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芽儿。”沈令月忍不住开口纠正,“不要叫她妙善了,她是许博士的妹妹许兰芽。”
“好,许姑娘已经脱籍归家,姐妹团聚,从此和废安王府再无瓜葛。”陆西楼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他冲二人一摊手,“现在可以感受到我的诚意了吗?”
那天进宫面圣,他可是全程都没提起她们半个字。
“……为什么?”燕宜微微蹙眉,似乎不太能理解他的想法。
陆西楼直白道:“我知道二位夫人身上或许有不可言说的神异之处,但……我们是友非敌,不对吗?”
他又对沈令月半真半假道:“弟妹,别忘了我当初还想招揽你呢。你若是答应了,那我们便是自己人,我更要好好护着你——”
“谁用你护了?”
裴景淮接到消息立刻赶来,正好听见陆西楼这句,立刻不客气地怼回去,“陆二我警告你啊,你少打我媳妇的主意!”
陆西楼翻了个白眼。
他打沈令月的主意?是图她套麻袋套得准,还是碎蛋碎得狠?
也就裴二这个缺心眼的真把她当成一朵娇花,这分明是一棵食人霸王花!
裴景翊走进来,不动声色挡在燕宜身前,“西楼,有什么话就和我讲,莫要为难家中女眷。”
陆西楼对他拱了拱手,“世子过虑了,我今日确实是有事相求于二位夫人。”
他往裴景淮身后看了一眼,沈令月正扒着他肩膀往这边偷瞄,看起来颇有种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意味,不由好笑。
他清清嗓子:“安王还被关在天牢里,安王妃被贬为庶人,送入皇家庵堂清修,李太妃则被赐了毒酒,这些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
几人面面相觑,点头。
陆西楼叹了口气,“陛下命我带队查抄清点安王名下财产,锦衣卫最好的账房已经三天没睡了,但是对不上账啊。”
一有新瓜吃,沈令月就来精神了,忍不住道:“安王不是散尽家财,济贫扶弱做慈善了吗?”
陆西楼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嫌弃:“你真信了啊?”
沈令月:……
燕宜替她打了个圆场:“外面大家都这么说,而且我们去过安王府,的确是十分简朴。”
陆西楼摆摆手,“别提了,那所谓的慈善也是一笔烂账。简单来说,假如安王真的把府上钱财和京城各家捐助的善款都用在正道上,足够他再开十家济善堂,养活全京城的孤寡老人了。”
裴景翊很快反应过来:“安王打着做慈善的名义私吞善款,转移财产,用来行谋逆之举?”
要知道,就是因为安王大善人的名声经营得太好了,京城许多权贵人家都给济善堂捐过不少银子。尤其是一些心善的后宅女眷,不光捐钱捐物,还经常带着府里丫鬟去济善堂转转,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孩子买糖买糕呢。
可若是这些银子在济善堂过了一手,最后都流入安王自己的腰包,成为他招兵买马的本钱……
沈令月使劲捶了下拳头,“……我们的钱三七分账,安王的钱如数奉还是吧?”
可恶,好名声都让他得了,那些银子里还有她的一份呢!
她对燕宜道:“你还记得我们去年到济善堂查过账吗?一定是安王的账房太厉害,假账也做得天衣无缝。”
“没错,光看济善堂的账目是查不出问题的,只有对着安王府库房里的账目底本,两边一起才能核查出问题。”
陆西楼接上:“现在两本账中间出现了一笔巨大亏空,但我们搜遍了安王府和他名下几个庄子别院,既找不出财物,也找不出新的账本。”
那么一大笔银子,总不能不翼而飞了吧?
这便是陆西楼今天专门来赴宴,又在宴会结束后留下来单独找沈令月和燕宜说话的原因。
“我想请二位夫人做外援,帮我把安王藏匿起来的这笔银子找出来。”
裴景淮不太乐意,“你们锦衣卫可是抄家翻地的一把好手,如果你们都找不出来,我夫人和大嫂又有什么办法?”
“那可不一定。”陆西楼意味深长地看向裴景翊,“兴许世子夫人受神明眷顾,有天助之力呢?”
他也是在那天阻止爆炸案发生后才反应过来——去安王别院抓人那晚,裴景淮一反常态非要加入行动,而且偏偏又是他准确无误找到了开启暗门的机关。
他们可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陆西楼对裴景淮再了解不过,这就不是他能干出来的聪明事儿。
身后必有二位高人指点。
“好,我答应你。”
燕宜上前一步,在裴景翊开口前答应下来。
她回头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才对陆西楼道:“我尽力试试,但不保证一定能找到,希望陆大人不要强人所难。”
“放心,我懂规矩。”陆西楼又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就是看在同安公主的份上,我也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让燕宜放心,反而又添了几分讶异。
怎么又扯到同安公主身上来了?
她和沈令月偷偷交换了个眼神,决定先按兵不动。
“我也要和大嫂一起。”沈令月对陆西楼道,“你不是一直想招揽我吗,我答应了,现在可以了吧?”
裴景淮立刻接上:“还有我,我得护着她们,对吧大哥?”
裴景翊:……突然觉得他这个云骑尉还是有点用处。
家里至少得有一个能使唤跑腿的闲人吧?
