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红木家具市场陷入到了低迷期。
因此,拍卖行当时预估这张桌子的价格大概能拍到六七万左右。十二万已经超出太多了!
楼上包厢内,周老先生微微颔首。
马瑜倒是有些不解,她知道公公喜欢古典家具,大概了解一下市场行情,便问:“爸,这个价格是不是高了点?”
周老先生摇头失笑:“不不,十二万这个价格是合适的。这张桌子用料扎实,工艺纯熟,气韵也已初具,在当代仿古家具里算得上是精品了……”
更重要的是,这位师傅据说很年轻,既有扎实功底,又有宗师的指点,未来进步空间很大。现在收藏他的早期精品,潜力不小。
马瑜恍然:“原来如此,爸您是说,这竞拍人是想要囤货居奇?等待市场增值?”
周老先生含笑点头:“可以这么理解。好的匠人,其作品本身就会随着他的成长而升值。而且,其实普通市场的变动和高端市场没太大关系。”
经济下行,但奢侈品牌依然销售增长。
一样的道理。
当然了,底层和中层市场培养客户,如果只剩下高层也同样独木难支,但这就是另外一个层面的讨论了。
马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又好奇地问:“爸,那您干嘛不将它拍下?”
周老先生呵呵一笑,还没回答,周老太太已经替他作答了:“你爸眼光挑剔得很,只要最好的。”
而这张桌子在他眼里还算不上最好。
这时,和路晓琪在同一个包厢看拍卖的拍卖行老板已经收到了汇报,她笑呵呵说到:“路总,拿下这张桌子的是港城嘉木堂的代理人。”
“嘉木堂?”路晓琪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拍卖行老板有些欣喜:“嘉木堂是港城一个很有名望的古典家具品牌和收藏机构,尤其专注于明式家具的收藏与推广,在业内眼光非常毒辣。能被他们看中并收藏,本身就是一种认可。而且他们主要做明清家具,很少收藏现代仿古家具的。”
她好像听过嘉木堂最近也在拓展自己的产品线,寻求市场扩张。以往他们的明清家具可以拍到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如今可能是想要开拓出一条更有性价比的支线。
路晓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欣喜。
她转向激动不已的向大力,笑道:“恭喜!你的作品被行家收藏了!”
向大力憨厚的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和自豪,重重地点了点头。几万块钱并不重要,重要的便是这份认可!
接下来,拍卖的几件都是鼎元拍卖行本身的藏品,一些来自于明清时期的古董家具,品相都不算是特别好,成交价格多在十几万至三十万之间浮动,竞争也算平稳有序。
不过路晓琪知道,其中有两件其实是拍卖行老板自己的托儿给拍下的。
清河木作出场的第二件作品是李木匠的铁力木棂格柜。
它的棂格选用的是冰裂纹,在全息投影中模拟了光线照射进来的样子,棂格中穿透而出,如天光云影。
【好美啊。】
【好奇这个冰裂纹是怎么制作的?从一整块木板上挖出来的?】
“我就是个木匠”看了后笑个不停,立刻回复:【怎么可能?!冰裂纹都是用一根根棂条拼成的,通过插肩榫来拼接,表面要看不到痕迹,严丝合缝。】
【哇,听上去就很高端。】
我就是个木匠:【的确是很高端的,只有精品家具才能这样搞。而且现在大多数都用数控机床辅助加工了。但李木匠这件是纯手工的。而且李木匠选用了铁力木,是硬木,最适合制作这种棂格柜,以前都是用来保存一些精致物件的。】
【那你觉得可以拍到多少?】
我就是木匠:【拍卖会上很难说,遇到喜欢的拍出比市场价高很多的那也很正常。】
这件的起拍价是八万。
在某个包厢内,刘宇、赫妍和几位名媛们也对这件架格露出了惊艳之色。
“好美啊。奇怪了,以前怎么没觉得古典家具有这么美?”
刘宇:“可能是因为你之前接触的古典家具都是那种重雕刻的?其实明式家具都很优雅的,姑苏园林里的冰裂纹窗就是这种感觉。”
时尚包罗万象,不仅是服装、珠宝,还有家居。
一位名媛正好来自姑苏,含笑点头:“确实,一下子就让我想到姑苏的园林了。这件我倒是感兴趣。”
赫妍存着给清河古镇抬轿子的心思,也夸:“我去过一些艺术家的家里做客,将古典家具和现代家居混搭,很有风格也很有味道。”
“确实是。”
那位来自姑苏的名媛更心动了:“那正好,给我家那位拍下来,可以放在他的茶室里,省得他每次都说我只知道给自己花钱。”
大家都笑了起来,凑趣:
“那他还不得高兴死?”
