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嘴角微微抽,想骂人。
你个老匹夫,你当真以为年轻的秦王跟那牢什子燕太子玩的好啊?
他看向秦王,“臣僭越了。”滑跪下的快,但没什么诚意,“依王上所言,该如何?”
吕不韦眼里就写着一句话:你瞧瞧吧,这老匹夫一点没咱俩有默契。
秦王政沉吟片刻,随和笑笑,两边尽都安抚了,“王翦将军一心为了寡人,寡人倍感动容,不过相父说的也不错。”他沉吟片刻,道,“待燕太子抵秦,寡人与他再就此事商议一番吧。”
商议完剩下的战事,宗室那群大臣开始催促秦王的人生大事。
尉陵君苦口婆心,“王上,王上与王后成婚已有两年,王后始终不曾有孕信,也不知是否是宫中的侍医无能,恰逢王后开设医馆,不若广招天下有识之医师,传进宫来为王后诊脉?”
尉陵君话音刚落,华阳君芈徕径直打断,“哼,老夫看呐,王后善妒,又无所出,如何能担待得起一国之母的位置。”
此话一出,犯了众怒,嬴政脸色陡然黑了下来,他一言不发盯着芈徕,左边那群武将率先嚷嚷出来。
“王后担不起一国之母的位置,还能有谁?子嗣虽然重要,可王后的身子都是谁害的,你还好意思跳出来!”
“就是就是!”
“王后不配难道是华阳君的女儿配?滑天下之大稽!”
芈徕若劝秦王纳妃,那武将们没话说,但想将王后拉下马,他们第一个不同意,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芈徕淹死。
“你们——”芈徕气的脸红脖子粗,非常想跳起来抽出鞋子打人,难道没人看出来这都是王上的计谋?他是无辜的啊!
蠢货!蠢货啊!
这些武将共用一颗大脑吗难不成!
满脑子只有王后那些小恩小惠,目光狭小!
秦王终于出声了,带着些不达人眼底的笑意,“华阳君年事已开,还是勿要在朝堂之上说些大家都不爱听的话。”
芈徕如何不知秦王压根不想笑,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满殿文武官员都看出来了,“否则,赵王爱好美色,华阳君的女儿倾国倾城,寡人不介意做这个媒。”
芈徕愣住,即刻变色,噗通一声跪下了。
殿内安安静静的,隐约有人嗤笑他。
秦赵水火不容,且传赵王惧内,把秦国的女儿送过去能有好果子吃?
秦王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他不耐烦极了,懒得遮掩自己对华阳君小动作的厌恶。
芈徕动了动嘴唇,老老实实的说臣知错。
跪在殿下往内瞧去,这个角度他能完整的看到秦王的模样,他的脸庞在这个角度看着,有几分眼熟。
芈徕想不起来在哪儿看到过,垂下了头不再多想。
他的确年事已高,一直到下朝离去,除了宗室中人没人扶他。
尉陵君嬴虞苦口婆心,“华阳君,何必多言呐?你当……还是十三岁的孩子?我敢说,他真的会这么做。”
赢奚在旁边看了会儿,寻了个借口支走了嬴虞,旋即冲华阳君微微一笑,也走了。
尉陵君嬴虞连着‘哎哎’了两声,“你做什么?”
赢奚目不斜视,扯着他往咸阳宫外走,“日后勿要与他来往,他死到临头了,你若是不想被牵扯,就听我的。”
“什——”
嬴虞顿住,“你是说?”
赢奚微不可察的点点头,“王上不需要没有价值的臣子,况且这臣子还上蹿下跳针对他的王后。”
嬴虞回神,打了个哆嗦,飞快走了。
果不其然,七日后,华阳君那边传来了病逝的消息,传言说华阳君说错了话惹怒了秦王,下朝后便战战兢兢内疚无比,当天就病了,缠绵病榻几日没抗的过去,就这样去了。
听到这消息的人啧啧称道,说,“这华阳君也是够能活的了,享够福就去吧,省的我们大家伙儿生气。”
“是啊是啊,他怎能说王后不堪为国母,我看哪,是老天看不下去收了他。”
“果真恶人自有天收。”
般般听说华阳君去了,高兴的中午都吃了一碗蒸饭,暗戳戳骂他老不死的终于死了,可能真的是恶人自有天收,老天真好呀。
过了几日,燕太子抵秦,护送他的马车将人送到了咸阳城内。
太子丹望着四周的秦国景致,颇为感慨,“这里便是咸阳了,是阿政的国度。”
李歇随侍在太子身侧,没有对这话发表什么看法。
他多年前来过秦国,没想到这才几年,咸阳看起来比前些年好了很多。
要说哪里好了,说不上来。
仿佛是这些百姓脸上的笑多了,三三两两趁着日头未落,聚在一起聊闲话。
他的额角留有一个被石头砸出的疤痕,耳朵也缺了一角,说实话还能做太子的伴读,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这里看起来很不错,太子。”他熟练的顺着太子丹的话说。
“听说都是王后的功劳。”太子丹微微笑着,若有所思,“想不到当年才这么高的小妹妹如今已是一国之后,能独当一面,心怀仁爱之心。”
他比了一个到他腰胯的高度。
他比嬴政年长几岁,是以在赵国时已经很高,嬴政没有他高,他的妹妹姬承音自然也就更矮。
现下想想,当年的日子历历在目,她那张憨态可掬的可爱脸庞也重新映现在太子丹的脑海中。
他记着这小姑娘很喜欢偷偷看他的脸,偶尔托腮,还会眼冒星星,亮晶晶的。
第56章 轻功 “心里只有一人,身体也是。”……
昭阳宫人来人往,牵银仔仔细细的为王后梳妆打扮,从云将王后的朝服一早熨好挂起,一迤逦的长尾一丝折痕也无,通体玄色,深衣则为大红,宽袖滚边金线绣于底,日光微微照过,翟衣熠熠生辉。
“哎。”
般般长长叹了口气,百无聊赖的检查铜镜中自己的妆容。
牵银手艺好,将她的眉尾扬起一寸,一抹红色自眼尾潋滟,纤细浓密的眼睫低垂,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绮丽无双。
“王后昨夜没有休息好,今日要随王上接见燕太子,还不知晓要持续到何种时候,苦了您了。”
“左不过一两个时辰罢了。”般般随口而言。
妆容罢,起身轻抚鬓发,“服侍我更衣吧,快些,莫要迟了。”
“大王呢?”
