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请您冷静听我说,情况紧急。”前台努力解释,“我们接到县应急管理部门紧急通知,因上游洪峰即将过境,为确保各位宾客安全,请您务必在十五分钟内到酒店大堂集合,进行情况说明和后续安排……”
前台工作人员的声音虽然保持着职业化的冷静,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不少。
“什么?!洪峰?集合?!”年轻客人的暴躁的情绪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理智回笼。他猛地想起昨天看到的暴雨新闻和隐隐不安的氛围,心脏咯噔一下。“……好,我知道了,马上下来。”
他挂了电话,心里七上八下,随便换了衣服就来到了酒店大堂。
当他到达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同样睡眼惺忪、面带困惑或不满的游客,有的还拿了行李箱。
酒店经理拿着扩音器,站在椅子上,神色严肃而诚恳:
“各位尊敬的宾客,非常抱歉在此时打扰大家!我们刚接到安平县应急指挥部紧急通知,因上游水库紧急泄洪叠加持续强降雨,预计几小时后洪峰将过境本区域,存在较大安全风险。为了保障每一位的生命安全,我们必须立即采取行动!”
大堂里顿时一片哗然。
经理提高音量,压过议论声:“现在,我们提供两个方案供大家选择:第一,如果您原本就计划今天离开,并且已经购买到了车票,我们将立即安排专用大巴,统一将大家安全送至清河市区交通枢纽;第二,如果您尚未购票或行程不便,我们强烈建议您留在清河古镇范围内。”
他顿了顿:“请大家放心,古镇主体建筑坚固,地势经过特殊处理,并且已启动最高级别应急预案,我们有信心、有能力确保留在这里的每一位宾客的安全!”
住客们面面相觑。
他们其实也知道这几天情况不太好,跑过来是头铁,但真的遇到还是会有些不甘心,暗呼倒霉。
有人喊了一句:“那我们的房费和门票怎么办?”
“对啊对啊,这种应该属于不可抗力吧?”
立刻有人跟着附和了起来。
酒店经理诚恳道:“无论您选择哪个方案,我们对您已支付的昨日和今日房费都予以全额退还,并赠送一定额度的清河古镇通用消费券,您下次光临时可直接抵扣房费或景区内消费。同时,所有滞留游客在古镇安置期间的基本食宿,将由我们负责。”
这话一出,立刻给躁动不安的人群喂下了一颗定心丸。
“那倒还行……”有人轻声嘟哝。
原本的抱怨和怒气,在清晰的信息、负责任的态度和实实在在的补偿面前逐渐平息。大部分游客都选择了听从安排,或登记乘坐大巴,或决定留在相对熟悉的古镇。
酒店经理看到依次回房的游客们,悄然地长长舒出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在枕梦辋川酒店。
这里房间比较少,采取的是更为细致的方式。穿着得体制服的工作人员逐一轻声敲门,面对面地向被惊醒的宾客解释情况,提供同样的选项和补偿方案。
住在临水套房的画家老李也被敲门声唤醒。
听明白原委后,他倒是很镇定:“放心,我哪儿都不去,就留在这儿。你们这儿风水好,我也相信你们的安排,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现在对清河古镇相信得很,不仅仅是对它的风水还对它背后的团队。而且,说不定遇到这样的场面,还能画出点不一样的雨景洪涛呢!
他对前来确认的工作人员摆摆手,坚持了自己的选择。
枕梦辋川的很多客人都像是老李一样,选择了信任清河古镇。既然这边负责提供免费食宿,吃得好又住得好,当然继续住下去。而且,他们住在酒店里真的没有感受到洪水的痕迹。
消息像水波一样迅速传开,不仅仅是这两家酒店,古镇内及周边所有的住宿点,都在县里的统一协调和古镇运营方的积极配合下,以最快的速度、最大的诚意,启动了对游客的疏散或安置工作。
整个安平县都动了起来。
整个清河古镇也都动了起来。
在清河农庄,农庄的工作人员连同临时抽调来的古镇后勤人员,正冒着大雨在泥泞的田埂间与时间赛跑,抢收那些即将成熟或已经可以收获的农作物。
赵过穿着蓑衣,站在田边,看着那些他亲手参与栽种、日日看顾的稻谷菜蔬被提前收割。有些作物还带着青涩,就被匆忙地收起,堆放在防雨布下。
雨水顺着他花白的鬓角流下,与那不自觉流露出的痛惜之色混在一起。
他喃喃道:“可惜了……再有些时日,就可以成熟了,这天灾,终究是难抗呐!”
