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捣乱?”
“大王近来没听过秦国的长信侯与王太后有染,竟自称是秦王假父,弄得那赵政可没面子了。”
“哦?还有此事?这也不意外,”赵偃惊奇无比,随后摇摇头,“还是罢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勿要惹是生非,若是三晋一同联合还能狠挫一把他。”说起来他也觉得遗憾。
赵偃并非是个傻的,许多时候也很会审时度势。
郭开只好作罢。
王后的仪驾提前两日抵达雍城,她身子沉重,若是当日到雍地也不方便,为此秦王亦同时到雍城做准备。
咸阳城无秦王坐镇。
天色未亮,一道太后诏令自咸阳宫发出,上书雍地秦王宫发生了叛乱,有贼子乱政,企图阻拦秦王加冠,他作为长信侯应率军前往雍城平叛勤王。
上盖太后印与秦王印,绝无作假的可能。
一时之间,一呼百应。
同一时间,昌平君长叹一口气,旋即睁开双眼,“长信侯行动了,他果然要矫诏发兵,不知死活!”
昌文君冷笑一声,“我等岂会让他的兵马离开咸阳城?王上于雍城加冠,谁也不能阻拦!”
说罢,他立马斥问:“相邦有何反应?他总不会相信那道诏令吧?”
“还没有反应,不像是相信伪造的诏令了。”
雍地,蕲年宫内。
般般已有孕八月,虽说她有孕以来并无不适,但长久直立会双腿不适,被从云伺候着用了一碗参汤,靠在软垫上歇息。
“大王呢?”
从云坐在脚踏前为她轻捶小腿,“相邦来了,神色匆忙,正与王上商谈大事。”
“王后可有哪里不舒坦?”
朝服沉重,料子发硬,头冠已经尽量减轻,但她戴着仍压脖子的紧,“还行,加冠礼结束就能脱了。”
话音刚落,嬴政的身影出现在门边,“王后如何?”
“吕不韦不是来寻你?你怎的来了?”般般神色讶异。
“他已离去了。”嬴政率先抚摸她隆起的肚子。
从云挥手让侍立的宫人们退下。
“他要我诛杀嫪毐,疑心三晋联动也是嫪毐通风报信的结果。”有种孩子大了来奶了的感觉。
嬴政神态平平,看样子没有采纳。
“他既然敢来跟你说这些,你不采纳,他回去恐怕要私自处决嫪毐。”般般道,“他这是要自保?”
“咸阳城内的禁军、兵马已经尽数被嫪毐掌控,相邦人手不足,是抓不到他的。”
此言一出,般般惊愣,转念一想,表兄设局引嫪毐入瓮,最终的目的正是吕不韦,其实嫪毐不过小卒,翻不出什么浪花。
一个时辰后,咸阳事变的消息传入了雍地。
百官色变,事态紧急。
姬长月端坐在秦王身侧,唇角溢出冷笑,敞言道,“长信侯嫪毐窃印玺作乱,倒行逆施,祸乱秦国,绝不能轻饶他!”
“昔年,是我信了他的谗言,亲自册其为长信侯,准其入朝听政,这是大大的不该,还望尔等助王上平叛乱贼。”
太后自省的言论引起百官惊议,众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跪地呐喊臣遵令。
秦王脸上浮现一丝定定然的色彩,“传令下去,长信侯嫪毐其恶满盈、其罪滔天,大秦子民人人都可以得而诛之。”
“若有生擒嫪毐者,赐钱百万!杀之赐钱五十!若在平叛战乱中杀敌斩头者,凭战功拜爵赏赐!”
般般坐在秦王右侧,听闻此言,微微抬起宽袖遮掩下唇,旋即正色以对。
从云在侧门处站着吓得心惊肉跳,都怕王后没忍住笑出声。
半个时辰后,秦王正式加冠。
“秦王加冠,始!”
随着礼官洪亮的嗓音响彻整座蕲年宫高台之下,周遭寂静无声,天威甚重,顶空的阴云缓缓浮动,仿若被风儿吹得散开,倾泻下几缕透彻的日光,恰好落在跪坐在上首的秦王身上。
“一加布冠。”
般般侧坐在秦王身后不远处,能瞧得清楚为秦王加冠的正是嬴姓宗亲中最为年迈的长辈,他的手颤颤巍巍,手背的皮肤如同树皮。
“二加皮弁。”
玄色皮弁被佩戴其高高束起的发间。
“三加爵弁。”
下方人影密布,各个身穿玄红配色的臣服,头戴红色簪缨,肃穆以对,般般身下的软垫加了三层,倒也没有感觉不舒服。
终于,听到最后一道:“终加玄冕,显先王之光耀,承皇天之嘉禄。天命王者,福泽九州,千秋万年!”
秦王冕旒被缓缓佩于嬴政头上,红色簪缨垂于脸庞两侧。
般般被掺扶起身,身前的人微微侧身看了一眼她,仿佛在确认她无碍,宗臣见秦王如此,不由得放缓语调,留出一个空隙,让王后准备好再继续。
秦王剑由侍者跪着膝行近前,高高举起。
剑鞘漆黑,盘龙而上,剑柄暗金色龙首朝天嘶鸣,露出锋利齿牙,龙吟既出,天命所归。
宗室老臣双手并用,将秦王剑托起亲自为嬴政佩戴。
“恭贺我王,冠冕佩剑!天佑我王,大秦万年!”
