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寸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就像是从无尽的噩梦中惊醒,劫后余生的喜悦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在薛溶月心底浮起,下一瞬,另一个噩梦便已笼罩。
眼前的一切都慢了下来,惊呼声、脚步声、追逐声、喧嚣的风声都在这一刻远去,只有无边的静。
薛溶月僵硬地转过头去,目眦尽裂,她亲眼看着秦津从悬崖边跌落下去!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在这一刹那,甚至无法看不清秦津脸上最后的神色。
一口鲜血忽然从口中喷出,薛溶月眼前陷入一片模糊当中,在摇摇欲吹中,身子最终无力的栽倒在地。
“哐当”一声闷响。
薛溶月重重摔倒在地,嘴唇不断嗫嚅,她似是想要呼喊秦津的名字,可口中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只能奋力地想要朝悬崖边看去。
可不断从口鼻中涌出的鲜血令她越发虚弱,最终她眼皮无力地合上,彻底晕死了过去。
“不好了,秦世子坠崖了!”
“快来,薛娘子在这里。”
“快去叫太医!”
“先去禀报陛下,秦世子坠落悬崖,薛娘子昏迷不醒。”
“不是说身上的伤已无碍,为何薛娘子至今迟迟不醒?”
“怎么又发起高热了,你们到底是怎么照料永安县主的!”
“贼人可已抓到?陛下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贼人既然已经混入猎场,猎宫想来也不安全,还请陛下为江山社稷着想,先回长安。”
“请陛下回长安。”
“人为何还没有好转,再召徐太医来!”
“殿下不好了,薛娘子方才又吐血了!”
“不论如何把药先灌进去!再煮一碗羹汤来!”
“殿下,出事了!刘元虎招认,说是秦世子指使
他污蔑薛将军!”
“殿下,柳如玉贴身小厮开口指认,说秦世子就是与柳如玉勾结的玄衣人。”
“派去搜查的人传回了信,悬崖下发现一具男尸,经服饰确认,是秦世子无疑。”
.......
接下来的每一日,薛溶月都好似置身在光怪陆离的梦中。
她不知自己在梦中打转了多少天,耳边时常传来嘈杂的声音,她能分辨出每一道声音,却在大多时候无法睁开眼去看,更无法发出声音去回应。
直到,她梦到了秦津。
依旧是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少年,秦津双手抱胸,唇边噙着笑,静静地看着她,而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有眼泪不断的往下流淌。
或许是发现她哭了,秦津上前温柔地牵起她的手:“跟我来。”
她贪恋的望着秦津,亦步亦趋,两人顺着远处那道刺眼的白光走了又走,一刻都不曾停歇,像是要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
如果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也好。
薛溶月这般想着。
终于,两人一起踏入了那道白光。
***
“殿下,微臣已经尽力,若是......若是薛娘子今日还醒不过来,可能永远都无法醒来了......”
御安长公主神色骤然苍白,猛地跌坐在椅子上,不等太医跪地告饶,下一刻,从外面冲进来一名丫鬟——
丫鬟喜极而泣道:“殿下殿下!薛娘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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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晚安大家[垂耳兔头]
HEHEHE,大家放心~
第106章 不死不休
【情断义绝】
[“我跟你说,献王新纳的那名宠妾,就是昔日薛将军的女儿。”
“怎能胡说,薛家可是已经被满门抄斩,薛家娘子早已命丧黄泉,又怎么会成为献王的侍妾?”
“我才没有胡说!我是认得薛娘子的,那日献王携宠妾赏灯时,我遥遥看了一眼,准是她没错!”
“......真的?”
“我若胡言,天打雷劈!”
马车缓缓行驶过熙攘的长街,将议论不绝的声音抛诸脑后,姬甸脸色铁青,握着帷裳的指节发白。
他看向坐在一侧的男子,男子始终闭目,不知到底有没有听到这些闲言碎语。
见状,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别过脸狠狠叹了口气。
马车一路驶向城南道观中,今日,云游多年的慧远道长终于回到长安,他医术高明,善解奇毒,姬甸闻讯便赶紧拉着秦津前来拜见求药。
两人被道童请进密室当中,慧远道长已知晓二人来意,落座之后为秦津把脉。
在姬甸忐忑期盼的目光中沉吟须臾,随即,慧远道长将准备好的解药方子拿了出来:“大人按照上面的药材,每日煎服两次,不出一月便可将体内的余毒解开。”
“果真?!”姬甸激动的站了起来。
慧远道长笑道:“贫道已上了年岁,再无力远行,要在这道观中养老,若是一月未能药到毒消,姬大人只管派人捉拿我问罪便是。”
姬甸紧绷高悬的心轰然落地,他看向秦津,喜不自胜。
要知道,从除夕夜至此,秦津身受奇毒已五月有余了。
那时,太医匆匆赶到,虽保住了秦津的性命,可他却再也无法开口说话了。
他被毒哑了。
这不论是对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还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来说,都是极为致命的打击。
尤其是,那毒竟然还是由......