“赵老师,您别太难过。”一个浑身沾满泥浆的年轻技术员直起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却带着一股豁达的劲儿,“粮食蔬菜没了,咱们以后还能再种就好了。反正只要地还在,技术在,人没事就好。”
另一旁正在搬运蔬菜筐的大婶也高声附和:“就是!赵老师您放心,咱们买了农业保险的,就算有损失也能去申请保险理赔,到时候说不定还有国家补贴可以领。县里肯定也会帮咱们想办法恢复生产的。”
他们看上去,虽然也有忧愁之色,但似乎一点都不为天灾之后的日子而担忧,都还十分的乐观。
赵过闻言,猛地一怔,失笑摇头,轻声喃喃道:“是啊,现在可不是过去那种看天吃饭、一场灾荒就要饿死人的年头了……”
这和他以往生活的朝代,是截然不同的。
这儿的农民们眼神里虽然有着对劳动成果的不舍,也遭遇了不小的损失,但还有底气和从容在。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绝望,而是“人没事就好”、“可以再种”、“有保险和补贴”。
他的目光越过雨幕,看到远处道路上疾驰而过的、闪烁着警灯的消防车辆,看到河堤上那些穿着橙色救生衣、在狂风暴雨中依然坚守巡查的身影,看到农庄里这些来自不同岗位、却齐心协力抢收互助的人们……
赵过脸上的叹息和不舍之色逐渐消失。
他猛地直起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朝着田里忙碌的众人大声喊道:“诸位!都加把劲儿!抓紧干!后勤已经准备好了,等咱们这边忙完,中午有宋嫂鱼馆赞助的红烧肉和姜汤!”
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洪亮,带着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
这话一出,田里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嘿!有宋嫂鱼馆的红烧肉!那我可得再快点儿!”一个年轻小伙子笑着应和,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赵老师您就瞧好吧!为了这口吃的,咱们也得把这点活儿利索干完!”另一位大婶也笑着喊道。
“就是!吃饱了才有力气跟老天爷接着斗嘛!”
笑声和更加卖力的劳作声交织在一起,驱散了雨天的阴郁和抢收的紧迫带来的压抑。大家仿佛有了明确的目标,动作更加麻利,相互之间的配合也愈发默契。
“这贼老天,吓不倒我们的——!”
第173章 得让他们吃口热乎的,……
宋嫂鱼馆的后厨。
“来了, 来了!”开着古镇配置送货小三轮的后厨员工将车子停到院子遮雨棚的下面,招呼大家赶紧把自己好不容易借来的东西给搬下来。
是几口巨大的铁锅以及不锈钢汤桶。
它们是从七号区的仓库里紧急调拨出来的,立刻被清洗干净, 送到了鱼馆的后厨。
现在清河古镇临时停止了对外营业,但所有的员工也都没闲着,包括宋嫂鱼馆和清净素食以及几处食堂都还在忙着——她们要和古镇内其他的餐饮企业一起, 给滞留在古镇的游客、在古镇避难的百姓以及镇外防洪和抢险的消防和武警们提供餐饮服务。
县里面本打算拨付专项餐费, 但路晓琪大手一挥, 表示这笔费用清河古镇全包了。
她真不是只为了上头打好关系,而是现在真不差这么一点点钱, 还想要为安平县做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贡献。其实和她这样想的人还很多,像是二号区的很多小商家,都很踊跃地要加入到这个行列里来。
还有几家品牌连锁,也表示他们随时候命。
“咱们在这儿受到那么多恩惠, 这关键时候就得要出把力!”郑老板拍着胸脯:“几千个包子算得了什么?容易!”
