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杭气咻咻来到正院,张口便问:“你把仪儿弄哪儿去了?”
赵岚重重一磕茶碗,眉眼冷凝:“腿长在她自己身上,我怎么知道她去哪儿?”
沈杭一噎,底气不足地辩解:“你是府中主母,她要出门总得经过你准允……”
赵岚冷笑:“老爷记岔了吧,东跨院不是有您给的对牌,无需请示我便能随意调动马车出行吗?”
这么多年,她何时管过柳姨娘母女出门?
沈杭:……
他放软了声音,“夫人哪,您就别跟我置气了行不行?我知道你不喜欢仪儿,可她都是要嫁出去的人了,你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差错,对不对?”
赵岚沉吟片刻,起身向外走去,经过沈杭时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可不是为了你,是不想为一个蠢人连累了我的儿女。”
她来到东跨院,自从柳姨娘被带走,这一院子的丫鬟仆妇便失了主心骨,惶然不已。
赵岚一挥手,刘妈妈带着几个粗使婆子上前利落地绑人堵嘴,关进暗房挨个审问。
半个时辰后,刘妈妈来回禀。
“老爷,夫人,伺候二小姐的萃灵招了,她说二小姐最近一直让她出去打听裕王府的事,还知道今天裕王妃不在家,出城去赴她娘家的牡丹宴……”
赵岚脸色一变。
“不好,她莫不是动了攀附裕王的心思?!”
沈杭整个人如坠冰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刚跑到沈府大门口,便见到挂着裕王府牌子的马车在他眼前缓缓停了下来。
裕王推门下车,看到沈杭居然亲自站在门口迎接,面带喜色,快步上前,拱手一揖。
“沈大人……哦不,本王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岳父了?”
沈杭站在原地一动没动,直勾勾地盯着马车,视线像是要透过车帘狠狠钉进去。
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长,又好像只有一瞬间。
一只纤细素手从车窗伸出,沈颂仪撩开车帘,柔柔地唤了一声“爹爹”。
沈杭两眼一黑,直直向后倒去。
……
参加牡丹宴回来,孟婉茵累得够呛,让祁妈妈打了一盆热水,她要泡泡脚,好松快松快。
裴显便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
“夫人今天出门玩得怎么样?曹家的牡丹园真如传闻一般云霞璀璨,堆锦砌金?”
孟婉茵还泡着脚呢,被他吓了一跳,慌里慌张就要把脚拿出来,动作不小心大了点,反而溅了他一身水。
裴显:……
孟婉茵尴尬得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挤出一个微笑:“侯爷要不要先去换身衣裳?”
裴显没动弹,顺势在她对面拿了个绣凳坐下,不在意的道:“无妨,一会儿去沐浴时再换。”
被他坐在对面盯着,孟婉茵泡脚都觉得不自在,只能没话找话。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白天出门时在马车上被打断的思绪,脱口而出:“侯爷,您还记不记得,郡主当年想给允昭定哪家的姑娘来着?”
裴显愣了一下才开口:“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事来了,可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孟婉茵连忙摇头,“没人跟我说什么,是我自己闲着没事胡乱想的……”
裴显松了口气,面上带出几分不快,“不过是孩童间的戏言罢了,这都过了快二十年,想必大家早已各自婚配,没什么好提的。”
孟婉茵觑着他的脸色,小声嘀咕了一句:“那您告诉我是哪家不就得了,何必这么斤斤计较。”
以前怎么没发现侯爷还挺记仇?是觉得女方家里瞧不上允昭,所以才耿耿于怀?
裴显冷不防被她怼了一下,反应过来只觉无奈,一摊手道:“没错,那可是陈留谢氏,别说是我们裴家了,就连萧家也照样不放在眼里啊。”
孟婉茵啊了一声:“陈留谢氏?那不就是……太祖发妻,昭惠皇后的母家?”
裴显点头,意味深长道:“那可是真正经历过‘王与马共天下’的,自大邺建朝至今,留存到最后的世家了。”
第153章
“陛下今年要给卫皇后忌辰大办法事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嘿嘿,陈夫人现在肯定气得在家里揪花瓣吧?”
沈令月一边说着,手下动作不停, 举着Y型木架在沙盘上艰难写下一个个古朴篆字, 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她揉着酸胀紧绷的手臂, 由衷感慨:“装神弄鬼也是一门体力活啊。”
最近她天天“练字”,练得肱二头肌都鼓起来了。
燕宜靠坐在窗边矮榻, 笑着看她龇牙咧嘴地揉胳膊,劝道:“你也不用这么卖力,到时还有高贵妃临场发挥呢。”
要说搞玄学,在庆熙帝心里, 没有人比高贵妃更权威了。
沈令月学大鹅抡翅根活动了半天,又重新扶起木架,一本正经道:“我这叫加强肌肉记忆,什么时候闭着眼睛也能把这些字写出来,那就成了。”
“其实我还有个想法, 可以加强法事当天的效果……”
燕宜刚开了个头, 就见青蝉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门房来报, 说外面来了一位沈夫人,指名要小姐你去大门口迎接呢。”
“哪个沈夫人?”沈令月还没反应过来,“我大姐吗?她来看我还用我出去接?”
