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生气嘛?”
“生什么气?”
“我阿父说姑妹的丈夫又有别的妻子了。”
“那不是他的妻子。”
姬长月笑意变淡,捏了捏她的小脸,“等你长大后就晓得了,只守着一个女人的男人是没有的。我们啊,不求专情,只求用情。”
般般下意识反驳,“我阿父不是只有我阿母一个吗?”
朱氏生不出儿子,庞氏岂会什么都不做?现下姬家只有朱氏一个主母,来日就不一定了。
不过这些姬长月不好直说,一则般般只是个孩子,也听不懂,二则她是朱氏的亲女儿,说这些做什么。
“好好好,你阿父阿母当然天作之合,旁人插不进去。”她这样哄了几句。
嬴政发觉,最近这些日子表妹特别喜欢观察朱氏与姬修。
今日一起用膳,姬修要去商铺查账,定好了的时间不好反悔,外面淅淅沥沥丝雨如柱,朱氏替他理了理衣领,嘱咐他让车夫行的慢些。
姬修问她可有什么想要的,一同买回来,“昨夜听你说的金羚钗,我觉着与夫人甚是相配。”
朱氏嗔怪他,低语些什么。
不知说了什么,姬修竟倾身过去,朱氏忙推搡他,说孩子们都在呢。
嬴政收回视线,支起手臂摸了摸额角,目光略有尴尬的看着桌上的菜色,宽袖遮挡住了那对夫妻。
他不看,般般却是看得目不转睛,眼瞳里尽是好奇和懵懂。
“…”他压低声音,“般般,你吃饱了么?”
她没说饱了还是没饱,抓了两只温热的奶饽饽跳下饭桌,跟他一同出去。
嬴政走得快,想快些到别院。
般般慢慢走不动了,她边走边吃奶饽饽,拿不住两个,就想分一个给他。
“我不吃。”嬴政摸了一下她圆圆的肚儿,有些纳闷她怎么还能继续往嘴巴里塞。
“那我还没吃完饭呢,表兄这样着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什么要紧事,”他问她,“你没瞧见你阿父与阿母在忙么?”
般般眨眨眼睛,“啊?”
“日后再撞见,赶紧出来。”嬴政放慢脚步,牵起她的手,她手掌心尽是奶饽饽留下的渣渣,于是替她拍了拍。
“我是阿父与阿母的女儿,有何不能看的,他们是在亲嘴,又不是在做别的。”
“……?”
不知道是该惊愕她说的话,还是惊愕她的直白。
“你知道…亲嘴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般般自认不是六七岁的小孩子,她前世可是十岁呢,比表兄大三岁,“是相爱之人能一起做的事情!”
说着她洋洋得意,“表兄一定不懂吧?我比表兄懂得多。”
“爱?”嬴政古怪的上扬语调,目光自她的笑脸上逡巡而过,故意道,“我的确不懂,你教我。”
其实她也不大懂,但这种时候怎么能唱衰自己呢?
“哎呀,就是想要永远在一起,每日一起用膳、一起玩耍、一起睡觉,死了也要埋在一处。”
“?什么死不死的,休要再说这个字。”
他黑漆漆的眸子严肃起来还挺吓人的,般般捏捏他的手,“就是随便举个例子呀。”
“你懂得这样多,”不知道在哪里懂的,“可是有了所爱之人?”
般般摇摇头,“没有,”她后知后觉,“我在画本上看到的,你信吗?”
“信。”看不出信没信。
“我不是你所爱之人吗?”嬴政追问前个问题,“我们每日一起用膳,一起玩耍,一直在一起,你午后都是在我的屋子里歇晌的,也算是一起睡觉。”
般般愣住,不大确定,“算吗?”她迷惑的摸摸脑袋。
“算。”嬴政笃定的点头。
“好吧。那表兄呢?”
“我所爱之人当然是你和我阿母。”
说的有道理…
般般转而张开手臂央求他,“我走不动了,表兄背我。”
嬴政矮下身子,她立即欢扑上去,小手勾住他的脖颈,乖乖伏在他的肩头,“表兄对我真好。”
到了别院,他教她学开蒙要训,这书数日前她就开始学了。
如今般般已经会写字,将将努力拿捏住毛笔下笔的力道,字形不大好看,朱氏说她写的是毛毛虫爬行,姬修说晕成一块儿像黑煤炭,辨不出是什么字。
般般嘟囔,“能怪我么?不是在竹简上写字就是在布上写字,不晕开才怪呢,要是有纸就好了。”
要是有铅笔就好了!
