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角犹有雕刻过的迹象,它并非圆形鼓面,而是简约的兔子形状,兔子尾巴圆滚滚一小坨缀在屁股后面,憨态可掬。
般般破涕为笑,挂着泪珠,爱惜的摸了摸拨浪鼓。
只是触及表兄的眼睛,马上又不笑了。
嬴政拧眉不解,抿唇思索片刻后,“般般,我会保护你的,你在害怕么?不愿入王庭?”
“即便我是公孙,也还是你的表兄,这一点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变。”
般般迟迟疑疑地,到底乖巧点头,“嗯。”
他握着她的手,不习惯她不蹭过来依偎自己。
姬长月微微一笑,打趣自己儿子,“说的话可要做到才行,承音跟你到人生地不熟的秦国,唯有你是她的倚靠,若连你也欺负她,她才是真的可怜。”
嬴政毫不犹豫,皱着眉头,“我绝不会。”
车架一路顺利出城,荒郊野外的地界了无人烟,般般很困,可她不敢睡觉,神经一直紧绷着,时不时要掀开窗帘瞧瞧外面。
她自出生就在邯郸,过的衣食富足,从来不知晓还有这种荒无人烟的地界,心里焦躁。
她对战国时期的事情知之甚少,虽说前世如饥似渴的吸收能看到的所有课本知识,可小学历史课本并不会详细的描述很多。
甚至直到坐在远赴秦国的马车,她仍恍惚,不真实感笼罩在她的心头,以往可以信赖的表兄犹如陌生的庞然大物,令她望而生畏。
说不出来到底如何,她确实不敢轻易亲近他,心中紧张。
他为何要带着她?
她不知晓历史中这位到底有没有表妹,他的表妹又是什么下场。
这些既定中的未知,令她惶恐不安。
会不会她莫名其妙就死了?这里可不是人人平等的现代,尤其是什么存活在宫廷内了。
越想越畏惧,又睡不着,她很难受,只能依靠形象忽然有些陌生的表兄。
‘哧——’的一声。
马车瞬时摇晃了几下停下来。
般般尖叫出声,下意识瑟缩着小身体,从座位上滚落。
嬴政一拉拉起她抱在怀里,不停抚摸她的额头与脸蛋,眉眼一转,质问道,“怎么回事?”
郭开的声音猛地提高,“加快速度,走左边小道!”
外面抽鞭声频频,马儿急促调转方向,车内摇晃不堪。
姬长月掀开帘子看去,脸色骤然漆黑,“是一群蒙面人,定是有人不甘心放我们离去,竟然派人拦截。”
她恨得咬牙切齿,戾声呵斥,“郭大人,你带的人可能抗衡?”
郭开的声音从外面钻进来,“夫人不必心急,我们先走为上,实在躲不开再交战也不迟,我王派遣来的将士个个勇猛,必不会让你们受皮肉之苦。”
正是掀开的帘儿,马车一侧嵌入其中的箭矢漏了出来。
刚才发声的便是它。
般般吓得一个猛子扎进嬴政的怀里,瑟瑟发抖。
她自来不曾受过这般惊吓,更不曾吃过这种苦。
嬴政心绪不定,不断地安抚她,只觉她像极了初生的幼猫,彷徨可怜。
慢慢的,围堵的人消失在马车后,显然没有能追得上来。
姬长月重谢了郭开,甚至将自己妆匣中的珍贵首饰取出来赠予他。
郭开觑了一眼珠宝的色泽,看了看四周,将妆奁收入宽大的衣袖后,眉眼的笑意加深了不少,“夫人客气了,开必定将你们平安送到秦国。”
般般似懂非懂的瞧着姬长月,紧紧搂着表兄的腰不敢丢开。
马车行进一天一夜,确认无人尾随,郭开寻了驿站休息。
嬴政让般般去休息片刻,她不睡,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像一只小尾巴,他便带着她一同去看马儿吃草。
马匹嚼草的声音耿耿的脆脆的,般般的惊慌慢慢被抚平,嬴政取了黄米饼给她吃。
“我想吃肉羹。”离开邯郸前,她说想吃肉羹,阿母去厨房吩咐人做,没想到一直没能吃上。
嬴政内疚,摸摸她的小脸,“等到了秦国,表妹想吃什么都行,我保证。”
般般也不纠缠,闷闷不乐的看马吃草,就在嬴政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她开口了,“表兄当真会保护我?”
“我从不曾骗你。”嬴政不喜欢不被信任的滋味,一时微恼,不过转念一想,她害怕担心也是正常的,便耐下心来,“我会保护你的。永远。”
“永远?”般般咬咬唇,狐疑犹豫着,“就算日后表兄娶妻,也会首要保护我么?”
这也不可能呀。
嬴政下意识顿住,眉头轻轻蹙起,“我娶你就好了,你做我的妻子。”
她倏然睁大眼睛,脑海一片空白。
愣愣的盯着表兄看,“…表兄?”
