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赁这间房住的是那对卖瓜菜的夫妇,他们没有孩子各处的捣蛋摸索,也没发现,若是换了旺儿住这间兴许就捣腾开了。
她们能发现,还是一日季凤拿了个蒙学里谁给她的磬槌子,各处这样敲一敲来玩。
季胥听了这处声音不一样,用匕首顺着缝隙撬开了,这才发现这扇复壁。
总共有三层,一层是三个带锁的钱匣子,分别标注了“家用”、“小摊”、“食肆”,里头是家里所有的积蓄;
一层是她的那件舍不得穿的,油光水滑的貂皮裘;
一层是那匹说了留着做夏裳的方目纱。
看见各样都还在,田氏不禁拜了拜神仙。
“田姑,田姑,我让你等等,怎么自己进来了?贼人可在里头?”
刘老姑张罗着街坊们来了,只见他们各执了苕帚、门闩这类的家伙什儿,进来一路也在叫喊田姑。
原在交门市卖卤食的金豆,她家小花也跑去告诉了,她揣着切卤食的刀来了,在那里叫夫人。
田氏听着动静,先将复壁复原了,出去外头说话。
第171章
“哪里来的瘟贼这样糟蹋东西的?值钱的不值钱的都要打砸一通,那些菜多水灵呀,还有那肥嘟嘟的母鸡,六只被拧了脖子!”
田姑告诉说贼人逃窜了,不在里头,问了些话,又谢了街坊们,说这里乱糟糟的,等拾掇好了,改日请他们吃茶。
街坊们便散了,走时忿忿的说个不停。
“依我看,不是偷东西的贼,倒像是仇家来报复的!”
刘老姑的女婿吴斗说道。
“这话有理,偷盗财物的贼人何必连厨房菜园子也不放过,只在主人的屋子找着值钱的便走了。”
刘老姑问了:
“你们再细想想,可有生面孔到我们巷子里来的?在田姑家附近徘徊的?”
七嘴八舌的都说有,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得有七尺高,一脸凶相,我不认识他。”
“还有一个讨饭的叫花子,也是脸生的。”
“我出去买饼,碰到好几个呢!都不像正经人。”
他们这里临着交门市,属于市井闹市了,每天过路的有许多,碰着也不稀奇。
只是一问,都说没有看到哪个在田姑家门
口逗留的。
“看来是个惯手,且对这家有人没人,是有数的。”
“你们说,真是满香楼的胡掌柜捣的鬼?”
“必定是那姓胡的贼妇!她看不过我家平安食肆生意好,使人把我支走了,一有个空档,我家里就遭贼了,除了她再没别人了!”
那些田氏才也问了街坊们,得出这话,又令金豆去报官了,如今贼曹的小令史带人来家里问话,田氏对着他们叫苦不迭,
“瞧瞧我家成什么样了,那菜,那鸡,那些好衣裳,钱袋子也被偷了,那毒妇手下养了许多打.手,必是他们所为,令史大人一定要拿了他们一伙!”
“这事我们会彻查。”
贼曹的令史去了高市,进了满香楼,却没有下文了。
还是田氏追去了官府问个结果,贼曹的官员说了:
“泼妇,休要攀扯满香楼,人家是天下第一楼,何必与你们过不去。”
田氏吵了开来,那官员呵叱道:
“你别说的太难听了,人家楼里的也不是打手,都是正经畜养的豪侠,来人,将这闹事的赶出去!”
如今富贵人家为非作歹的打.手,也许过去在当地有人命官司,或是离乡在逃的亡命徒,为躲避官府追查,寻个长安有权有势的人家庇护,私下帮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他们有个体面好听点的叫法:豪侠,也有叫侠客的。
其实就是行差打.手。
家里遭贼的事,官府那头一直也没个结果,田氏没讨着好,回来气的咬牙,
“怪我听信了那食客的话,匆匆离了家,但凡有个人守门,家里也不会成这样了。”
话说事发那日田豆听着消息,傍晚也随季胥回家来了,只见一家子在收拾狼藉。
季凤存钱的陶猪扑满被砸了个稀巴烂,里头少说也有二百钱的,一个子也没了,她气的在那里骂:
“手上生烂疮,黑了心肝的,一个子也不给我留啊,学门口的油饼也吃不着了!姓胡的老货,让我逮着了吊起来打!”
