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溶月悠悠说道:“我瞧两人守着礼,连一句话都未曾说过,并无丝毫越矩的行为,你这番话秦世子便也罢了,可实实在在羞辱了那位小娘子。”
手握紧成拳,蒋施彦探究的目光直直落在薛溶月的脸上,沉声道:“即便今日守着礼,来日呢?往后呢?薛娘子可敢担保日后两人依旧守礼不越矩?况且就算不是她,也会有旁人。”
薛溶月不敢担保日后,可她也不想如了蒋施彦的愿,她挑了挑眉,故意反问道:“所以呢?”
蒋施彦被问的一愣。
“赐婚的圣旨已下,蒋郎君如此言说是愿意为了我去请求陛下收回旨意吗?还是说蒋郎君有法子让陛下收回旨意?”薛溶月似笑非笑地问道。
蒋施彦脸色难看:“天子心意不可扭转,我......”
“这便是了,蒋郎君又无法子让陛下收回旨意。”薛溶月哼了一声,毫不留情道,“蒋郎君此番千里迢迢赶回长安,难道就是为了费尽心思挑拨离间吗?”
“若是为了此,我便与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自然不是。”蒋施彦深吸一口气,迈了一步挡在薛溶月欲要离开的脚步,“我有事关薛郎君的下落,想要与薛娘子禀报。”
薛溶月脚步停下,浓密的眼睫垂下,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是吗?说来听听。”
“薛郎君被山匪赶至悬崖边掉下去后并没有死,而是被盘踞在附近的村民发现,带了回去,悉心照顾并养伤,据那名猎户所说,薛郎君离开时身子骨已经养的差不多了......”
蒋施彦的话与兄长以及骆震所查到的差不多,或许是因事关兄长的剧情被彻底修复了,曾经忘记兄长存在的村民又纷纷“想”了起来。
骆震沿途追查时,很快就找到了当初出手相救兄长的那名猎户,询问清楚了那时的状况。
在这一点上,蒋施彦并未有丝毫的隐瞒,但薛溶月始终无法相信他,闻言面上装出着急的神色,试探道:“然后呢?你可追查到兄长离开后去了哪里?”
蒋施彦抬起眼皮,叹了口气:“薛郎君离开村落后,便再也追查不到踪迹了,按理说,他应该回到长安才对。”
“是啊,他应该回长安才对......”薛溶月怅然若失道,“兄长到底去了何处,为何迟迟不来见我,为何离开村落后便再无踪迹了,我的人打探了那么久,都查不出丝毫的方向......”
薛溶月毫不避讳将自己还派了人出去追查一事全盘托出,蒋施彦既然能够与骆震前后脚将密信寄回来,想必对于骆震前去探查一事了如指掌,那便没有什么好再遮掩的了。
蒋施彦不着痕迹打量着薛溶月一脸神不守舍的样子,并未从中发现丝毫的端倪,便出声安慰道:“薛娘子莫急,天大地阔,总有容身之地,既然知晓薛郎君尚存人世,这便是一桩好事。”
“听说与山匪勾结的高洪锡已经被抓了,想来幕后真凶很快便能水落石出。”
见蒋施彦再说不出其他,薛溶月心下稍安,兄长如今的身份和行踪绝不能被他知晓,此人心机叵测,实属伪善之人。懒得再与他虚与委蛇,薛溶月随口应了他的宽慰,站起身来,便欲离开。
这一次,蒋施彦没有阻拦,也寻不到借口再阻拦,一双细眸紧紧地盯着薛溶月的背影,如影随形的目光就像是一条嘶嘶吐舌的毒蛇。
直到上了马车,帷裳落下,净奴才松了一口气,嘟囔道:“不知为什么,这位蒋郎君若论起来也算是儒雅端方,可每次一瞧见他,奴这心里总是不舒服,有些惴惴不安。”
薛溶月眉心一动,看向拍着胸脯顺气的净奴愣了一下神,随即低声说道:“往后再见他,你便留在府上歇息吧。”
净奴嘟起嘴:“我才不要,娘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唯恐薛溶月在此事上再言,她赶紧转了话问:“娘子,你觉得蒋郎君此人可信吗?”