青蝉摇头表示不知,门房派人来传信催得急, 只说对方来头不小,车架十分豪华, 瞧着不像是寻常人家。
“莫名其妙的……难道是我爹那边的亲戚找上门来了?”
沈令月放下笔,对燕宜道:“我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她带上青蝉去了前院,正好看到沈颂仪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 一身珠光宝气地下了车,颐指气使地迈过侯府门槛。
“怎么是你?”
沈令月懵了,她才几天没回娘家啊,沈颂仪这是……嫁人了?
看她梳起发髻,满头珠翠,打扮得十分贵气,下巴恨不得要抬到天上去。
“怎么就不能是我?”
沈颂仪抬手扶了下鬓角,冷哼道:“难道只有你和大姐能嫁入高门,我就活该被远嫁离京,潦倒一生?“
沈令月很快调整好情绪,微微一笑:“是吗,那我可要恭喜二姐了,不知道二姐夫是哪位青年才俊,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啊?”
“说出来吓死你。”沈颂仪一脸骄傲,“便是当今第三子,裕王殿下。”
沈令月:……
哎不是,裕王他有老婆啊!
信息量太过巨大,她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你居然去给裕王做妾?!”
“放肆,不得对我家夫人无礼!”跟在沈颂仪身边的丫鬟出声呵斥。
沈令月明白了,原来她这个“夫人”不是泛称,是裕王后院的妻妾等级。
按照大邺礼法,皇子封王后可以有一位王妃两位侧妃,若干夫人,再往下便是没名没分的侍妾通房。
沈令月微微皱眉,小声吐槽:“连个侧妃都没混上,还来跟我耀武扬威?”
沈颂仪听见了,气得脸色发白,用力攥紧手指,“沈令月!你对我放尊重点儿,我现在可是裕王殿下的人,你要是识相就赶紧回去告诉你母亲,让她把柳姨娘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哦,那我要是不识相呢?”
沈令月双手抱臂,一副和她硬刚到底的架势。
真是好笑,就连裕王的亲丈母娘都对她客客气气的,沈颂仪不过是个三等小妾,还真以为自己飞上天了?
沈颂仪气得口不择言,扭头吩咐丫鬟,“还愣着做什么,替我掌她的嘴!”
丫鬟挽起袖子就往前冲,青蝉见状立刻迎上来,二人扭打成一团。
很快青蝉就占了上风,将那丫鬟压在地上反拧双臂,一边抬高声音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有人打进侯府要行刺啊!”
很快,侍卫长岑鸣带着护院赶了过来,众人看到这一幕齐齐傻眼。
不是说有刺客吗?怎么就几个女的?
沈令月一指沈颂仪,“这人是来闹事的,把她给我轰出去。”
沈颂仪气得浑身发颤,“谁敢?我可是裕王府的人!”
“那咋了?这里是昌宁侯府,你要逞威风,回你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去。”
沈令月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不知道柳姨娘在哪儿,你以后也别来烦我,有本事你就去找裕王告状啊。”
“你……你给我等着!”
侯府护卫一个个人高马大的不好惹,沈颂仪只能撂下一句狠话,气咻咻地走了。
沈令月皱起眉头,吩咐青蝉:“准备马车,咱们回沈家一趟。”
奇了怪了,她们正准备对付裕王呢,沈颂仪怎么偏偏在这个当口进了裕王府?
难道是沈杭为了巴结裕王,就把他唯一一个没出嫁的宝贝女儿送过去了?
沈令月紧赶慢赶回到沈家,正好在门口和沈元嘉碰上。
“小妹,你也知道了?”沈元嘉拉住她的手,“沈颂仪她……”
“她进了裕王府嘛。”沈令月接上后半句,耸耸肩膀,“她刚才还去侯府找我耀武扬威来着,不过我也没惯着她,叫人撵出去了。”
沈元嘉脸色冷沉,不客气的道:“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去做妾,同为沈家女儿,真是丢我们的脸。”
姐妹两个相携着进了门,没走多远就碰上刘妈妈,瞧着是特意来寻她们的。
沈元嘉先开口:“母亲知道我们回来了?”
刘妈妈点头:“夫人让我来寻二位姑娘,叫你们先去书房看望老爷——二小姐进裕王府并非他所愿,老爷气得都犯病了。”
沈令月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我爹卖女求荣啊。”
二人赶紧去了沈杭房间,一进门就差点被浓郁的药味熏了一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