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称温柔。
在听到秦津那句直愣愣地发问之后,薛溶月脸上笑容一僵,嘴角随即向下拉去,当即原形毕露,白了他一眼,与温柔两字背道而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伸手拽住秦津,将他拉躺下来。
秦津还来不及挣扎,人已经躺在薛溶月旁边了。两人离得近,躺下来之后无需侧首,余光便可将薛溶月的一颦一笑尽收眼底。两人肩膀紧紧靠在一起,炎日的夏日衣衫何其单薄,根本不需刻意,就能够清晰感受到彼此肌肤传来的温热。
酥酥麻麻的触感被放大到难以忍受,从紧挨得肩头上蔓延至喉咙,下蔓延至心头,令秦津无法忽视,他躺得笔直,耳尖再次红了起来,桃花眼直勾勾盯着头顶颤动的枝叶,眼珠子都不敢轻易转动。
“秦津。”
薛溶月的声音近在咫尺。
顿时,秦津躺得更加笔直,手臂板板正正垂放在双腿两侧,如临大敌的样子,身旁躺的好似不是薛溶月,而是穷凶极恶的山匪。
薛溶月没有得到回应,以为是秦津没有听到,抬手戳了戳他的手臂,又喊了一声:“秦津!”
深吸一口气,秦津清了清嗓子,才从齿缝中勉强挤出来一声:“嗯。”
怎么忽然这般冷漠?
薛溶月不满地皱起眉头,小声嘟囔了两句,方才继续说道:“你看,月亮。”
并肩躺下后,随着薛溶月的一举一动,她白皙圆润的肩头不可避免的不断摩擦着秦津的肌肤。相抵的肩头令心头涌起一股股热浪,秦津脑子嗡嗡作响,薛溶月的话语虽钻进耳朵,他却无法立刻明白话意。
直到薛溶月举起的手开始感到酸疼,脸上刻意露出的深沉伤感神色出现明显的龟裂,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顺着薛溶月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僵硬点头:“嗯,月亮......”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木讷!
薛溶月眉心微拧,撇了撇嘴,只好继续说道:“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①你还记得吗?”
为了防止秦津又半天不回话,她还特意伸手掐了一把秦津的手臂。这一招果然奏效,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秦津手臂那一瞬,他很快便答道:“记得,你的名字。”
她刚出生时,名字是薛修德起的,得知诞下的是一名女婴,薛修德欲要前往后院的脚步顿住,失望地叹了口气,望着满城飘荡,令人厌烦的柳絮,他随口道:“就取一个絮字吧。”
于是,薛家二娘子得名薛絮。
后来,在兄长死后,她改了名字,“溶月”二字是她亲自为自己选的。她执意要更改姓名,薛修德得知后勃然大怒,命亲兵按住她,亲自打了她五军棍。
若不是崔夫人与前来为兄长上香的秦津得知后,急匆匆赶过来,还不知要落在她身上多少军棍,那时,崔夫人已经决意要与薛修德和离,两人见面后便争吵不断,吵得不可开交,秦津搀扶她去了侧屋。
他脸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握着她的手冰凉,掺杂着不易察觉的抖动,她趴在床榻上默默流泪,秦津沉默着看了她好久,方才沙哑着声音问她:“......为什么执意要换名字?”
她死死咬着下唇,浑身因为疼痛而战栗不止,闻言一字一顿,恶狠狠地说:“我、讨、厌、柳、絮!”
“其实不是的。”
薛溶月从回忆中脱身,缓缓说道:“我并不是讨厌柳絮,我只是迁怒于它而已。”
她讨厌这个名字,是因为年幼的她得知“絮”这个字不过是薛修德随口而出,并没有任何深意,也没有任何父母倾注其中的祝愿和爱,它代表着敷衍、冷漠,所以,她对这个名字的厌恶达到顶峰。
可这些话,对于尚且年幼的她来说实在无法宣之于口,更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害怕和逃避,她不愿意接受、承认,甚至想要帮着掩埋。
秦津一怔,侧首定定地看向她。
他没有想到,薛溶月会突然主动跟他说起来这个。
月色洒在她优越出众的侧颜,垂下的眼睫似扑扇的鸦羽,杏眸中水光一闪而过。
半晌后,他开口道:“薛溶月这个名字确实比薛絮好听许多。”
薛溶月弯唇笑了起来:“我曾经骗过自己,以为会永永远远痛恨不知进退的柳絮,可直到如今我才发现,我已经习惯长安的春日被它们点缀。”
话落,她侧过首,迎上秦津投来的目光,话语没有停顿与迟疑:“就像我曾经以为,我们两个会做一辈子的仇敌,可这段时日我不断回想起从前,回想起过往,发现我早已习惯你的存在。”
她说:“或许是因为,从始至终你一直都在我的身旁,不论我们两个的关系如何,但你从未离开过。”
“身边亲近之人一个个离我而去,回首时,只有你还停留在我身侧,或近或远,始终与我同行。”
喉咙发紧得说不出来话,秦津垂落在身侧的手指猝然收紧,骨节与青筋因用力而凸出明显,他望向薛溶月的目光深处,是晦暗难辨的情绪与浪潮。
“秦津。”她轻轻唤了一声,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我那夜的那句话是真心的,我已经习惯了你时常出现在我的视线中,你离开长安的那段时日,父亲带着养女回到长安,我在伤心时,被责骂时,脑海中总是情不自禁浮现出你的身影。”
“有时,是小时候的你,蹲下身来笨口拙舌地安慰我。有时,是长大后的你,双手抱怀,倚在一旁,满眼讥讽地嘲笑我。”
眼睫轻颤,薛溶月的话语终于出现一丝明显的
停顿,她拉起唇角,笑容中却夹杂着苦涩与不易察觉的酸楚:“可不管怎么样,我都确确实实想到了你。”
静谧的山野,到了此时连风都停止了喧嚣,只剩下彼此之间清晰的呼吸与心跳声,鼻尖萦绕着湿润潮气,令气息都变得粘稠起来。
两人紧挨在一起,目光紧紧相对,在这一刻,瞳孔中除了彼此的身影,再也容纳不下一草一木。
秦津也跟着弯起唇角,深邃幽沉的目光似是暗不见底的谭,视线定定地落在她的眉眼处,秦津像是在看她,又不像是在看她:“这才是你今夜想要说的话,对吗?”
