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为了避开那些爱慕者的追求,不得不给自己造了个克妻的人设,出门在外连女子都不敢多看一眼,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而沈令月是第一个识破她身份的人,不但没有指责她这样做是离经叛道,反而还夸赞她了不起?
姜云霖悬着的那颗心飘飘忽忽地荡在半空,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你……不打算告发我?”
“我为什么要告发你?”沈令月反应比她还惊讶,瞪圆了眼睛,“你这么厉害,天下女子都该以你为豪,谁会脑子抽风了去告发你啊。”
姜云霖苦笑了下,“可是谢姑娘的身份一旦被揭发,就是欺君杀头的死罪,否则她何必要苦苦隐瞒?”
她说的是《玉堂钗》的女主角,也是她自己。
“哎呀,这不是为了戏剧效果,艺术加工嘛。”
沈令月一着急拉住她的手,“你放心,下一卷谢姑娘就会解决这个难题了,她还要在朝堂上大发光彩,一路位极人臣呢。”
沈令月眼睛亮亮地看着她:“谢姑娘可以,我相信你也可以。”
姜云霖对上她真诚清澈的眼神,知道沈令月没有说谎骗她,原本沉重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甚至还和她开起了玩笑:“怎么破局?难道也要让她找个道士来说自己克妻?”
“不行不行。”
沈令月却一口否定,认真道:“你已经要为这本书写序了,要是再用上同样的办法,万一被有心人联想到你身上怎么办?”
反正表妹还没开始写下一卷故事呢,她可以慢慢把关。
姜云霖没想到她会如此妥帖地为自己打算,一时心头感慨万千,“沈夫人,我行此冒险之举,亦有不得已的原因,只是眼下暂时无法实言相告……”
“很正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嘛。”沈令月摆摆手,“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如果你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侯府找我,我一定竭尽所能。”
拜托,女探花超酷的好吗!
……
“姜探花答应为我的新书作序了?”
董兰猗收到这个消息也很惊喜,谁还没见过去年姜探花一身红袍骑马游街的盛况?街道两旁丢过去的香囊丝帕都差点把他淹了。
直到姜探花克妻的名声一传出来,那一晚全京城都能听到未婚少女们心碎的声音。
董兰猗一脸崇拜:“二表嫂你真厉害,连姜探花都能请动。”
“嗐,我再厉害也比不上她……”沈令月赶紧把话咽回去,飞快转移话题,“除了请姜探花作序,我还想到了一个宣传新书的好主意。”
就连燕宜也来了兴趣,“什么主意?”
沈令月不能说自己是受姜云霖女扮男装启发而来的灵感,清清嗓子,找了个理由:“根据我们之前做过的市场调研,会识字读书,又有闲钱能买得起话本的女子,毕竟还是一小部分人,对吧?”
董兰猗点点头,又小声补了一句:“而且她们就和从前的我一样,大部分都是潇湘公子的书迷了。”
“没错,所以我们该如何把这一批读者争取过来,又要扩大圈层呢?”
沈令月没卖关子,直接揭晓答案:“那就是——戏曲!”
这年头爱看书的人少,但爱听戏的人一定多,毕竟这是她们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消遣和娱乐了。
董兰猗很聪明,一下子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我们把《玉堂钗》的故事编成戏,再请戏班子来演,就会让更多人看见?可是……”
她蹙起眉头,有些难为情:“可是我没写过戏词啊。”
如今京城几个有名的戏班子,唱的都是从前流传下来,不知道唱了多少年的经典剧目,就算偶尔有戏班子编排新戏,那也是和固定的相熟文人合作,人家就是专门吃这口饭的。
“咳,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们可以编一些方便传唱的小调嘛。比如——”
沈令月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最经典的黄梅戏《女驸马》,年年春晚必备曲目,上至九十九下至刚会走,谁还不能哼出两句?
“噗……”燕宜直接笑出了声,偷偷给沈令月比了个大拇指。
小月亮,深藏不露的营销鬼才。
沈令月被她看得红了脸,一跺脚,“我知道我唱跑调了,但你就不能凑合听一听嘛?”
“没有没有,很好听,朗朗上口,利于传唱。”燕宜一本正经地捧场。
董兰猗催她:“怎么只有两句,后面的呢?”
沈令月无赖地一摊手:“没了,我就会这两句,后面的词就要靠表妹你了。”
董兰猗回忆着她刚才的调子,自己抬手比划了几下,不确定的道:“二表嫂,你唱的好像是怀宁一带的采茶小调?”
她接着沈令月又往下哼了几段,嗓音柔婉,曲调轻快。
沈令月和燕宜对视一眼,好像还真是她们记忆里黄梅戏的味道?
“表妹,你以前听过这种戏?”
董兰猗抿唇一笑,“我父亲生前就在江陵府下辖做知县,我还记得县城郊外有一片茶山,每年到了采茶季,那些采茶人就会一边哼唱一边劳作,大概是这个调子。”
只是当时她年纪还小,很多记忆都模糊不清了。
她又道:“我母亲应该听过这种小调,晚些时候我再去找她确认一下。”
沈令月拍手:“表妹你好聪明啊,连五六岁时听过的小调都能哼出来。”
这分明就是一个被家庭耽误了的文艺小天才!