姬甸克制住一想到这个名字便油然而生的愤怒。
这五个月来,天下不知有多少名医入秦府又摇头叹息出来,他们都对秦津体内的余毒束手无措,如此折磨之下身心俱疲,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姬甸长长地舒了口气,掏出备好的诊金交给慧远道长,却没想到,被慧远道长笑拒:“秦大人只要每日按时服药,不出七日定然就会有起色,至于这诊金就不必了。”
姬甸略觉诧异:“这是为何?”
慧远道长每次出诊的诊金都是明码标价的,还从无例外过。
慧远道长说:“秦大人保境安民,乃是干城之将。”
此话像是回答。
这段时日,衙门张贴皇榜,不少名医齐聚在长安,有些为名有些为利,可也有不少是因感念秦津过往的庇佑,为心中仁义二字而来。
姬甸对这个回答并没有感到特别的诧异,在几次推辞过后,姬甸朝慧远道长深深一拜:“道长大恩,没齿难忘。”
慧远道长却是侧过身避开了这个礼,他似是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又咽了回去。
姬甸仔细收好药方,并未注意到他的神色,随后与秦津一起离开了密室。
着急回去为秦津抓药,姬甸一刻也不想耽搁,却不成想,出了道观,竟会在不远处的亭子中看到那道令他咬牙切齿的身影:“薛溶月!”
怒火一下将理智烧的全无,姬甸不管不顾冲了过去:“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二人面前!”
当得知薛溶月竟对秦津下毒时,他怒火中烧,策马朝薛溶月被关押起来的私院而去,可薛溶月却早已被人接走,不知去向,再听到她的消息时,她已经入了献王府。
薛溶月立在亭边正在折花,闻言转过身来,被她压弯的枝条蓦地回正,将晨间的冰凉的露水洒在薛溶月的脖颈上。
她的目光从秦津脸上扫过,落在愤怒到面容扭曲的姬甸身上,淡淡一笑:“姬大人这话我便不明白了,我们三人好歹也是故交,我为何不敢出现在你二人跟前?况且,我来道观是为了真人庇佑,姬大人可不要多心了。”
“故交?你也有脸说这两个字!”姬甸讽刺道,“薛娘子心中有鬼,也自知罪孽深重,跑来求真人庇佑,只是真人又怎么会庇佑你这等恶毒之人!”
“姬大人,慎言。”
薛溶月脸上不见丝毫波澜:“上至皇亲贵族,下至黎民百姓,不知多少人来求真人庇佑,难不成各个都是心中有鬼,罪孽深重不成?”
姬甸脸色阴沉,步步逼近:“那他们都如你一样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吗?!”
闻言,薛溶月沉静的面容却是忽而露出一抹笑意:“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姬大人,我何曾如此过?”
见薛溶月竟然狡辩不认,姬甸怒极反笑:“当初若非秦津豁出一切保下你,你早已命丧黄泉之下了!可你非但不知感恩,竟然还对秦津下毒,你敢说那毒不是你下的吗。”
本以为薛溶月会继续狡辩,却没想到,面对的姬甸的厉声质问,薛溶月竟点了点头,承认了:“毒当然是我下的,可如何就担的上那八个字,毕竟我从未忘却过献王对我的恩情,也从未背弃过他。”
姬甸的呼吸顿时凝滞,不可置信地看向薛溶月。
薛溶月唇角弯起的弧度加深,她的目光看过去,像是在挑衅:“至于秦津,一个被利用的蠢货罢了。”
说起来,两人已经许久未见了,四目相对,秦津的双眸似是深不见底的黑渊,沉寂平静,不见一丝温度。
他并未踏入凉亭当中,始终与薛溶月保持着疏离的距离,目光也不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迎上她的视线时,宛如在看一个陌生人。
薛溶月笑了起来:“原来威震四海的秦将军也不过如此。我就从未见过如此好骗之人,我说什么他都相信,竟还真觉得我对他情深难抑,相信什么来日方长的鬼话。”
“姬大人也不要为他叫屈了,当年我将他的狸猫宰杀,炖汤端给他喝,他一副要
与我恩断义绝的模样,可还不是我落两滴眼泪,装一下委屈,他就又掉进了这编织好的陷阱中。”
“这么说来,也多亏了有秦大人,多亏他对我从不设防,所以我才能帮得献王,令献王对我器重有加,恩宠不断,荣华富贵受用不尽......”
秦津自始至终神色淡漠,并未被薛溶月的话所激怒,姬甸却是彻底听不下去了,他怒吼一声,猛地扑上来将薛溶月摁在柱子上,大手用力地掐住她的脖颈:“住口,贱人!”
姬甸双目猩红地掐着薛溶月的脖颈,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秦津被如此羞辱。
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姬甸乃是习武之人,手上用了十足的力气,眨眼的功夫,薛溶月便喘息不上来了,眼前一阵阵模糊,濒临死亡的危险笼罩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