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施彦牵起她的手,将她送出了佛堂的密室外。
薛溶月失魂落魄的走出去,还不甚撞到了一人,男子搀扶起她,低声询问道:“这位娘子,你怎么了?”
薛溶月回头,目光扫过身前那尊金佛,不知在想什么,心忽而一颤,直到男子又低声询问了一遍,她才回过神来:“多谢郎君,我无事。”
她将胳膊从男子手中抽出来,垂首道谢时,在不经意间余光看向男子,身子顿时一僵。
她认出了此人。
先太子的嫡长子,献王。
显然,献王也认出了她,微微诧异过后,笑着问道:“我见薛娘子脸色不佳,但真无事吗?若是不适我便遣派下人送你回府。”
薛溶月垂下眼睫:“多谢殿下关怀,民女无事。”
献王这才退后一步:“那便好。”
“民女先告退了。”
说罢,薛溶月脚步匆匆从佛殿中行出。
目送着薛溶月的身影远去,蒋施彦神色凝重走过来,还不待开口,便见献王摩挲着刚才搀扶过薛溶月的手指,放在鼻下嗅了嗅,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痴迷之色。
他感叹道:“怨不得蒋兄对这薛女如此念念不忘,果真是如同玉做成的美人。”
在他身后,蒋施彦脸色大变。
薛溶月脚步匆匆行出佛堂,心中惴惴不安,双手攥握得紧紧的,刚想唤净奴离开,忽而想到净奴已经不在人世了,整个人再次僵住了。
但只有一瞬,她神色便恢复如常,而在门口张望的婢女也终于寻到了她的身影,赶紧走上前来搀扶:“娘子,主持为您解过签了?签意可好?”
那不过是为了与蒋施彦见面的说辞,至于抽出的那只签,早已被她抛诸脑后,根本想不起来签句了。薛溶月只能敷衍道:“好与不好都已有定数。”
丫鬟闻言倒是没有多想,指着身前那棵葳蕤粗重的老树道:“娘子,这是普明寺中最有名的姻缘树,娘子不如也拜一拜?”
说罢,她将红绳取出,邀功道:“奴连红绳都为娘子买好了。”
薛溶月心中压着千斤巨石,本对这不感兴趣,但见丫鬟如此兴致勃勃,也不好拂了她的意,勉强地笑了笑,接过红绳:“你有心了。”
凉风拂动着耳边的碎发,将发髻上的步摇吹得叮铃作响,氤氲的香火气不断蔓延,最终萦绕在鼻尖处。
薛溶月双手合十,闭眼虔诚地许下一愿,随即睁开眼,将红绳用尽全力抛起——
“挂上了!一次便挂上去了!”丫鬟高兴地拍手道。
薛溶月愣愣地看着那条悬挂在树枝上,随着凉风摇曳的红绳,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丫鬟大着胆子凑上前来:“娘子,您许了什么愿,可是与心仪的郎君长长久久?”
长长久久?
今生恐怕是不能了。
所以,她求了来生。
若有来生,求神明庇佑,让她与秦津能够换一个结局。
可这些话却是无法说出口,薛溶月只能顺着丫鬟的话点了点头。
下一瞬,只听丫鬟嘿嘿一笑:“将军!”
薛溶月一愣,随即只听身后脚步声响起,她转过身,秦津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他一身石榴红金线描鹤攒珠锦袍,乌发被墨玉冠束起,挺拔高大的身形立在眼前,疏朗清隽的面容噙着一丝笑意,身后是那鼎硕大的,承载着无数凡人期许的香炉,香烟袅袅升起又飘散。
这一刹那,无数滋味涌上心头,薛溶月想说什么,嘴唇嗫嚅半晌,最后却只吐出来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山下办差,听说你在此处上香,便想要接你一同回府。”
秦津说。
薛溶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也担心自己说出不该说的,或是......心软:“那就走吧。”
刚迈开步子,却忽听身后丫鬟惊呼一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见那条方才还悬挂在枝条上的红绳被风扬起,吹向了......
悬崖。
薛溶月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丫鬟也不由心慌道:“这、这......
.”
长风渐起,凉意顺着肌肤一寸寸蔓延,薛溶月只觉浑身坠入冰窟当中,一颗心沉了又沉,坠了又坠。
丫鬟担忧地看着她,走上前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娘子......”
“没事。”薛溶月回过神来,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我本来也就不信这些,姻缘天定,又岂是一根红绳能够左右的?”