“何为纸?”嬴政皱眉新奇发问。
这着实问倒般般了,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神情充满了希冀,“就是…薄薄的,能折叠能固定的东西,极易上色,不像布软趴趴,脆脆的还能撕开。”
姬修笑话她神思妙想,说这世界上哪里有这种东西,定是她想逃脱练字的借口。
般般苦哈哈,有话说不出,她还算机敏,知晓重生、穿越这种事情不能轻易说出口,古代人迷信,说不定要将她架上火堆烤了。
好在她是小孩子,平日里随便说点什么压根没人信,只当她是童言无忌,毕竟很多小孩子会编词儿,表述不清的。
苦熬了一个多月,长春花完全被治愈,般般狠狠松了口气。
她叫人凿了一顶宽大长方形的花盆,比着马槽来的,将花槽摆在屋檐下,单独撒了些新的花种进去。
临近秋季,树叶泛黄,院子里架起了一架秋千,她要摘花装点,被嬴政拦了下来。
“日日春的花汁有毒,你勿要触碰。”
“还有,你不是说要晒干花为我绣一个花包?”
般般心虚,“绣了绣了,表兄不要心急呀。”她那狗吃屎的女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拆了绣绣了拆,好几个月了也没绣成一块小布。
“这汁水真的有毒吗?”她快速转移话题。
嬴政看了她一眼,慢悠数秒,“你不信我?”
她泄气,干脆摆手,“那算啦。”
嬴政摇摇头,“把你的铃铛解下来。”
她问要做什么,他引着她坐下,“新锻造了一只铃铛,一串三颗刚刚好。”
般般呆住,任由他替自己解开脚腕上的红绳,“表兄,你哪来的钱呢?”
将崭新的金铃铛串上,他头也没抬,纤长的眼睫于眼睑下投出一小片的阴翳,“为赵的质子们才学参差不齐,却个个有钱。”系好,他直起身扬起眉梢,无不蔑视,“从他们手里捞钱,颇为简单。”
般般见他这么说,拍手称快,“表兄真厉害,我还想要一条挂脖子上的。”
嬴政一口答应,片刻都没犹豫,“这有何难?你的生辰快到了,届时表兄送你一条最漂亮的珠子。”
般般心下高兴,扑过去搂了他的脖子撒娇,“表兄要说话算数!我最喜欢表兄了!”
“算数!”他轻拍表妹的后肩,将她抱在怀里。
身侧是台阶,他怕她站不稳滚下去。
般般好奇那些表兄口中的质子,但表兄近来每次出门都不许她跟着。前些年他还不怎么出门,她实在想跟着,他不带她,她也没办法。
她还想见一见太子丹呢,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变得更好看呢。
表兄也很好看,但表兄不怎么爱笑。
唉,表兄真好看呀。
她一时高兴,垂涎他白净的脸庞,凑近‘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脸颊上。
他微僵,眼瞳里倒映出表妹憨态活泼的小脸,略略犹豫后,也学着她的模样低头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第8章 表兄也是吗 “一起睡觉。”
任凭般般央求,嬴政下次出门,仍旧没有带着她。
唤春沏了新茶,缓步进来搁下,又行了一礼,“自打上回燕太子登门拜访,公孙就不爱带小娘一同出门了。”
庞氏呵呵笑出声,拂开茶叶抿了口,朝朱氏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朱氏侍奉婆母,伴她说些闲话解闷,原也是枯坐,乍然听唤春进来说了这话,不免得意些,“他这是防着燕太子呢。可惜般般不谙世事,又是个只认脸儿的,当初月姬与政儿归家,她瞅见他的脸就走不动道了,我说她丢脸,阿修还不许我说。”
庞氏承认,“政儿随月姬,相貌生的好,来日定然丰神俊朗。”
“我姬家的儿女吃穿不愁,爱重相貌也无妨。就是你,也是邯郸万里挑一的美人呐。”她指着朱氏调笑。
朱氏脸颊一红,颇为羞涩,“我想着,合该请些先生好好教一教她,再过两月她便六岁,早些学着管家不是坏事,阿母的意思呢?”
庞氏支着额头,沉吟片刻,“ 近些日子她跟着政儿学东西。”
朱氏颔首,“般般如何阿母还不晓得么?懒惫的很,政儿一惯偏疼她,也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罢了,倒是于歌喉方面有些天分,唱得不错,月姬夸了数次呢。”
庞氏叹了口气,摇头,“还是要学的。”
她若有所思的揉着太阳穴,“为人姬妾,与为人正妻大大的不同,更遑论……”
一王之后是拥有实权的。
朱氏神情微微变,还未说话,庞氏摆了摆手,“罢了,先让政儿教着她罢,她还小呢,早早与政儿分开,因小失大就不好了。”
话至此,朱氏彻底明了婆母亦有令般般复刻月姬之路的打算,安国君身子骨不好,就算能即位,也坐不稳几天,到时候王位九成九是公子异人的。
月姬胸有沟壑,异人迷恋她。
到时候,秦国的后宫还不是由月姬和般般这一大一小两位赵姬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