说的……”秦祈年低着头。
他没有具体说明哪日,但黛黎一下子就明白了。因为并不难猜,除了最初那日这少年“大放厥词”过,后面几日在她这里都相当规矩。
黛黎不至于和一个孩子计较,“无事。”
“我,能问您一些其他的问题吗?”秦祈年小声道。
黛黎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儿子一次治疗要两个时辰,如今还差点时间才结束,她倒是可以和这小孩再聊两句,“你问吧,但我不一定会回答你。”
书房里。
“君侯,郡长史卫丛木求见。”胡豹来报。
执笔的秦邵宗动作不停。
秦云策转头看向秦邵宗,“父亲,看来蔡元离开时泄露了少许信息,否则卫家何以来得如此快?”
当时蔡元入屋时,秦云策就站在门口,屋内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蔡元不是蠢货,绝不可能将要整顿屯田一事泄露出去,大概是透露了些边角信息。
比如,见到武安侯了。
其他人登门拜访,全都是秦云策接见,无一能见到秦邵宗。
“不无可能,也大概是各方面都较上劲了。”秦邵宗放下狼毫,唤来下属:“胡豹,左边这叠信件让人快马送往青州,中边的送去司州,右边的送去冀州。”
前段时间玄骁骑分成许多小队,根据秦宴州提供的信息,直奔青莲教的各据点。
该搜的搜,该抓的抓。
那个擅制药的圣手虽然没找到,但并非一无所获。起码在这次搜查中,抓到了一些偷偷铸胄甲的。
大燕允许私人打造一些短兵器,比如刀剑和弓,这些用于防身或狩猎都是没问题的。但严禁百姓制造皮革胄甲这类防御性的军事兵器。
秦邵宗虽回了渔阳,但对其他州的掌控一点没松懈,他有一支专门用于传信的骑兵,在这方面抓得相当紧。
凡发现私铸胄甲,通通下狱。
他不急着砍他们脑袋,不过全都大刑伺候,让他们吐出更多的信息来。
青莲教敢瞄准丁府,三番四次下毒和刺杀,他也能让对方不得安生。
胡豹拱手领命。
待吩咐完,秦邵宗从座上起身:“云策,卫丛木由你接见,随意说两句便打发他吧。”
“好的父亲。”秦云策看着那道伟岸的背影离开,许久才移开眼。
他从不怀疑叔叔的手段,只要叔叔所想,那些事情到最后总会如他所愿,哪怕其中阻碍重重。
他觉得,君侯府可能要有女主人了。
秦云策掩唇咳了两声,而后起身去正厅:“去请郡长史进来吧。”
“唯。”
……
秦邵宗离开正厅,估算着秦宴州那小子针疗的时间差不多该结束了。她肯定会去接人,如今他回正院估计也迟一步,不如直接过去。
针疗的那处阁院在另一边,秦邵宗离开书房后,没有规规矩矩地走长廊,而是直穿其他阁院。
阁院并不会只有一个院口,往往还有小后门。秦邵宗在阁院里穿行。
就当他走到中段时,男人隐约听到隔壁传来说话声。他的五感比常人敏锐许多,因此立马认出是莫延云的声音。
声音传到这里已不甚清晰,起初秦邵宗并不打算理会。
武将之间交谈太寻常了。关系好的经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天南地北都能聊。
但就在此时,秦邵宗听到了“黛夫人”这三个字。想到莫延云这人在女色方面过往的作风,男人脚步一顿,眸光沉了沉。
他没有再继续往院口走,都是靠墙静听。
“还好方才三公子信了邝野你说的,若是君侯在场……呵,你是瞒不了一点,他一眼就能看穿是否有内情。”
“老莫,你以后长点心吧,别嘴上没门把,什么话都往外说,敢编排到君侯身上,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也亏得这次你运气好,否则真救不了你。”
他们说话故意避开了重点,秦邵宗听了片刻都没听出个具体事项。
男人长眉扬起,离开墙边。
……
隔壁院子。
白剑屏拍了拍莫延云的肩膀,“傻人有傻福,总之此事过去了,以后大家都莫要再提。”
“如何过去,倒是给我说说。”一道低沉的男音从院口传来。
那瞬间宛若有惊雷落下,霹得院内几人毛骨悚立,直接僵死在原地。
一息,两息……
白剑屏那只还搭在莫延云肩上的手迅速收回,同时往侧边挪了一步拉开距离。
和他同时起步的还是其他人,大伙儿不约而同“嗖”地往旁边撤。以莫延云为中心,周围顿时空出一个圈来。
莫延云整个人还是懵懵的。
秦邵宗目光扫过几人,一个个迅速低头,和地里有银子捡似的。
“莫延云你是当事人,你自己来说。”
秦邵宗直接点了人,“你如实道来,少编谎话,若有半句虚言,你这都尉别当了,回去耕地吧。”
莫延云面色白了青,青了白。
一时竟不知是回去种田好,还是坦白相告比较好。前者虽说丢了武官,但好歹小命保住了;后者就难说了。
第102章 他和她隔着时光
庭院里鸦雀无声, 秦邵宗那句“回去耕地”说完,也不再开口,只静立于院门看着莫延云。
从腥风血雨中厮杀出来的掌权人威压厚重, 势如山海,哪怕不置一词, 只是冷丁丁地看着人,都能把人看出一身毛汗来。
莫延云汗流浃背,他垂着头,眼角余光相继瞥向左右两个方面, 却只能看见弟兄们的靴尖。
一个赛一个的远, 有的还在悄悄往更远的地方挪。
莫延云心里急得呲哇乱叫。好啊,当初说什么有福同享, 有难同当,现在他大难临头, 他们居然各自飞?
丰锋还在偷“跑”,心道在战场上帮你挡刀可以, 但君侯的雷霆之怒, 罢了,你还是自己扛吧。
思绪繁重,但也仅是几息之事。
莫延云左想右想想不到出路,最后干脆对着秦邵宗噗通地跪下, “属下向君侯请罪。还请君侯看在当时事态紧急, 属下不得不兵行险招的份上,饶属下一命。”
秦邵宗本来只觉得莫延云藏了事,此事涉及夫人,又听他们先前把秦三给忽悠过去了,因此才生出了几分好奇心。
起初他并不觉得是多大的事儿, 调之所以起那么高,纯粹是不喜下属欺瞒,还有想知晓和她有关的任何事。
结果倒好,莫延云连“饶命”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秦邵宗顿时知晓此事的要紧程度,可能远超乎他的预料。
心里九曲回折地拐着弯儿,秦邵宗仍面无表情,“行了什么险招?”
莫延云咽了口吐沫,“当初黛夫人带着秦小郎君离开夏谷,我在东郊尾随被发现后,黛夫人便和我说了那些话……”
秦邵宗知晓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不愿做妾。
如今想来,这里一定还有个后续,只是当时莫延云没说。
秦邵宗只是“嗯”地应了声,看不出情绪浮动。
莫延云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些,“黛夫人看似去意已决,我忍不住和她说君侯府有许多年都没女主人了,以您待她的态度,往后她在府中横着走不成问题。黛夫人当时还是不愿,我……我就和她说到时她和小郎君住在外面也未尝不可。”
秦邵宗额上青筋一绷。
怪不得她要住府外,原来源头在这儿。
邝野等人见秦邵宗的脸色沉下来,皆知不妙,频频看向莫延云,企图给他递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