陆西楼自然来者不拒,“买一送二,我今天算是赚了。行,你们准备一下,明天我派车来接你们。”
他心情颇好地告辞离开。
“我没事,你别担心。”
燕宜轻轻拉住裴景翊的手,“现在是陆大人有求于我们,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裴景翊替她别了下头发,目光停留在她眼睑下方淡淡的青痕。
济善堂出事当晚,燕宜就对他说了白天发生的事。
虽然她言辞含糊,将自己如何发现兰芽儿身上那块玉佩有异,又是如何认出意图引爆济善堂的歹人正是之前在安王府外徘徊的挑担小贩,但这些都无法佐证她那有如神助一般的灵光闪现。
对于裴景翊而言,这种事第一次发生是巧合,第二次发生是惊诧,第三次第四次……那就不是意外,而是习以为常了。
只要她和弟妹凑在一起,好像总有源源不断冒出来的奇思妙想,而且这些大胆想法到最后都被验证为真。
那又如何呢?她是他认定的妻子,只要她高兴就好。
如果这件事是她一定要做的,他会不遗余力帮她完成心愿。
……
这是燕宜和沈令月第一次“公费出差”。
陆西楼甚至还像模像样地给二人弄来一套身量合适的,全新的飞鱼服,对外只说她们是从别处调来,擅长寻物的同僚。
而燕宜也的确不负所托,真如开了天眼一般,带着沈令月和裴景淮往别院外的林子里钻,七拐八绕,最后在一棵枯死的老梅树树洞下面,挖出了被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一箱账本。
东西挖出来的时候陆西楼都傻了。
安王这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除了他自己,谁能想到账本藏在这么一个完全没有特征参照物的山沟沟里?
他总不可能把安王名下所有的宅子院子都拆了,包括方圆十里的地皮也翻一遍吧,那得找到猴年马月去?
燕宜负责找账本找银子,沈令月负责……找理由。
“这是风水。”
“这是秘术。”
“这是玄学!”
“这是……”
陆西楼:……停,这是我服了:)
他不需要理由,他只需要会抓耗子的好猫。
……
陆西楼带着账本和从山里一座孤坟下面挖出来的几箱子金砖进宫面圣时,恰巧同安公主也在。
因为宫中各处可能埋有雷管,折腾得庆熙帝和整个后宫已经好多天没睡上一个好觉了,他头疼得厉害,看奏折更觉得心烦,便不时叫同安公主进宫一趟,帮他念念。
有些不重要的日常请安奏章,干脆都挑出来让同安公主批复了完事。
“朕这么多儿女当中,唯有你最贴心。”
庆熙帝身子向后一仰,本想靠着休息一会儿,却被冰冷坚硬的龙椅硌得腰酸背痛,不由骂了一句:“这破椅子,真是哪哪都不舒坦。”
同安公主拿起一个大靠枕塞到他身后,笑道:“父皇错了,这可是世上最好的那把椅子,否则安王叔怎么会心心念念要抢来坐呢?”
庆熙帝冷哼一声,“朕倒是不怕他来抢,等他真的坐上来,就知道没那么舒服了。”
他忍不住跟同安公主吐槽:“你说他天天瞎折腾,有那工夫不如求个儿子,否则就是当上皇帝又如何?他能传给谁?”
“不是所有人都如父皇这般,一心为了儿女后代考虑的。”
同安公主绕到庆熙帝身后,为他按摩肩颈,“对安王叔来说,只要他能坐上这个位置,享受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就够了。反正他自己先痛快了再说,哪管死后洪水滔天呢?”
她按摩的力道不轻不重,穴位也找得很准,一看就是专门跟人学过的。
……肯定是因为驸马当年在战场受了伤,这些年一直闭门修养,阿缨学按摩也是为了照顾他。
庆熙帝突然吃起女婿的飞醋来,拍拍同安公主的手背,“行啦,一会儿朕叫太医过来按一按,不必你这么辛苦。”
“这怎么叫辛苦?这是女儿的孝心,父皇不想要吗?”
同安公主语气轻快,哄得庆熙帝通体舒畅,才道明来意,“安王叔假借慈善之名邀买人心,固然虚伪可恨,但如今安王府被查抄,那些济善堂没了支撑,恐怕今年冬天要过得艰难了。”
庆熙帝掀开眼皮看她一眼,“你想接手此事?”
“儿臣想。”同安公主大大方方应下,“但光凭我一人恐怕是独木难支,况且前车之鉴犹在眼前,瓜田李下,儿臣也要提防御史台的悠悠众口啊。”
庆熙帝就喜欢她这份想什么要什么的坦荡,呵呵一笑:“听你这意思,是已经有成算了?说来听听。”
“儿臣愿为父皇分忧,牵头组织皇室宗亲,各府女眷一同筹办‘皇家悯恩寺’,以朝廷名义公开抚幼济贫。”
同安公主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这是儿臣草拟的悯恩寺主事人员构成和基本职能,以及善款的来源筹措和发放使用,请父皇过目。”
“你这是有备而来啊。”
庆熙帝笑着翻开奏折,仿佛又想起当初她上奏申请开办云韶女学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