有些话出口后,思绪瞬间豁然开朗。
嬴政重复道,“我娶你做妻子,你不愿意?”
般般犹疑,不真切极了,“若是表兄只能有我一个妻子呢?不纳妾不立夫人,只有我。”
“这有何难,”嬴政答应的爽快,“我本就不愿有旁人插入你我之间。”就算她不说,他也绝不会纳妾。
她终于褪去了不安,小脸盈起灿烂,窃喜是一罐蜜糖,她此刻犹如灌了一大口,几次想说表兄日后是了不起的皇帝,又吞咽了回去。
“不害怕了?怎地这般盯着我?”
“我崇拜表兄。”那份陌生逐渐褪去,他好似还是她的好表兄,“表兄会骑马么?”
“我还不曾学。”嬴政笑笑,搂住她,“不过秦国最开始便是养马的,骑射方面的能人定然很多,我会学到最好。”
第14章 抵达咸阳城外 “我喜欢什么?”
姬长月跟郭开畅谈了会儿,深觉得他就是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心里提起防备,也不再多说往院子里回。
路过马厩,听见政儿与表妹在说秦国的发家史,说的头头是道的。
她会心一笑,上楼预备休息会儿,坐了这么久的马车,累的她腰酸背痛,秦国近在咫尺,她要好生呵护自己的皮肤与脸,多年不见改名为子楚的嬴异人,不知晓他身旁多了几个妾?
坐在上好的卧房,店小二送来她要的淘米水。
姬长月打开包裹,取出在家中带来的磨得细腻的粟米粉搅拌成糊状,又撒了些丁香的干花粉进去。
随后对着铜镜细致的敷面,一丝一毫也不敢浪费这些粟米粉。
门轻轻被敲响,她回头一看,竟然是般般。
“姑妹。”
“怎么了?”她伸手叫她过来,“与我一同歇息片刻罢。”
小姑娘趴在桌前巴巴地瞧着她敷面,等她弄完了,将握成拳头的小手举起,“姑妹。”
姬长月见状,摊开手。
她张开手心,一对金耳坠躺在姬长月的掌心。
这样式精巧,嵌一对红宝石,价值不菲。
将手背在身后,般般眼巴巴的,“这是去岁新年阿父赠与我的,我还没穿耳,戴不了,送给姑妹。”
姬长月愣了又愣,不自觉笑出声,“你…你有心了,般般。”
她没这么亲密的称呼过般般,素日里总是叫她的大名承音。
等人跑了出去,姬长月若有所思,想起自己赠与郭开那一妆奁的珠宝首饰,她虽然留了一套预备到秦国佩戴,所以般般当时是看见了么?
般般跑出来,轻轻拍拍胸脯。
“去做什么了?”嬴政在楼梯口立着等她。
她一五一十都跟他说了个清楚。
嬴政沉默片刻,转而询问她喜欢什么样子的首饰。
“我喜欢什么,表兄竟然不知晓。”般般有些不高兴,撇过头哼。
“我当时没有注意。”嬴政说,“日后不会了。”不过,他对般般突如其来的懂事和体贴感到生气,不是生任何人的气,而是生自己的气,“为什么要送我阿母耳坠?她还有别的呢,妆奁中并非全部。”
母子俩也算是互相了解彼此,嬴政有钱的时候也赠了姬长月不少,他晓得她不会全都拿出来给郭开。
“啊?”般般傻眼了,有点后悔,“我还以为姑妹没有了呢。”
“你虽然没有穿耳,但我记得去岁你便吵嚷着要穿耳,舅母应允你下个月穿耳。”因此她今年格外留意耳坠之类的首饰,那对红宝石坠金耳坠是她宝贝了许久的,一直想要自己戴。
般般想了想,坦然道,“那个郭开是赵人,怎么会真心保护我们呢,姑妹把首饰珠宝送给他,来交换他的保护,我是被保护的那一个,心里觉得内疚。”
嬴政无奈,牵住她往房间里走,放轻了嗓音教她,“你既然晓得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尽心尽力,又怎知出发前他没收其他人给的打点?”
般般一愣,当即抿唇生闷气,“那他——”
“我早有耳闻此人,他是个奸诈爱财的,最擅阿谀奉承,听闻他要当赵偃的伴读,赵偃有多恨我知情者有目共睹。赵偃定然让他使绊子,但他偏是个好收买的,先生对我有恩情,临行前散尽家财予他千金,要他尽心护送我们。”
嬴政认认真真的握着她的手,“待我在秦国安顿好,会立即派人接先生一家过来。”
般般更内疚了,“那我不讨厌姬昊了。”
“傻。”嬴政噎住,戳了一下她的脑门。
傻瓜的傻。
“表兄不能这样说人家。”
“为何?”
“人会越说越傻的,以后要说我聪明,这样我会越来越聪明!”
“……真是歪理。”
她不依不饶,非要他说她聪明,他故意吊着她不肯,“那你说,出发那日为何害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