季珠则是在捡散落一地的书籍、毛笔。
田氏才送走了贼曹官员,和金豆、银豆在收拾厨房。
田豆见状,心里又是气,又是堵的难受,如今听了田氏自责的话,低头说:
“怪我,是我不该堵了满香楼的沟渠,臭了门前,惹怒了胡掌柜,她这才派人来糟蹋家里,分明是怪我。”
好好的家被损毁了,季胥心里也有气,也有后怕,但她明白,这不是家里任何人的错,因道:
“好了,都别怪自己了,要怪也怪那些黑心肠使坏的,真知道胡掌柜他们这样猖狂,我反而庆幸阿母不在,没伤着人就是万幸了,
就是家当坏了,咱们添新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好在是积蓄还在。”
又对田豆说:
“别恼了,我让金豆她们在厨房炸黄鱼,香味都飘到这儿来了,你就不馋?去吃些。”
“我才不馋呢,等好了大家一起吃。”
田豆最爱吃炸黄鱼了,感服了心肠,红了脸咕哝道。
今日都在,因是季胥的十八岁生辰,她们母女,并四豆都齐了,也不主仆分案了,两张大案并在一起,上设酒菜,一起给季胥过寿。
有了这件喜事,她们脸上的愁云都散了,说了许多吉祥话,金豆说了:
“我和银豆的月钱藏好了,没被偷。”
正高兴,只听外头一句学人的鸟语:
“富乐未央,富乐未央……”
“是八哥回来了!”
这还是她们过去教会的吉祥话,季凤将它引进了鸟笼子里头,见它尖喙两边有结痂的血迹,应该是那日打.手闯入,在笼里受惊了上蹿下跳留下的。
也许他们想捉了它,打开了笼子反而叫它飞出去了,这会儿竟回来了。
她们稀奇的看了,田氏很信那些怪力乱神的,因说:
“我女儿过寿,这小八哥就回来贺喜了,可见我女儿是有福运的。”
家里坏了的家当,这两日也都一一添置了。
季胥照旧的开业迎客,这日打马入高市,被胡掌柜招手叫作一金女娘。
季胥本不想勒马理会的,因她问候道:
“家里还好呀?”
她便掉头停在了她跟前,“我家里的事,是你派人做的罢?”
胡掌柜但笑不语,打量了在马上的季胥,和她的这匹大高枣马,说:
“听说你也二九年纪了,该好好的待嫁闺中才是,反倒开起食肆,成天打马过闹市,连车轿也不坐,难怪人黎家寻你做下妻了。”
“我的事不劳你费心,胡掌柜倒是在官宦人家做了正妻,可是一朝被休,渭桥头上也卖过皂荚,如今也开食肆,不都是靠自己过日子的事,怎么反倒拿这样的话来寻派我?”
这话不知怎的掏中了胡掌柜的心窝子,她脸上没有一点笑意了,连声音也尖了:
“识相的关了店,滚出高市,否则我能毁你家一次,就有二次三次!”
季胥加鞭走了,她好容易开起来的食肆,绝不会关了。
家里,田氏总算等到了赖牙子送健奴来,不过却是可气的,数落道:
“你做事越发不力了,我要的是健奴,你拖了这些日子才来,又给我带的什么人!”
只见这些奴隶,都是面目黄瘦,形如柴杆的,哪有看家护院的本事。
赖牙子全然不似从前狗腿子似的,围着田氏奉承,而今爱答不理的,也不正眼看人,帕子一甩,说了:
“健奴都紧着五陵的大户人家了,官宦人家的宅第多高多大呀,才用的上健奴,你这宅院不过十几步,有这些也很足够了。”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带上你的人滚出去,满西京我还买不着健奴了?做生意的不止你一个人牙子。”
金豆原要上茶水的,田氏也不给她喝了,在那里赶人。
“我告诉你,你买不着,从前你家有黎家做靠山,尊你家为财主,有了好人才拉来这里,紧着给你挑,
如今全安陵邑的人牙子都知道了,你田财主家得罪了黎家,连贼都到家里来造反了,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咯!
要不是看在你家还有几个臭钱,我才不来呢!”
“老贱妇,看我不撕烂你的蛆嘴。”
如今幽州那头打了胜仗,岭南水患也熬过去了,卖身为奴的少了,奴价又涨回了从前,甚至高过先前。
赖牙子的生意好做了,也越发狂了。
田氏厮打着将她赶出了门。
趁金豆下半日卖了卤食在家看门,又和街坊们说了,请他们留神照看些,便套了牛车亲自去了一趟城内的西市。
这里是大市,牙子很多,顺着列隧走过去,不少
的奴隶和牛羊同圈,竟都没有健奴,都是尚小的,干瘦的模样。
寻找到一栏干净处,里头都是身高马大的健奴,穿的也干净体面,田氏好声好气问了:
“这样的什么价钱?卖给我家两个看门用的。”