“就该这样,咱们自己买九件,那也得给他们买一件,堵上他们的嘴。”
于是,李木匠的这件铁力木棂格柜从八万的价格一直被叫到了二十八万。到最后,还是港城嘉木堂的代理人与那位姑苏名媛在竞价。
后者是不管什么市场行情这些专业词汇的,也没有抱着做生意估价值的心态来竞拍,对她而言,反正看上了那就出价,只要是在自己的心理承受范围内那就没问题。
最后,她也喊价喊烦了,直接多出了五万块。
嘉木堂的代理人停止了竞价。
姑苏名媛以四十万的价格拍到了李木匠的这个铁力木冰裂纹棂格柜。
“恭喜恭喜。”包厢内,大家都给她道喜。
她风轻云淡地笑了笑,优雅地端起香槟抿了一口,语气带着几分玩笑的嗔怪:“这下钱包可要大出血了。待会儿清河织造和金铺的东西上来,姐妹们可得让让我,给我留条活路。”
这话引得另外几位娇笑连连,纷纷打趣。
众人心底都清楚,这位姑苏来的沈太太家底丰厚,平时收集爱马仕喜马拉雅铂金包,上百万都不眨眼,四十万对她而言,不过是洒洒水罢了。谁要是真信了她钱包出血的话,那才是天真。
不过,看来沈太太也看中了后面的东西。
大家都很有默契低头喝茶的喝茶,喝水的喝水,心知肚明,待会儿恐怕竞争大了……
与此同时,拍卖大厅里,其他竞买人也被这个价格微微震动。
“四十万,一个当代匠人,还没闯出名气,还是做的仿古家具……啧啧!”
“名气?通过这一场这不就闯出来了吗?”
“看来这清河木作的名头,是真被市场认下了,而且认可度不低啊。”
“之前倒是小瞧了,待会儿那两件压轴的,恐怕争夺会更激烈。”
一些原本只是抱着观摩心态、或者预算有限的藏家,此刻心里也活络起来,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要在“清河木作”这个品牌价值初显、价格尚未腾飞的时候,入手一两件有潜力的作品,无论是陈设欣赏,还是作为一项另类投资,似乎都颇具前景。
而在幕后观看的向家村工匠们,更是讨论得热火朝天。
“四,四十万?”向大柱掰着手指头,眼睛瞪得像铜铃,“李、李叔这一件,就卖了四十万?!”
“我的老天爷,这得拿到多少钱啊!”
“别瞎算!”另一个稍微年长些、懂点行情的工匠激动地压低声音,“拍卖行要抽成的,听说比例不低,但就算抽完成,落到李叔手里的,也绝对是这个数!”
他比划了一个手势,引来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乖乖,这……这手艺真能这么值钱?”
大家都不是初来乍到的人了,知道四十万对于现在一个普通人意味着什么。大多数人一年的工资都还没十万呢!而且,又不是一年只做一件东西。
“看来里正说得对!只要咱们把手艺练到顶尖,清河木作这块牌子立住了,咱们就都有奔头!”之前还有些失落的向二郎此刻满脸通红,握着拳,眼里燃着熊熊的火焰,“我回去就磨我的刨子去!”
李木匠本人站在屏幕前,听着最终的落槌价,身体微微晃了晃,连忙扶住旁边的椅子才站稳。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只觉得喉咙发紧,最终只是重重地、反复地搓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疤痕的手,有些恍惚。
好啊,四十万!
四十万啊……
他没什么亲人,就爱钱,钱能带给他很大的安全感。之前在明末乱世的时候,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着,但后来战争起了,物价飙升,他攒下的这些钱好像也没什么用处了。
一夜之间成为泡影。
而现在,他知道自己忽然得到了一大笔钱,高兴当然是高兴的,却不如想象中狂喜。
李木匠恍惚想,可能是因为现在日子过得踏实了,他已经没那么爱钱了。
不过,四十万……李木匠咧开嘴笑了起来。
有钱终究还是好的!
这件铁力木冰裂纹棂格柜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尚未登场的那两件压轴之作——向明师傅的四出头官帽椅,以及向齐师傅那张紫檀画案。
但在它们出场之前,还有几件家具要拍。而那件宋朝的琴几一下子就突破了李木匠的最高价。
毕竟,这是古董。
它的起拍价格就是八十万,然后一下子就飙升到了一百多万。有好几位藏家都对其势在必得,其中刘总的态度尤为坚决。
拍卖行老板对路晓琪说:“这是因为宋朝的家具其实存世的不多,所以这个琴几还算是比较特别的。”
路晓琪懵懂点了点头。她第一次旁观这样的拍卖会,其实也很兴奋。
她看着琴几的价格迅速突破百万大关,随后在一百五十万至一百八十万之间,陷入了刘总与另一位电话委托的拉锯战。
每次加价,刘总都毫不犹豫,眼神专注,仿佛志在必得。最终,当价格被推至两百二十万时,那位电话委托放弃了竞争。
“两百二十万元第一次……还有没有人想要出价?”
在二楼的包厢里,路晓琪看着楼下尘埃落定的竞价,拿出手机,给没来参加拍卖会的苏隽发了条信息:【那张宋代的琴几你之前不是说不错吗?】
她还以为苏隽会出价。
毕竟这是和他同时代的东西,会不会有“老乡见老乡”的感觉?当然,泪汪汪肯定是不行了……
苏隽秒回:【还过得去,不过放在以前也算不得什么,所以,不足为奇。】
它的稀缺对他而言恰恰是最不在意的。
“两百二十万元第二次……”
路晓琪:【明白了。】
她于是也放下了心思。
“两百二十万元第三次……成交!”
“啪!”拍卖槌敲下的声音。
“恭喜37号藏家竞得这件宋代琴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