薛溶月轻笑一声,笑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一个连生身母亲都可以抛之不顾的人,如何让人信服?”
净奴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顿悟道:“是啊,不说旁的,蒋郎君抵达长安后都未曾去看过生母徐夫人一眼,若说起来,徐夫人也是因他才被关去清心庵中的,身为人子,归来后应当第一时间前去看望才是。”
“连一心为他的生身母亲都不能孝敬善待,更不用说旁人了。”
薛溶月一边听着净奴的感慨,指尖掀起帷裳一角,看向熙熙攘攘的长街,眉心不知何时皱了起来。
蒋施彦带着蛊惑的话在脑海中再次响起——
“偏偏秦世子又是个往返秦楼楚馆,四处留情的浪子,往后这样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
“即便今日守着礼,来日呢?往后呢?薛娘子可敢担保日后两人依旧守礼不越矩?况且就算不是她,也会有旁人。”
“......”
堵在心头的郁结越发沉重,薛溶月握着帷裳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面色冷淡,眉心紧皱,凝聚在周身的不悦便连一旁的净奴都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小心翼翼问道:“娘子,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深吸一口气,薛溶月不愿被旁人察觉出这股子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不悦不
满,指尖松开帷裳,她淡淡道:“无事,只是坐的有些闷了。”
净奴听这淡然的语气,不知为何总觉得凉嗖嗖的,她缩了缩脖子,瞧着神色越发难看的薛溶月,欲言又止,最终也没敢再说什么。
马车缓缓朝前行驶,经过长安最热闹的坊市,熙攘的叫卖声络绎不绝,杂耍卖艺的叫好声更是充斥在耳边,薛溶月却好似听不到一般。
哪怕她极力掩饰,可冷如冰霜脸色早已暴露一切,指尖紧紧攥着帕子,薛溶月眯了眯眼,忽而想起那位小娘子手中捧着的匣盒——瞧着像是装珠宝首饰用的。
两人既然一前一后行走,那位小娘子的眼神又是如此含情脉脉,难不成是秦津赠予她的?
秦津竟然敢赠送旁人首饰?!
他怎么能赠旁人首饰!
送的什么?
簪子、步摇还是玉镯,或是都有?!
薛溶月心头顿时燃起无名火,且无法克制,就像是有人不停往火堆里添木柴,她忍了又忍压了又压,怒气不仅没有熄灭反而越演越烈,隐隐有一飞冲天不可收拾的趋向。
薛溶月忽然“噌”一下站起身,然而这是马车,只听“哐当”一声,她的脑袋狠狠撞向了马车棚壁,顿时眼前一黑,头晕目眩,吓得净奴惊呼一声,连忙搀扶,车夫也赶紧勒马,紧张询问:“娘子,您怎么了?”
狠狠撞了一下非但没有将薛溶月的满腔怒火撞灭,反而让她大半的理智都给撞没了,薛溶月脸色冰冷,指尖胡乱摸向云鬓,将秦津之前送来的那支步摇拽下来,扔到地上。
薛溶月沉声命令道:“现在立刻改道去秦津私宅,我要见他!”