董兰猗被她直白的夸赞说得小脸通红,以前怎么没发现二表嫂这么会夸人,她都快要被捧上天了。
如果不是因为沈令月,她也从未意识到,原来自己会的那些,在母亲眼中“没用的东西”,其实还有这么大的用处。
没过几天,董兰猗就拿着一本新鲜出炉的唱词来了澹月轩。
“二表嫂,我写好了……表哥?”
董兰猗一抬头看到裴景淮时还有些惊讶,“你今天在家啊。”
裴景淮一脸幽怨:“怎么,是我耽误你们说话了?”
这些日子沈令月她们几个天天泡在一起,废寝忘食的,动不动还出门去找什么铺子,完全把他这个正室夫君抛在脑后了。
裴景淮就想不明白了,虽然一家人和睦相处是好事……但你们也不用这么好吧???
董兰猗见裴景淮堵在门口,一脸不快的样子,后知后觉想明白了什么,“那我明天再来……”
话音未落,沈令月已经一把将人推开,兴致勃勃走了出来,“表妹,你这么快就写好了?高产!”
“其实故事都是现成的,只要改成戏词的格律就好……”
裴景淮仗着人高手长,一把抢过戏词本,哗啦啦地翻开:“这什么东西?你们不是要出书吗,怎么又改唱戏了?”
沈令月眼珠一转,正愁没人去联系戏班子呢,这现成的劳动力不就送上门了?
她把裴景淮拉到一边,“京城有名的戏班子你知道几家,能跟他们搭上线吗?”
裴景淮咳嗽一声,抖起来了,“你也不看看我从前是干嘛的,说起吃喝玩乐,还有谁比我更门儿清?”
“少跟我贫嘴。”沈令月不客气地在他侧腰拧了一把,“正好,你去找个会唱怀宁小调的戏班子,让他们以最快速度把这出戏排好。”
裴景淮磨蹭着不肯动:“那我有什么好处?”
沈令月试探:“等我赚钱了分你一半?”
裴景淮傲娇扭头:“我还缺你这点儿银子?”
“哦,那你藏在床底下,衣柜夹层,西厢房房梁上的那些私房钱,我就全部笑纳了哈。”
沈令月语气平淡,裴景淮却像是被踩了尾巴蹦起来,“……你怎么找到的???”
“很简单,就是请围脖儿吃了一整只烧鸡。”沈令月笑得危险,“小舟哥哥,你背着我偷偷藏这么多钱,是有什么心事吗?”
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向她保证,以后所有的银子铺子庄子都交给她管的?
太阳很大,裴景淮却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指天发誓:“那些都是我从前少不更事的时候偷偷藏的,我早就忘了!”
裴景淮心在滴血,还要装出大度模样,“你想要就全拿走,给自己买点新衣裳新首饰什么的,我一点都不心疼,真的……”
可惜他看中的那套马鞍,本来再攒一攒就能买了……
沈令月轻哼,“裴景淮啊裴景淮,我缺过你银子花吗?你还跟我玩心眼儿?”
“是吕冲说的,藏私房钱是一种情趣,重点在于如何在夫人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裴景淮蔫头蔫脑,“你平时又不管我怎么花钱,我不得给自己找点乐趣?”
“……我看你以后少跟吕冲玩儿吧,我好好的一个夫君都让他带坏了!”
沈令月翻了个白眼,对他这种自找苦吃的行为非常不理解。
但现在毕竟有求于人,她放软声音,在他胸口摸了两把,“好啦,我知道最近是有点冷落你,但我不是为了让表妹有点事情做嘛。你这个当人表哥的也该出一份力对不对?”
沈令月向他保证:“等忙完这一阵子,把琅嬛馆的口碑打出去,生意稳定了以后,我们找个时间出城好好玩几天?”
裴景淮看她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负心人:“就我们俩?”
沈令月心虚望天,“……再加上大哥大嫂?”
裴景淮转身就要走。
沈令月赶紧把人拉回来,“好好好,就我们两个,行了吧?”
“说话算话,骗人的是小狗。”
裴景淮煞有介事和她拉了钩,将唱词本揣进怀里,“包在我身上,保证让你们的新戏传遍大街小巷。”
……
裴景淮正经起来的时候效率极高,这边连家父子还在紧锣密鼓地赶工印刷,《玉堂钗》已经在京城几处戏园子打出了名气。
全新的故事,轻快的曲调,一下子就极大丰富了京城百姓匮乏的娱乐生活。
沈令月和燕宜去戏园子附近逛了几圈,听到跑堂小二都能哼上两句“谁料皇榜中状元”,高兴地击了个掌。
“成了。”
她自信满满地一挥手,“让连舒他们加快速度,到时我要看到各家小姐夫人们人手一本《玉堂钗》!”
三日后。
沈令月大手笔地包下了丰乐楼一整层,还请了舞龙舞狮队伍,一大早就绕着京城主街敲锣打鼓地宣传。
围观百姓不由咂舌,小声议论:“这是做什么生意的?书坊开业?《玉堂钗》又是哪位先生的大作?”
“不是吧不是吧,你连《玉堂钗》都没看过?就是最近戏园子里特别火的那部新戏啊!”
搭话的人张口唱了几句,围观者恍然大悟,“原来就是那个女扮男装的谢姑娘的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