“大秦万年!我王万年!”
“大秦万年,我王万年!”
“大秦万年,我王万年!”
众声的呐喊如同雷声,环绕在般般周遭,她望着立在她身前的男人,他的身影是如此的伟岸,与她幼年初次觉醒记忆时,映在脑海中的那个影子一模一样。
她听见自己极速跳动的心脏,仿佛也在这一刻为他欢呼,肚子忽然抽动一下,她忙抚上轻轻安慰着。
也不知是否是孩儿也一直在等着这一刻,激动的在母亲的腹中翻动。
摸着肚子,般般重新望向前方,不愿错过表兄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于天下万民前,拔剑直指苍天,头顶的阴云霎时间全数散去,仿若被秦王剑所震慑,金灿灿的日光流淌着全数洒下,剑锋折射出耀眼的锋芒。
这一刻,高台上的秦王宛若神明,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众人见状,一个个激动的声音愈发大,几乎要将嗓子喊破:“大秦万年!我王万年!”
金色的日光映在每一个臣子的脸上,他们是一样的激动,面色充血眼睛通红,尤其是秦王沐浴在日光之下,所有人齐齐跪下了。
绵延不断的恭贺与呐喊经久不歇。
在这声音下,李斯跪在台下抬首,痴痴地望着秦王,一刻也不敢挪开目光,浑身的血液沸腾着、翻涌着,无人知晓他等待这一天究竟有多久了。
待秦王拔剑请上天作福礼毕,他才惊觉自己手心全是热汗,他在畏惧,畏惧有谁会打乱加冠礼,好在此行顺畅。
远在咸阳的兵荒马乱、血汗交织,映衬着蕲年宫的威武亢奋,竟诡异的交织在一起,丝毫没有违和感。
相邦吕不韦拔剑亲自杀敌,遥远的与长信侯嫪毐在马上对峙,握剑的手背青筋迸发,血性在这一刻被激发。
“给老子活捉吕不韦!捉到他的重重有赏!”嫪毐大声宣呵,眼含挑衅。
咸阳城内家家户户,无论男人、女人统统扛起锄头、木棍开门迎敌。
昌平君呵斥,剑指嫪毐,“嫪毐,你敢假传太后诏令,罪该万死!”
“就凭你们还想处置我?”嫪毐猖狂大笑,“众将士听令,突破重围!我们的目标是蕲年宫!将昌平君与吕不韦这两个叛贼杀了,前往蕲年宫救王!”
“时至今日,你连咸阳城都没出去,谈何去蕲年宫?”昌平君摆手示意,“你当真以为王上不晓得你的诡计么?”
吕不韦倏然侧目以对。
昌平君嘲讽:“仔细听。”
“危言耸听,呵。”话虽如此,嫪毐止住了话锋。
地面隐隐在震颤着,‘砰、砰、砰’的。
他皱起眉头,忽然看向城门外。
随着越来越明显的震颤,一抹黑色旗帜自地平线升起,被风儿鼓起飞扬,大大的‘秦’字摄人心魂。
马蹄重装,数以十万计的戎甲禁军整齐划一,战车轰隆。
立在战车上的不是王翦又是谁?
嫪毐大震,眼睛瞬间睁的巨大,吓破了胆一般差点从马上坠下,“这不可能!他不是领兵迎三晋之敌了吗?!”
昌平君狞笑一声:“嫪毐!你私通外敌,罪该万死!纳命来!!”
“撤回!撤回!”嫪毐大喊大叫,情急之下呼喊他的部下掉转方向,往秦宫回防。
大部队逃命一般回到秦宫,嫪毐仓皇失措命所有人死守秦宫宫门,生怕被攻破滚宫门小命休矣。。
他俨然是在泄愤,一剑一个寺人,“小小秦王,胆敢愚弄我!!”
舍人见大势已去,已有想逃命的想法,奈何被困于秦宫,已无力回天:“长信侯,当务之急逃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我们走吧。”
“走?往哪里走?”他吼,“王翦手握二十万重兵,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走不了了!”
嫪毐气急,摔打着手里的剑,倏然她想起了太后,他强行安慰自己,“太后会救我的,她不会让秦王杀我的。”实则他心中有数,自己犯下这种大错,姬长月护不住他,何况嬴政已经亲政,他一人便能发号施令。
他就要死了,他没命了!死到临头了……
话音刚落,一道微弱的婴孩哭声自花坛边传来。
嫪毐迅速转头看去。
“谁!”
没根儿的宫奴竟还有没死的,晦气。
“再不出来,我会将你剁成肉馅儿!”
此言一出,一个白面寺人左右抱着两个身穿秦装衣裙的婴孩出现在花坛边,他吓得两股战战跪倒在地,手紧紧地搂着婴孩。
“孩子?”嫪毐歪头眯眼,他恶念顿起,“那小王后也没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