薛溶月唇角弯起的弧度加深,将那句话还给了他:“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的了解我。”
两人一同笑了起来。
停顿片刻,薛溶月复又开口,语气是刻意维持出来的平静:“在针锋相对时,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恨你的,可即便是那个时候,我也希望你能够长命百岁,能够......多陪我一段时日。”
“好吗?”
出乎意料的是,薛溶月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秦津脸上的神色顿时就变了,笑容僵住随后被敛去,眼眸中动容很快被堪称犀利的目光取而代之。
喉结重重向下一滑,秦津就像是获得珍酒之人忽然从醉酒中清醒了过来。
他突然从薛溶月刻意营造出来的氛围中脱离。
修长的脖颈线条上青筋凸起,他仿佛刚从深不见底的潭水中被打捞上来,急促的呼吸声似是在极力克制心头涌上的复杂,眼底却终究还是泄露出那丝明显的情绪,他的神色近乎于冰冷,忽地坐起身,眼睫落下,宽阔挺拔的脊背凌厉而起伏清晰。
望着他线条紧绷的脊背,薛溶月不禁愣住。
不知为何,她再次在秦津的眼底窥探到了一丝明显的痛苦痕迹。
为什么?
她说错什么话了吗?
薛溶月一时有些忐忑,不禁在脑海中反复斟酌方才的话语,想要从中寻找到端倪。可在反复斟酌后,薛溶月仍是一头雾水,她只好跟着坐起身,询问道:“怎么了?”
秦津没有转过身看她,睁开的双眸复又闭上,似一张被拉满的弓,他的指节握成拳死死抵住额头,下颚紧绷,似乎是在极力克制某种情绪的蔓延。
在粗重的呼吸声中,薛溶月逐渐感觉到不安和......危险。
身子不着痕迹的往后移去,薛溶月紧抿樱唇,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令人心悸的沉默当中,不由让人心烦意乱,薛溶月犹豫再三,还是伸出手指,轻轻拉了拉秦津的衣袖:“你、你还好吗......”
随着薛溶月的轻轻拽动,秦津急促的呼吸声忽而停下,僵硬转过头看向她,手指微微颤抖,就像是所有情绪都被这轻轻一拽而抽出了秦津的身躯,
尖锐痛楚细细密密扎进五脏六腑,每一次持续的凌迟都带来血肉喷溅,尽管尊严正在秦津的内心嘶吼,一声声催促着他拆穿薛溶月的又一次骗局,可另一种更为汹涌渴望,甚至是卑微的情感却正牢牢压抑着这一切。
周遭一切都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凝滞当中,沉重得令人无法喘息,最终,汹涌的情感战胜一切,就像是被山川遏制住的风,停止喧嚣。
他终于做出了选择和妥协。
他说:“好。”
秦津眼底布满血丝,每一次从鼻腔中溢出的呼吸都极为滚烫:“这次,别再失约......骗我了。”
不等薛溶月揣度这句话的深意,下一瞬,系统的提示音猛然响起——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好感度上升10】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好感度上升8】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好感度上升10】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好感度上升12】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恨意值下降13】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恨意值下降12】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恨意值下降12】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恨意值下降6】
......
【恭喜宿主,检测到攻略目标[秦津]的恨意值猛烈下跌,宿主攻略进度达到56,请再接再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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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①出自宋代晏殊的《寓意/无题油壁香车不再逢》
柿子身上也是有很多秘密的[让我康康]
第73章 山上宴席
“薛溶月,你嘴里还有一句实话吗?”
“你就是一个捂不热的人。”
“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
黏稠炽热的鲜血缓缓流淌至手边,她愣愣地看着前方那具死不瞑目的尸身,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冷硬的铁,令她无法泄露出任何一个字音。
......
薛溶月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目光掠过盖在身上的薄被,径直看向颤抖的手指——
掌心溢出一层细细密密的热汗,除此以外,干干净净,再无其他。
“......”
急促跳跃的心慢慢落回,薛溶月闭了闭眼,近乎无声地吐出一口气,终于得以从噩梦中脱身。
窗户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带着夏日炎热气息的风吹进来,薛溶月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她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热汗,长风一吹,便成了贴近肌肤黏黏腻腻的凉意。
头往后仰去,薛溶月靠着枕头,心绪良久难以平复。
那夜,久违的系统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凝固数日不动的攻略数值终于有了新的进展,而且是一泻千里的进展。
她本应该感到高兴,可不知为何,却一连几日都做起了噩梦,梦中是肆意流淌的鲜血,和秦津猩红的双目。
噩梦中的场景与秦津那夜挣扎的神色牢牢烙印在心头,令她感到惊疑愕然之际,心下又莫名的不安。她隐隐察觉,或许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在掌握之中,只是她暂时无法得知其中的原委。
轻轻叹了一口气,薛溶月压下心头千丝万缕的疑惑,抬高声音朝外面唤道:“净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