听着这话,再看薛溶月阴沉的脸色,净奴挠了挠头,总觉似懂非懂,想要出言询问一二,偷瞄一眼薛溶月的脸色又觉得小命要紧,把嘴巴闭得严严的。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日头西斜,隐在远山后,连带着缠绕在枝头的最后一缕夕阳一并离去,沉沉的夜色铺开,笼罩着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今日圣旨下来后没有多久秦津便被传旨叫到宫里,被陛下留在宫中大半日,直到用了晚膳才肯放人。
翻身下马,秦津揉着劳累一日生疼的眉心跨进府门,刚欲吩咐广晟去备水沐浴,谁知话音还未说出口,一道比冬日寒风还要冷的声音从秦津身后幽幽飘了过来,仿佛带着冰碴儿,吓得秦津脚步一个踉跄,眼皮狠狠一跳——
“世子回来了?我还以为今夜世子另有去处。”
薛溶月不疾不徐从大门后走出来,唇角轻轻勾起,往日娇俏的小脸比夜色还要冷沉。
这么冷冰冰的语气已经与女鬼索命没有什么区别了,秦津心猛地跳了两下,若不是认出这是薛溶月的声音,一句惊恐的“闹鬼了”就要脱口而出了。
他惊魂未定地转身看过去:“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无疑是点燃了炮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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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没有雌竞剧情,只有雄竞,小月不满也只会朝世子发[撒花]
晚安,明天见~
第93章 戳窗户纸
檐下灯笼在微风下轻轻摇曳,朦胧夜色铺开,昏黄的光晕自薛溶月的脸颊上一闪而过。
秦津喉结微滚,下意识往前进了两步——他从薛溶月唇角骤然勾起的冰冷弧度中敏锐嗅到了不妙的气息,
“我、怎、么、来、了?”薛溶月一字一顿,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每一个轻飘飘的话音都带着怒火。
她怒极反笑道:“看来是我不该来。”
说罢,她甚至懒得再多说一句话,浑身上下都裹挟着怒意,牙关咬紧,转身便欲离开。
秦津赶紧上前一步,想要阻拦薛溶月离开的步伐,但薛溶月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情急之下,他眼疾手快握住薛溶月的手腕,宽大干燥的手掌紧紧禁锢住薛溶月。
“你怎么了?”觑着薛溶月的脸色,秦津小心翼翼地问,“谁惹你不开心了吗?我去帮你教训他。”
薛溶月气恼地挣扎了两下无果,闻言索性停下了脚步,斜眼冷冷地看着秦津,咬牙切齿道:“果真?”
“自然。”秦津没有丝毫迟疑道。
话问出口,薛溶月却不欲在府门前与秦津纠缠,张了张口,更是突然语塞——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向秦津阐述心中这份无法缓解的愤怒。
冰冷的神色在此刻出现明显的茫然,薛溶月在心中反复询问自己,这份塞满心口的愤怒到底应当如何叙述?
说因为看见他与旁的小娘子同游?
说想起了他流连烟花之地的过往?
更甚至她怀疑自己都不清楚这份愤怒的起源和由来,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发怒。
就像是一盆冷水忽而浇下,薛溶月仿佛冷静了许多,心中的愤怒酸楚还在,可更多的是迷茫心慌和突然升起的逃避。
抿了抿唇,薛溶月冰冷愤怒的神色暂缓,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敷在表面的平静,她想要将被秦津禁锢着的手腕抽出来,语气也不复方才冷漠:“算了,没什么,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秦津一眼看穿她伪装出来的平静,虽不知她到底怎么了,但自然不会放她这么离去,握着薛溶月手腕的力道不减反增。
薛溶月使劲儿挣脱了两下,又来了气,眉心蹙起来,沉声道:“松手,我要回去了!”
薄唇紧绷着一条直线,秦津目光定定落在薛溶月脸上,希望从中探寻出她生气的缘由:“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了?”
薛溶月自己都还没有答案,心烦意乱下根本无法回答秦津,她甚至莫名有些恐慌,想要逃避这个问题的答案,恨不能赶紧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直到将这个问题彻底掠过去。
“放手!”薛溶月恼怒道,“我现在不想说!”
“跟我有关是吗?”秦津道,“你找我是想要兴师问罪,对吗?”
秦津低声哄道:“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你不高兴了吗?”
薛溶月的耳尖一下子红了起来,是被人看穿的恼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她怒道:“我都说了没有,你放手!”
秦津不愿意放手。
他莫名有种预感,此时若是放手放任薛溶月离开,今后他与薛溶月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放手!”
“不放!”
“秦津你放手!”
“不放!”
净奴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在这一声声“放手”“不放”的僵持中,她醍醐灌顶,突然悟出来了什么:“娘子,您是不是瞧见秦世子与旁的小娘子同行这才生气了?”
薛溶月脸色顿时一僵。
脸皮如被火烧一般,薛溶月狠狠瞪了净奴一眼,猛地将手抽出来,转身落荒而逃。
“不准走!”
秦津也被净奴这一句话砸懵了,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却已经再次拽住了薛溶月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