丫鬟也不知该怎么劝慰她,小心觑着她的脸色。
“走吧。”薛溶月拍了拍她的手,说罢,自顾自的往前走。
丫鬟只好垂首赶紧跟上。
“你们先下山吧,我命广晟护送你们。”
秦津手摸在腰间,忽而开口道:“我的玉佩忘在佛堂中了,我回去找一下。”
薛溶月停下脚步,看向秦津腰间,果然,他常日佩戴的那枚玉佩不知了去向:“我帮世子一起找吧。”
“不用了。变天了,你衣衫单薄,还是先下山吧,在马车里等我就好。”秦津说,“我去去就来。”
确实变天了,薛溶月已经冷的打起了哆嗦,闻言也不再逞强,跟着广晟下了山。
只是刚行出没多远,下了两段石阶,恍惚间忽听山上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惊呼声。
薛溶月似有所感,脚步猛地停下,回头看去——
山上老树枝干虬劲,参天耸立,青翠欲滴的叶子在风下沙沙作响,只可惜眼前视线被巍峨的佛殿遮挡,看不清山顶的全貌。
“娘子,怎么了?”丫鬟跟着停下脚步,顺着薛溶月的目光看过去,不明所以道。
薛溶月迟疑地问道:“你方才没有听到什么吗?”
丫鬟摇了摇头:“除了风声,再没有听到其他。”
薛溶月又看向广晟,只见广晟也是一脸疑惑。
......难道是听错了吗?
薛溶月又回头望了一眼,眼前却依旧无法窥探到什么,只得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她慢慢走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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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晚安,明天见~
第100章 居心不轨
“我就说你们两个很不对劲儿吧。”
初秋的夜往往比夏日来得早,晚霞刚消散于远山之巅,暮色便已铺开,笼罩着巍峨秀丽的皇城。道路两侧的垂柳已染上几分秋意的黄,夜风拂过,柳叶打着旋儿飘落在平静的湖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燕雀自穿行而过,掠过拥挤的人群,紧接着,大街小巷的酒肆便热闹起来,悬挂在店前的灯笼次第亮起,一道道明亮的烛火妆点着夜幕低垂下的长安城。
马车在熙熙攘攘的长街上走走停停,马车内,净奴狐疑地目光再次扫视薛溶月:“好端端的,秦世子为何要约你去食肆用膳?”
薛溶月面不红耳不赤:“我怎么会知晓。”
“你变了。”今夜的净奴不再好糊弄,她语气沉重,“你现在已经开始有秘密瞒着我了。”
薛溶月矢口否认:“我没有。”
净奴说:“那你解释!”
薛溶月故作不解:“解释什么?”
“为何秦世子要约你去食肆用膳?之前你不是还说外面盯着你二人的眼珠子太多了,要尽量减少接触,今夜为何还要出去吃?是长公主府的地方不够大,还是御厨烧的菜不好吃了?”
薛溶月被净奴这一连串的质问砸的头疼,果断将一切推给秦津:“我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我又不是秦津肚子里的蛔虫,哪里会清楚他是怎么想的?”对上净奴不依不饶的目光,薛溶月眨了眨眼,给出了诚恳建议,“等到了食肆,你可以去问问秦津,让他为你解答。”
“好吧。”净奴接受了这个建议,郑重道,“到了食肆我一定会去问秦世子的。”
薛溶月拍了拍她的肩,以示肯定。
一入夜,长安城反而更加热闹起来,在行到西街时,马车被人潮裹挟,寸步难行。
净奴掀开帷裳往外瞧去:“马上就是秋猎了,也不知此次长公主是否会带上您,若是要去,也要收拾行囊了。”
薛溶月回道:“人多口杂,此次薛家骤蒙变故,带上我难免会......”
话尚未说完,净奴忽而转过身来,拉住薛溶月的衣袖,示意她朝外看去:“娘子,您快看,那位可是......江郎君吗?”
江郎君?
哪位江郎君?
薛溶月顺着净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由蹙起了眉头:“江淮顺?”
暖黄的光晕透过朱红的绢面洒下来,摇曳的烛火下,映照着人头攒动,热热闹闹的长街,顺着净奴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位面冠如玉、身形修长的熟悉身影映入眼帘,正是曾在岑洲临县有过几面之缘的江淮顺。
他怎么会在长安?
薛溶月心下疑惑。
江淮顺身边只跟了一名小厮,两人在涌动的人潮下险些没有站稳,勉强行到一处立足之地,神色着急慌乱的在长街上寻找什么。
目光来来回回在长街上扫过,正巧有一刻,江淮顺的目光落在马车上,透过净奴掀开的帷裳缝隙,窥探到了薛溶月。
先是一愣,随即江淮顺眼前便亮了起来,神色激动地看了过来,唯恐薛溶月没有看到他,向马车靠近的同时,还不忘用力摇晃起来手来。
“刘伯,待一会儿街上行人少些后,你直接驾着马车去食肆等我便是。”与净奴一同下了马车,薛溶月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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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东茶楼,三楼。
“薛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