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月拍了下手,“看来她终于下定决心了。”
第二天她们如约去了吕家。
因为吕临一家并不住在老宅,范青溪便借了自家弟妹,吕冲妻子郭芸的屋子招待她们。
郭芸见到二人便笑着迎上来,“大嫂为了招待好你们,今天一早起来就神思不属的,若有什么怠慢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啊。”
她之前从吕冲那里听说了宗哥儿和沈令月之间的矛盾,还以为今天这场小宴是大嫂为了赔礼所设,因此主动作陪,招待得十分热心。
沈令月上前握住范青溪的手,稍微使了使劲,笑道:“大嫂真是太客气了,我怎么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呢,都过去了,不提也罢。今天就是姐妹之间喝喝茶聊聊天,以后大嫂若是留在京城了,咱们还要常来常往呢。你说对吧?”
范青溪接收到她的信号,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更加自然,微笑着点头应下,“对,以后我们两家要经常走动。”
郭芸见状悄悄松了口气,幸好这是化干戈为玉帛,不然一边是亲大哥大嫂,一边又是夫君的好朋友,他们夫妻夹在中间实在难做。
几人依次落座,她小声问了范青溪一句:“大嫂,宗哥儿在哪儿玩呢?你今天可要派人看好他,千万别再闯祸了。”
范青溪眉头一跳,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嗯,有乳母和丫鬟跟着呢,不会有事的。”
几人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融洽。
直到快中午时,宁静安详的氛围被一声尖叫打破。
“夫人,夫人不好了!”
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冲进来,满脸是泪,“刚才小少爷在花园里踢球玩儿,奴婢们转个身的工夫,小少爷就不见了!”
“什么?宗哥儿不见了?!”
范青溪脸色一白,慌慌张张地站起身走到丫鬟面前,语气急促:“你们在花园里仔细找过了没有?宗哥儿贪玩,会不会是故意躲到假山里面吓唬你们?”
丫鬟点头又摇头,“找了,花园里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找遍了,连西墙下的狗洞都检查过,到处都没有小少爷的影子……”
范青溪踉跄了几下,险些晕倒,郭芸连忙将人扶住,“大嫂,你要撑住啊。”
又吩咐自己的丫鬟,“快去衙门把二爷叫回来,让他赶紧回来找人。”
范青溪被扶到桌边,双手捂脸哽咽:“怎么办,宗哥儿好端端的为何突然不见了,会不会是被人绑走了……”
“大嫂先别急,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到尚书府来绑孩子?”
郭芸不停安慰着她,又满脸歉意看向二人,“弟妹,家里出了大事,恕我们招待不周……”
沈令月忙道:“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留下来陪二位嫂嫂等消息也好。”
燕宜又提议:“不如派更多人手把整个尚书府都仔细搜查一遍,小孩子都顽皮,说不定是藏在哪里想吓唬大人呢。”
郭芸连忙点头,“对对对,瞧我都吓得六神无主了,你们二位帮我照顾一下大嫂,我这就去吩咐前院管家。”
她脚步匆匆地出了门,直到身影再也看不见了,范青溪慢慢松开手,将蘸了姜汁的帕子塞进袖中,有些忐忑地小声问:“我刚才这样……能行吗?”
沈令月肯定点头,“特别逼真,连我和大嫂都差点信了。”
范青溪苦笑了下,“一想到我夫君流离在外,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便是不用帕子,我的眼泪也止不住了……”
很快,宗哥儿在花园失踪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吕家。
吕尚书还算稳得住,吩咐管事去府外几条巷子找一找,兴许是宗哥儿调皮跑出去玩了呢?
吕母捏着帕子垂泪不止,气得使劲打了他好几下。
“你这老东西一身硬骨头,年轻时就惹了一堆仇家,连临儿和冲儿都被绑架报复过,如今又轮到孙子……若是宗哥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吕尚书躲闪不及,被老妻捶了好几下,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都致仕了,如今就是个糟老头子,谁还会跟我过不去?”
吕冲接到消息从顺天府回来,还带了一队捕快,将吕府花园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寸寸搜查过去。
一名捕快从假山洞中跑出来,手里举着一封信和一件小孩子的衣裳。
“大人,有发现!”
吕冲撕开信封,抽出信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两行字。
——想要儿子活命,让吕临来老地方见我。
——记住,只能是吕临,不是别人。
吕冲眉头紧皱,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地方是哪里?还有,第二句话有什么别的含义吗,为什么又要强调一遍?