从云缓笑着,“王后,您忘了?昨夜王上去雍地探望太后了,想必是待会儿直接在咸阳殿与您会合,没时候来昭阳宫接您。”
般般确实是习惯了,她昨夜没睡好也是因着床榻上只有她一人。
“不知表兄有何要事去探望姑妹,可也不至于漏夜非要去看望姑妹。”她埋怨的嘀咕两句,也不好说太多。
他昨夜用膳,秦驹进来送了一卷布帛,也不知道写了什么朝政,脸色大变,怔怔然出神了片刻,起身便走。
“快走吧~”换好朝服,检查妆容发饰没有错处,她语调扬起来。
乘肩舆一路来到咸阳殿,文武百官来的差不多,见到王后纷纷跪拜问安,恰好王驾归来,他的确回来的十分应景,没有迟到也没有早归。
“大王。”般般忙迎接上前,她在大场合素来乖顺,装的一副端庄贤惠的模样,“你回来了,车马劳顿,辛苦了。”
嬴政扶着她的手下来,旋即握住她纤肌弱骨的指尖藏于宽袖之下,“王后今日描眉扫唇,睫如蝶栖,肌若新雪,甚美。”
她矜持的笑笑,小小的雀跃自眼梢溢出。
嬴政不自觉浅笑。
一王一后相携登上王座,百官入朝跪拜,侧立两边,静候他国质子入殿。
“表兄此番去雍地如何?姑妹身子可好?”要说,他也确是神经病,用过了晚膳忽然说要去看母后,想起一茬是一茬,压根拦不住,她说陪他一同去,他也不同意。
说是马车颠簸,一来一回也不在当地休息,还是让她在家中歇息,般般本就怕累怕苦,听见表兄这么说就同意了。
“挺好的。”嬴政移开目光,看向大殿之下的嫪毐,将视线投向更外面,安抚似的轻轻拍拍她的小手。
即便是坐在王座上,表兄仍旧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上一次他这样握着她还是他强行要将她带离邯郸。
般般挨他愈近,小声道,“莫非表兄紧张,说起来你与燕太子也许多年不曾见过了。”
“是有些。”嬴政道,“倒也说不上是紧张,不知他如今是何种模样?”
“你前几日还说他心胸狭窄记仇,温润如玉都是装的。”
“……”
嬴政一阵无语。
不轻不重的捏她的手指,“王后听错了,这话非寡人所言。”
哦,当时说人家坏话,现在不承认了。
秦王是要面子的嘛。
般般给他这个面子,自言自语,“啊,我听错了吗,应该确实是我听错了吧。”
谈话间,内监高呼传燕太子觐见,周遭的官员们纷纷肃穆以对,王座上的夫妻也不再低语说笑。
咸阳殿宽大高耸,顶空约莫能有个十五六米,开阔面阳,由是,臣子禀朝中大事需大声说话,还会有细微的回音。
太子丹携李歇一同上殿,跟随的还有两个燕国护送的将军,将人送到他们便会离去。
太子丹以左手覆其右手手背,恭敬俯首,“外臣姬丹拜见秦王,秦王万年,拜见王后,王后千岁。”
……到底凭什么王后就得比王上少活九千岁。
般般脸上的端庄笑脸微僵,隔空给正在见礼的太子丹甩去一个刀子眼。
“姬丹,你我多年未见,只认脸,你可还能辨得清我啊?”
太子丹抬眸,首先望见的便是体态若虎狼的秦王,他早已不是当年身处邯郸的可怜质子之子,秦王冕旒影影绰绰的遮蔽之下,显现出对方那对犀冷的眸子
缘何说他是虎狼体态,约莫是秦地的风土与血统如此,秦人素来长的高大威猛,面容也不太像中原人,包括他的眼瞳颜色,也不是纯然的漆黑色,眉弓极高,鼻梁高挺,唇薄而宽,勾着若有似无的笑。
玄色的秦王朝服,金线绣着奇异的图案以及符号,赤热的红与鲜血注目。
跟他对比起来,他身侧的王后简直小鸟依人,体态纤细状若无害的兔子,唯独那对机敏的眸子睁的浑圆,一如兔子机警时竖起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