他话音未落, 就看到旁边糕点店的章老板已经手脚麻利地将几十盒独立包装、方便携带的绿豆糕和桃酥打包好, 正准备送往指定的分发点。
“哎哟, 老章,你这动作这么快?”当下, 郑老板也顾不得说话了, 立刻专心剁馅儿。
他可不能输给老章。
鱼馆后厨里,此刻几口大锅同时开火,热气蒸腾。
后厨里另外几位大厨一边利索地处理着食材, 一边半开玩笑地对站在一旁督战的宋五嫂说:
“老板,你放心吧,这种大锅饭、大锅菜,讲究个火猛料足, 到了看我们厨艺的时候了。”
“就是,大锅饭我们熟悉,绝对不会出岔子。”
宋五嫂闻言,那双看惯了精致火候的眼睛微微一挑,嘴角含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哦?那我可得要试试。”
她拿一次性勺子尝了尝,走到一口正炖着红烧肉的大锅前,厨师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屏息静气看着。
宋大厨从不吝啬于教人,鱼馆后厨的气氛非常好。
“稍微淡了一点点,像咱们给这种体力劳动做得多的食客做饭,味道得要重一点才行。”宋五嫂尝完后觉得滋味略有不足。
她挽起袖子,亲自调整了一下火候,然后手脚麻利地投入几种香料,手腕轻抖间,一股更为复合浓郁的肉香瞬间爆开,弥漫在整个后厨。
“……火候、调味,无论大小锅,道理都是相通的。”
一边做一边教,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心服口服的赞叹。
“没想到厨师长还擅长做大锅菜。”
宋五嫂脸上漾起笑意:“那我可是做大锅菜出身的。”
以前在汴梁城刚开食肆的时候,主要做的是渔夫们和货郎们的生意,那可都是辛苦行当,菜量大而且要油水。后来逐渐闯开一点名气,才转向做精致饮食。
此时,她仔细检查着每一口锅里的内容,反复叮嘱:“肉一定要多放,量要足!那些在外面堵堤坝、救人的小伙子,干的都是最累最险的力气活,肚子里没油水可顶不住,一定要让他们吃饱,吃好!”
看着窗外仿佛永无止境的雨幕,想着那些在泥水里奋战的身影,她就满是心疼。
都是些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就这样风里来雨里去地各处排查险情,扛沙袋、撤离百姓,这两天更是连个休息的时候都没有,她看有些小伙子眼睛里都全是血丝。
在她漫长的记忆里,兵士往往与征伐、苦役相连,何曾见过这样为了素不相识的百姓,如此不顾性命、前赴后继的场景?
必须让他们吃好点儿!宋五嫂此刻心里只有这个朴素的想法。
这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在清净素食的后厨,在七号区食堂的后厨。
梵正没有做精致素食,而是选择做了各种饱腹感强的糕点,正在专心致志揉面;膳祖正在七号区食堂里坐镇,指挥着员工们将饭盒的盖子盖好。
“再检查一遍饭盒,盖子都扣严实了,别让热气跑了,汤桶的保温层裹好……” 她扬声指挥着,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一定得要让他们吃上口热乎的!”
炉火熊熊,锅铲翻飞,不同的后厨,同样的信念在升腾。在这突如其来的天灾面前,食物的香气成了连接人心、传递温暖最直接的东西。
而在观脉堂里面,大夫们也没闲着。
古镇入口处临时搭起的防水帐篷下,设立了观脉堂的紧急义诊点,由擅长接骨的于大夫亲自坐镇,带着几位年轻力壮的大夫和护士,专门为轮换下来或是在抢险中受伤的一线人员处理紧急情况。
“会稍微有点疼,你忍住。”于大夫对眼前的小战士说,然后面露惊愕之色,“你后边儿是怎么了?”
那小战士回过头去,然后就听到“咔嚓”一声,于大夫趁其转移了注意力已经眼疾手快帮他接好了脱臼的肩膀。
他回过头来,还有些稀里糊涂,张大了嘴:“……这就接好了?”
一点都不痛啊!
于大夫呵呵笑道:“接好了,不过最近几天你可别再干重活了,我会和你们领导说一声,不准再让你去扛沙袋。”
他来自清朝,这接骨技术可是家中绝学。本来于大夫还有些恃才傲物,但一过来发现坐镇观脉堂的是医圣张仲景,而高公明又是太医,师傅还是历史上的针灸大家时,便立刻收起了自己的傲气。
在这儿待了一年后,于大夫更是与众人相处友善,也对这个时代有了莫大好感。
这时,两个浑身泥水的消防员搀扶着一位眉头紧锁、步履蹒跚的战友冲进帐篷。
“大夫!快看看我们班长!他的腿被水里的杂物划了一道深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