一阵凌乱急促的奔跑声传来,吕冲抬起头,就见吕临以不符合往日稳重的形象飞奔而来,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一把扯过信纸,飞快看过内容,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夫君……”
身后传来范青溪哀切的呼唤。
吕临慢慢转过身,看到他的妻子泪流满面,语声哽咽,“怎么办啊,我们的儿子不见了……”
第76章
吕临看着他泪眼朦胧的妻子, 摇摇欲坠的身躯,额头上青筋迸起,双拳紧握, 再也抑制不住, 大步上前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青溪, 别哭。”他语声隐忍,低低安慰:“宗哥儿不会有事的, 我一定能把他找回来。”
范青溪轻靠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中,眼睫低垂,掩下心中难言的复杂情绪,只是越发委屈地小声低泣。
沈令月和燕宜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现场吃瓜, 还不忘小声评价:“果然人的潜力是无限的,范大嫂这是演技大爆发了啊。”
燕宜没有马上回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吕临,在他脸上看到了怜惜、焦灼、纠结、挣扎等等复杂的情感。
她轻声:“假吕临的演技也不差。”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只会觉得是两个丢了儿子、痛不欲生的父母。
沈令月双手抱胸, “现在就看假吕临要怎么选了。”
是选他的宝贝儿子, 还是那个“不能说的秘密”?
下一秒, 忽然见到吕临松开了范青溪,大步朝二人的方向走来,面容紧绷,仿佛压抑着沉沉怒意。
沈令月还来不及反应, 吕临已经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笼罩其中, 颇具压迫感。
“沈夫人。”吕临咬着牙挤出声音,“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令月悄悄给燕宜一个安抚的眼神,与吕临一前一后走到不远处的院墙下。
“吕大人要和我说什么?”沈令月微微蹙眉, 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孩子啊。”
吕临幽深的眼眸紧紧锁定她,“宗哥儿的下落,沈夫人难道还不清楚吗?”
他声音越发低沉,甚至带出一丝急切,“你一直怀疑我的身份,甚至不惜绑走宗哥儿逼迫于我……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大人之间的事,何苦要牵连无辜小儿?!”
沈令月张了张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你怀疑是我绑架了宗哥儿?”
她生气地跺脚,指天发誓:“我今天一直和范大嫂、郭二嫂在一起,吕家的下人都可以作证,我哪有机会绑架你儿子?”
“真的不是你?”
吕临脸上闪过一抹动摇的情绪,以他为官十年,审过无数罪大恶极凶犯的经验来看,沈令月此刻的震惊和愤怒不像是假的。
沈令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看你还是想一想自己得罪了什么仇家吧,吕,大,人?”
她故意拖长了声调喊他,身份一事仿佛成了二人心照不宣的隐秘内涵。
吕临眸中神色变幻,无数情绪被他强压下去,冷冷丢下一句:“最好别让我查出此事与你有关,否则便是昌宁侯府也保不住你。”
转身拂袖离开。
沈令月回到燕宜身边,后者低声问:“他没有为难你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能把我怎么样?”沈令月理直气壮。
她只不过是给了范青溪一个小小的建议而已,连宗哥儿如今在哪里都不知道,这事儿当然和她没关系啦。
……
吕冲带着捕快将整个吕府上下仔仔细细搜了三遍,就差把地皮刨一遍了,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仿佛宗哥儿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有些挫败,去找吕临商议:“大哥,绑走宗哥儿的人似乎是冲你来的,是不是你在西北得罪了人,对方要报复?”
吕临沉默不语,但能看出他此刻周身萦绕的紧绷气压,仿佛在思索怀疑的对象。
吕冲又道:“绑匪不求财,只说要在老地方见你……大哥,老地方是哪里?你现在有什么头绪吗?”
如果大哥能给出几个怀疑的对象和地点,他兴许就能赶去把宗哥儿救出来了。
“我……我也不清楚。”
吕临终于开口了,嗓音沙哑得厉害,整个人仿佛被心火灼烤,油煎似的折磨。
他坐在那里,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由于太过用力,突起的指骨都在微微颤抖。
就在此时,吕府的门房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子。
吕冲霍然起身,目光如炬,“这是什么东西?谁送来的?”
门房低着头战战兢兢答:“小的也不清楚,刚刚一错眼的工夫,这个盒子就被放在门口了……”
此时全家人都聚在前厅,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汇聚在木盒子上。
门房担心自己会被迁责,头越发低垂,捧着木盒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
滴答……
木盒边缘渗出几滴红褐色的液体,砸在地砖上,隐约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吕冲神情一瞬间变得凝重,见吕临要上前查看,连忙抬手拦了一下,“大哥,让我来。”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盒盖,便被里面的东西刺痛眼球一般,又立刻合上。
吕临已经按捺不住,起身上前,“盒子里面是什么?快让我看看。”
吕冲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声音艰涩:“大哥,你还是别看了……”
就在兄弟二人僵持不下时,原本坐在另一边椅子上低头抽泣的范青溪突然上前,趁吕冲不备,一把抢过木盒打开。
“……宗哥儿!”范青溪凄厉地喊出声,整个人软软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